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云梦》晚**雀

7、【言情】沧月

　　张仕林喝完三杯酒吴月升才姗姗来迟。
　　她穿着淡色的碎花旗袍，斜扣一溜到胸前，收腰的设计将她曼妙的曲线烘托的一览无余。她踩着一地的月光走过来，她的脚上时髦的高跟鞋蹬蹬作响。张仕林坐在那椅子上。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透过树间的细隙落下阴影烙在他脸上。张仕林见着她过来，给自己斟了浅浅的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了。月色在他的眼里像水一样，潺潺流动的从他的眼眸里涌出来。吴月升在离他几尺近的地方停了下来。张仕林看着她，她的脸，她的一切。岁月风尘将人磨的不复当年，所有的棱角，锐气，骄傲都磨灭了，那些甜言蜜语那些海誓山盟那些属于青春的美貌就更加的被抛弃的远远的遥不可见，也不愿再次回忆这些。
　　吴月升笑起来，隐约的带有当年的味道，但是多的却是被她脸上的脂粉气遮盖了，她那脂粉说不定是今年上海卖的最好的，价钱贵的很，然而那香味，那颜色，怎能和曾经年少的自然的体香与红润的面色相比？
　　“你……可是来了呀。”是张仕林先开了口。
　　“是呀，你大概等了很久了吧？”
　　“……”沉默了一会，张仕林又开口说到：“坐下吧，这酒都快要凉了。”
　　“好。”吴月升答应了一声，抚了裙边坐到了椅子上。张仕林递给她一个杯子给她倒满了酒。吴月升举起杯子，端着在手里对着月亮，然后一饮而尽。
　　“我们，很多年没有见了吧。”张仕林开口说。吴月升顿了一下，侧过脸看着他：“是呀，整整十年了。”
　　“真没想到我们还会有再见到一天。”吴月升说，“我以为自从那一年分别以后我们就不会有再见的一天了，就算我们定下了十年之约，但是若真能坚守这些又是谈何容易呢？”
　　“但是我们还是赴约了，只要我们心怀着彼此，便没有能够阻拦得了我们。”张仕林说完笑了。吴月升低头笑了一下，抬起头眼里已是微有泪水，“是呀，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是呀！”张仕林叹了一口气，“十年了，你过得可还好。”
　　“有什么不好的，”吴月升一笑，“不愁吃穿，终日惶惶待老。但十年了，你一定很辛苦吧。”
　　“有什么幸苦的呢，那些想念的心思吊着我，像跟线一样牵着傀儡。我就如同那傀儡，没有了心思，又何来谈那些幸苦呢。”
　　“你可别这样说。”吴月升听着，焦急地欲站起来捂住张仕林的嘴：“若是姐……啊，若是你这样说，我也不能够开心的。”
　　张仕林大约没听到吴月升说的那番话，他头偏在一旁，闭着眼睛，好似沉溺在那些想念的痛苦时日里。吴月升站起来，走到张仕林身边，向他桌前的杯子里倒满了酒：“可别再想那些了。来，我给你酒满上。”
　　张仕林抬起头，把那酒喝的一滴不剩，月光越来越模糊了，像一张张透明的纸糊在他的眼前，究竟是喝醉了还是他流眼泪了。吴月升的脸也融化在了那一片模糊里，她的眼神就好像那柔软的月光那波动的湖水，她的眼睛里好像真的饱含深情。她真的那样的美，美的对每一个人都那样的公平，怪不得当年会有人爱她爱的那样死心塌地，爱的热烈而执着。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了，吴月升就静静地坐在张仕林的身边。那静谧的月光笼罩着他们也一声不吭。也许是太多的话语都还来不及叙述，平静的河流下往往是暗流汹涌的，在他们平静的脸孔下，内心是否也是波涛汹涌？
　　过了一会儿，张仕林又把酒给倒满了，好像什么话都藏在了酒里，喝下去便能明白。张仕林说：“当日曾说，若有一日能在一起，必定在洞房花烛夜喝到醉死方休。若不能一起，也必要饮杯交杯酒。”
　　“好，是的。”吴月升笑了，两人举起杯子，挽着手，张仕林看见吴月升低垂的眼湿润了一片，她也一定非常的动情吧。
　　两人饮罢，把酒杯重重的的置在桌上。张仕林叹了口气：“哎……”
　　吴月升说：“今日一见，怕也是见最后一面了吧？”
　　“是呀，我们何以能再订下下一个十年之约。”张仕林说，“你是富家太太，本就不该和我应有往来。”
　　“不，不是的。”吴月升激动的手撑在椅子上，好似要站起来，“你不懂，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理应。理应，理应当年你就应该娶她！”
　　“什么？”张仕林听过了回过神来，但一会儿就灭了，他好似沉溺在过往更多，尽管那日思夜想的对象就坐在他的眼前，他还是无法好好的正眼再看她。“是呀，是呀，当初怎么会……”
　　“哎……”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谁知道呢？谁知道呢。”
　　“你以为只有你没日没夜受煎熬嘛。那日日夜夜的煎熬是互通的。那些梦里都是苦涩的，醒来的枕头上都是湿的。富家太太又怎么样？高墙好似牢笼一样，一层又一层。”
　　“不要再说了……”张仕林说道，“你还是说些快乐的吧。”
　　“如果真的有什么快乐的话，那就是梦里还能够梦见，彼此还有十年之约。”

　　沉默……

　　“太太，太太。”有人用声音打破了僵局，“时候不早了。”
　　吴月升用手掩了泪，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和先生说出来逛一下。太久他要起疑的。”
　　“嗯。”张仕林说了一句，看着吴月升远去的背影，又喊了一声：“月升呐！”
　　吴月升侧过脸，看了一眼张仕林，泪眼含笑的。她什么也没说，但张仕林什么都懂了。

　　吴月升走在树木的夹道间，一路走着却忍不住泪如雨下，那些年少的欢喜终究在这里画下了句号。她回到家里，叫人备了酒。她举着酒杯，向着月亮：“姐姐呀。我今日帮你赴约了，去帮你看他了。他年纪也大了，但还很好，他还非常的喜欢着你。”

　　张仕林一个人在那里喝完了壶里的酒，喝到最后一杯的时候他把酒洒在了地上，他醉醺醺地靠着旁边的柱子，嘴里呢喃着：“仕林你听着吗？你当日说若她认出我来了便告诉你已经死了，若没认出来，就装作是你。可能日子真的太久了，她连你的样子都忘了。她还是那么漂亮，过得也非常的好。”

　　“安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