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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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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渝州城很少下雪,这总让我想起还在长安的日子,那一年的冬天要比往年更冷,夜晚落雪,朝起便能看见院落银装。
不良帅没有传来任何消息,距离他将龙泉剑交付给阳叔子那日已近两年。这两年间,我亲眼看见阳叔子眼神中的无措,无奈,和无望。人的心就像城中的草木一样,随着气象严寒一点点冰冷枯败,寂静无声。
相较他等待重新组织不良人的期冀与日俱减,我的心里还记得不良帅交代给我的命令——时机一到,他会找到阳叔子。而我,就是他联络中的一根绳索,绝不能断开。
阳叔子说:“如今他回来了,是意料之中。”
“却是我意料之外。”我喉间梗塞,见他凝神看来便抬起下颔与他相视,“我没有透露你的消息。”
阳叔子看着我道:“你不会透露我的消息。”
我很快低下了视线,仿佛刚才与他目光相对已然耗尽力气。
“我曾在他身旁随侍,清楚他这个人最厌恶别人不服管束,违抗命令。”
“所以,对于我选择归隐,他是不会罢手的。”
“他,不会放过你的……”心中一动,我忽然抬高声音急切说道:“可是那日大帅忽然出现在我的居处而不是直接寻往剑庐,选择命我传话于你而非直接令你受罚,或许他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我努力回想与那人相见时的谈话,“阳叔子,是那个孩子!他想让你教授李星云武功!”
阳叔子蹙眉,直接回绝:“我已经说过,不会传授星云武功。”
我几乎是企求地说道:“你明明知道李星云的身份,他可是——”
“就是因为星云身份不同常人,所以他更应该学习医人救人之术,而不是杀人害人之法。”
我紧咬口唇,半晌才回他:“我总觉得自己口齿伶俐,可是每每都反驳不赢你。阳叔子,你太过固执,难道凭你一人就决定了星云不该习武吗?”
就像当初你说我不应喜欢你,也是你一人的决定。
“出山野入朝堂,最后多会离朝堂归山野。经此波折,不如当日未曾离山野。我只希望,这个孩子能少走这一段无用路。”
阳叔子转身将药碗拿起:“我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我心里苦恼,听着他的脚步离开复倒身埋头在被褥中胡乱想东想西,最后沉沉睡下。
第二天的日头很好,阳光铺布让人觉得营卫之气升发充盈。
调息不过一刻钟便觉精神大好,我深吸一口气就能闻到草木香气,因着剑庐后方一挂瀑布激流坠下,这香气更加湿润清凉沁人心脾。
四方桌案一人一缘坐着,虽是简单的清粥小菜但也有厚重踏实的温度。
若不是在酒馆喝酒,我也不会想着吃饭食。现下四人同案两两相对,林轩是个小丫头本就吃得极少,喝下小半碗粥就去把玩佩剑。我捧着碗将头埋低,从碗沿上方看对案一眼,阳叔子身板挺直地端坐着,就连吃饭时的神情都是一丝不苟。
想到昨日他临走时坚定不移的回答,我就泄了气,也懒得再去偷瞄他,只是慢慢嚼着软糯的饭粒,觉得它们真是奇妙,既能煮出甜的粥又能酿出辣的酒。说到酒,似乎有几日没有沾到它了,心中十足的挂念,特别是那有滋有味的杜康酒……
忽然脚踝被轻撞,我回过神来看向一旁和我一样捧着碗喝粥的李星云。
他侧脸朝我眨了眨眼睛,我数了数:嗯,四下。
他又眨了两下眼睛,浓密的眼睫扑闪。我看他好一会儿才重新转回头,心想大眼睛的男孩儿长大也一定会好看的。
刚准备喝粥不想脚踝处又是一痛。这回的力道更大,身子一个前倾,嘴巴磕碰在碗沿只听得又响又清脆,齿龈颤痛。
我气急地回瞪过去,始作俑者倒是一脸镇定目不斜视。
“吃饱了?”
阳叔子看来,还未及我回神,他又道:“若是不习惯这些饭食,就搁下吧。”
“我还没饱呢!”
我赶忙打断他的话,捧着碗大口吞下剩余那小半碗粥,揪着袖幅边抹嘴边说道:“我近段时间要出一趟远门,这顿要吃饱些好省下一顿饭钱。”
“你要出远门?”李星云蓦地抬头问我。
我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便不自觉放柔声音:“其实,也不算远。”
“那是要去哪里?”
耳边是李星云的追问声,我却忍不住把视线稍移向对案,那人似乎一丝异样都没有,还是和方才一样心无旁骛地起筷落筷。
我敛了心绪和视线,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回答了他。
“藏兵谷。”
“藏兵谷?那是什么地方?”
“星云,吃完了就到后山识药。”阳叔子忽而开口,“太阳下山前回来,为师要考你如何鉴别。”
“是……师父。”
李星云欲言又止只好拾掇了背篓准备上山,一晃一摆地走着还高声自语,“后山山腰那有一处竹子环生巨石圈绕的小水潭,那儿的草木丰茂一定特别适合找药识药……”
侧头看着那身影渐行渐远,对案的阳叔子复叮嘱身侧的陆林轩到他的庐中取剑,这一细碎的动静停下后,只觉得风声穿梭于叶间草上窸窸窣窣,虫鸟时鸣时休,啼啼闹闹。
“什么时候走。”
我侧回头向他,确认是那个叫阳叔子的人问出的话,也确定他问的是我。
阳叔子许是将我这过分迟疑的确认误以为没听清楚,他又一次开口问道:
“你,什么时候去藏兵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