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好》芍药纹脉

5、05

　　通常，能够安静焉下来的事情只有两件：饿疯了、困死了。除了这些生死大事，基本上没有什么是可以碾灭她说话的精神头的。
　　可是最近安静却十分反常地真正“安静”了下来。半月之期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陈婉儿重新开启了与安静如影相随的状态，两人的相处却有了些细微的变化。安静不再时时刻刻拉着她讲东讲西了，反倒不时走神。婉婉都要觉得自家小妞一定是生病了。虽然她在人前还是一副活蹦乱跳、精力十足的样子，可明显的，女孩儿似乎有了自己的心事。

　　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是无厘头。
　　安静曾经扳着手指头计算过。她和白衣哥哥认识不超过二十天，之间也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更别提有什么很深的交情了。可是她一闲下来，就忍不住想起那张干净好看的脸，想起在喧嚣嘈杂的食堂里那双沉稳专注的眼睛，也忍不住去想，那日看到的那个短发女生到底是个什么人？
　　看着那天他们比划手语，那个看似干练自信的女孩子是不能说话的吧？那么……是单纯的朋友？还是女朋友？如果朋友的话，自闭人士和失语人士在一起，倒也正常。可是如果是女朋友的话……

　　天啊！安静猛地一下把脸埋在手心里。自己这都是在想些什么呀！一定是因为第一次接触到这么特殊的群体，实在到好奇，才会去纠结这些有的没的。
　　她叹了叹气，抬起头拿起桌前的水杯抿了一口，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教室门口瞟。果然……他再也没有来上过闫教授的课了。
　　说不好他正在躲自己。从来都信心满满的女孩儿，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

　　正当女孩自怨自艾着的时候，一串由远及近的清脆高跟鞋声从门口传来。似乎是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本来还闹哄哄的教室逐渐静了下来。

　　一双修长的腿迈进了教室。

　　“咳咳咳——！”看清来人的脸，安静一下被口中的水呛到了，迸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咳嗽声来。大半个教室都在回头看，此时却没有人注意到她。随着那双高跟鞋走进来的那位，吸引了教室里全部的目光。
　　那是一位个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子。一头栗色短发配上大大的金属耳环，妆容精致，红唇若火，美得另类而独立。一身干练的短裙正装更是把玲珑的曲线勾勒得一览无余。安静甚至能听见汉子们咽口水声音。
　　可是令安静震惊的，并不在于来人的美艳。而是这个人她见过，就在两天前！

　　来人似乎无意看了一眼狂咳不止的安静，又似乎没有。无视着教室里的无数灼热目光和倒抽凉气的声音，高跟鞋女施施然走向了讲台，轻了轻嗓子，开启红唇，用恰到好处的音量说道：
　　“大家好，我叫沈黎。05届中文系毕业生。”说着她停了一下，勾人的眼神扫视了一周，“我知道你们在座也有中文系的学生，我算是你们的老老师姐了。至于哲学系的各位嘛……抱歉，在下研究的是盲译，好像与你们并无太大关系。”
　　教室里响起了善意的哄笑声。
　　沈黎笑了，双手往下压了压，做出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不过我曾经也是闫教授的学生。闫教授人有点古板，但的确是个好老师是不是？”随着沈黎话音刚落，这个课堂就展现了它从未有过的积极一面，齐刷刷“是”顿时从教室四面传来，中间甚至夹杂了某些汉子的狼嚎声，居然还有胆大的少年远远地吼道“我觉得你更好——！”。
　　沈黎却是不见窘迫，似乎对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了。她不慌不忙把碎发别到后耳，继续说道：“他今天临时赶赴北京去参加一个研讨会议，所以托我来代他上一节课。这节课是随堂小测，问题不多，大家畅所欲言就好，禁止讨论和抄袭，课后上交。来旁听的学生现在可以离开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把题目投影上了屏幕，随后分发答题所用的纸张。

　　平时测验这种关乎期末成绩存亡与否的大事摆在面前，教室里的躁动很快平复了下来。不一会儿写字的刷刷声就充斥满了这个半大不小的地方，再多的迤逦念头也被强行压下。沈黎不时踩着“哒哒”的高跟鞋，仔细巡视着作弊情况。

　　尽管沉默的教室里，多少好奇和窥探之情暗涌，但很快一堂课还是过去了。随着下课铃响起，学生们纷纷起身，把卷子交上讲台——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有故意在讲台磨磨蹭蹭围观美人，堵塞交通的汉子们。
　　安静也随着大流起身排队上交试卷，脑子里却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整堂考试到底写了个啥。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她的脑海里一堆新认知正旋转翻腾着，扰得她完全无法思考：她曾经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还是中文系的……她不是哑巴……她认识白衣哥哥……她会说话……她跟闫言比手语……

　　轮到安静了。她机械地把卷子交到沈黎手中，转身正准备离开。对方却像是是认出她来了，绽开一个亲切的笑，点点头，示意她去一旁等着，又引得多少色狼流了口水。
　　安静木木地挪步，在一旁站定，看似目不转睛地看向沈黎，可眼里实际瞧见的却是一片虚空，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你好呀，小师妹。听小言说你也是中文系的？”沈黎终于把卷子给收整齐了，还随手打发了几个胆大包天上来要电话的男生，这才转过头去，笑着对被晾在一旁很久的安静打招呼，见她没了反应，又拿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安静蓦地回过神来，万千言语堵在嗓子眼上，眼前的人嘴唇一开一合的，像是戏外的一场幻觉。她傻傻呆滞了半天，努力理着自己的思绪，却艰难地吐出了一句最糟糕的见面语：“你……不是哑巴？！”
　　“……噗！”沈黎听了也是一愣，却又很快爽朗地笑出声来，“你真可爱。没有啦，我是研究盲人翻译的，跟闫教授和小言都有点交情。你知道的，小言他听不见，所以我就顺便去学了手语，反正盲聋哑都是一家嘛……”

　　安静眼珠子木木地转了两下，并没有听清她后面的话。
　　她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说……他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