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回 明身份牢狱中大人苦口 探荒宅密道现沈兰自荐 ...
-
开封府大牢内。
因赵虎是杀人嫌犯，他被关押的地方是开封府大牢防卫最重，条件最差的。牢中昏暗潮湿，环境极其简陋，墙根处有石头砌成的简单床铺，上面铺着稻草，角落里放着一只恭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赵虎身着囚服，披散着头发，额头上一片青肿，还带着些微血渍，是方才在公堂上磕头喊冤时留下的——堂上要想办法受点儿苦，这是公孙先生在升堂前匆匆吩咐自己的。此时赵虎正望着狱卒刚送来的包袱出神，这一上午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出门时还欢喜地去给夫人买点心，回来时已经成了身负命案的阶下囚。好一会儿，赵虎伸手打开包袱，里面是簇新的棉被和御寒衣物，衣料朴素，但针线极好，这都是张氏与他成婚以来一针一线缝制的，赵虎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衣服上细密的针脚，从来流血不流泪的铮铮男儿眼圈居然红了。包拯来到牢门前，看到的便是这副情景。
包拯接过狱卒手中钥匙，挥退众人，亲自打开牢门，赵虎看到包拯独自一人进来，扑通跪下喊道：“大人！”包拯赶紧将人扶起，看着赵虎周身狼狈，神情哀戚，包拯心中一痛，叹口气道：“你受苦了。”赵虎闻言苦笑道：“大人莫要这样说，是卑职给府上添麻烦了，若不是我不小心着了歹人的道儿……”话未说完便被包拯抬手打断，包拯拉着赵虎坐下，将方才在书房中的一番分析细细说予他听。赵虎听罢愤然道：“那凶手草菅人命，就是为了为难开封府？！大人，这等心思歹毒之人，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包拯摇摇头道：“幕后之人是针对我开封府不错，但其中内情怕是没那么简单，单说今日假扮你杀害张通之人，精通易容术的人无不是江湖上的拔尖人物，能让这样的人成为计划中的一步棋，那主使人物定然不简单，他的目的，也绝不仅是一个小小的开封府。”
包拯说罢便沉默不语，牢中一时无人说话，半晌，赵虎犹豫道：“大人，昨天展大人跟我说，让我尽量不要在房中提及公务，还暗示我说筱……张氏身份特殊，她少知道些，对我们两个都好。”说到这里，赵虎复又跪下，急切道：“大人，卑职不知张氏究竟有何身份，卑职只知，她长得好，性子好，也很有才气，配我这样的莽夫是委屈她了，可她与我成亲以来，一直谨守本分，来开封路上风餐露宿从无怨怼，她家中富贵，也不嫌我俸禄低微，进府后操持家务，尊敬兄长，对卑职体贴入微，情意深重。今日之事，绝对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不管她有什么身份，卑职相信她绝对不会有害我之心啊！大人！”赵虎说完跪着仰头看着包拯，眼圈微红，神色倔强。
包拯叹息一声，想拉赵虎起来，赵虎硬是跪着，沉默不语。包拯无法，开口道：“张氏待你之心，本府明白，本府信她不会害你，但你能说你今日提早出府只是巧合？对手计划周密，你如今既已身在狱中，便该明白你的行踪早就被对手掌握，且今日出府是有人刻意引导，张氏和她的丫鬟芊儿都有嫌疑，当下本府最多确定张氏不知此事后果，至于她是否泄露府内消息，本府自有办法确定。你不要担心，无论结果如何，本府不会为难她，与她无关自是最好，若是有关，以她对你的情谊，只要她能改过，安心和你过日子，本府既往不咎。”
赵虎听罢这番话双拳紧握，手指泛白，心中滋味复杂难言，抬头道：“大人，张氏究竟是何人？您为何断定她主仆二人入开封府目的不纯？”包拯从袖中抽出来前从书房带出的那张薄纸，交给赵虎道：“你看看这个。”赵虎接过，只见上面有四行字，是公孙先生笔迹：“娇娥不愿倚宫墙，一纸陈情乱朝堂。金凤还乡守青灯，六载重做新嫁娘。”赵虎不解，忙问道：“大人，卑职是粗人，不懂这些，望大人解惑。”
包拯收起薄纸，答道：“这纸上所书，正是扬州沈兰给公孙先生那封信的内容，原信件内是字谜符号，这是公孙先生解出字谜后所书。这四句诗，说的是六年前一件朝堂大事。景佑三年，刘太后国丧之后的初次后宫采选，举全国之力，声势浩大，当时各地层层推选，除宫女外，最后入宫备选宫妃的秀女就有三百之多。谁知，在秀女入宫不久后一日早朝，圣上便责问各地督选官吏，说他们罔顾民意，逼有婚约的未嫁女参选，欺上瞒下。之后皇上派出钦差，下旨严查。当时不少地方官员为将才貌上品但有婚约的未嫁女送京参选，仗势压人，强行毁婚。再加上采选中官员收受贿赂，中饱私囊，种种龌蹉，不一而足。这次严查因天子一怒而起，雪球越滚越大，最终涉及六府十九州，牵涉官员上百，礼部尚书被贬。后来，京中传闻天子一怒由一名随州籍秀女冒死陈情而起，说是这名秀女本也是有婚约在身，在圣上亲选时跪呈自己藏下的婚书，并将随州境内官府毁婚、富户行贿、民怨四起的情况一一呈禀，这才有了之后的钦差出巡。此事尘埃落定后，圣上感其贞烈，嘉其慧勇，便御赐凤钗，送其还乡。这段公案在民间传闻甚多，你可曾听闻？”
赵虎已经听得云里雾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惊道：“大人，您是说张氏是……是……”包拯摇头道：“是，也不是。”赵虎不解，包拯继续道：“张氏确实是六年前引天子一怒的随州秀女，但她不是传闻中那样慷慨陈情的贞勇烈女，”包拯盯着赵虎一字一顿道：“而是被有不臣之心的人送入宫中，以窥圣意的一枚棋子。”赵虎闻言冷汗直冒，瘫坐在地：“大人，你说什么？！”“此事内情本府也不甚清楚，只是当年圣上曾召心腹重臣入宫，说是发现有人心怀不轨，妄图窥探圣意，圣上为了查探虚实，震慑下臣，第二日下旨严查采选，并在城中放出方才所说传闻，那名秀女，就是张氏。不知为何皇上并没有杀她，而是借此事发还数百名秀女，将她也遣返回乡，还赐下凤钗，让她担了贞烈慧勇的名声。这其间种种定然有一定因由，圣意难测，我等不敢妄议。”
“当年的事，关于张氏，除了随州籍，她的家世年龄样貌，宫外的人无人知晓。她回乡之后便销声匿迹，这几年来，她的事也逐渐被遗忘。”包拯转头看向赵虎，温言道：“你带家眷来府，看到你成家，而且看张氏恭谨贤良，本府很高兴。只是前日沈兰的信到府，公孙先生震惊难言，他说沈家背景难测，且在扬州势大，这封信的内容十有八九是真的。本府当日连夜进宫禀明圣上，求了当年随州秀女的画像，正是你妻张氏。”包拯叹口气继续道：“圣上说当年之事不用再提，当时曾许她一家平安，而且她的婚书是真，圣上亲眼见过，只是没想到那赵家二郎就是你。如今她重回京城，天子脚下，而且身在府衙重地，以她曾经的身份，必然遭人怀疑，圣上口谕，教本府查明她是否安分，着我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赵虎喃喃道：“什么叫便宜行事？”包拯缓声道：“本府刚才已经说了，只要她真心与你安稳度日，本府不会为难她的，这些事本不打算让你知晓，可如今你身陷牢狱，张氏和芊儿的事，必须尽早解决了。”赵虎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包拯不再多言，坐在简陋的床铺上等着赵虎平复思绪。
待赵虎平静下来，重新坐下，包拯问道：“监管张通的时间与人选安排，你可曾告知张氏？”赵虎黯然道：“告诉她了，那时候展大人还没提醒我。”“芊儿可曾在场？”赵虎摇摇头：“不曾，不过，筱月平常什么都与她说的。”
包拯又道：“沈公子那封信你曾在驿站丢过，公孙先生仔细查验过，信封火漆完好，但沈公子在信纸上动了点儿心思，公孙先生能看出来信被人动过。你丢失信件本府本就觉得蹊跷，这下便对她主仆二人有了怀疑，再加上沈公子心思缜密，他本就知道张氏身份，那封信根本就是为了试探才让你带信，信若平安到了，也就是秘密提醒我们张氏身份，让我们有心理准备，信若出了问题，”包拯顿了顿道：“沈公子堂姐昨日到府拜访，专门问了信的事，得知信曾丢失，她直言张氏二人定然有问题，并拿出了另一封一模一样的信交给公孙先生，说是临行前沈公子交代她，信若顺利到达便不要多言，若是中途出事便点出张氏二人另有企图。”
“你们三人一起上路，她二人都有嫌疑。另外，确定张氏身份后，本府又仔细询问了张龙，他才想起在去张牧家之前他曾喝过张氏送的茶，茶是芊儿泡的，张氏送的，还是二人都有嫌疑，不过此番本府确定她二人中必然有人暗中泄露开封府事务，勾结对手。因此本府让展护卫提醒你不要在房中提及公务，本想今日设计查探出她二人究竟谁是奸细，不曾想对手动作如此之快，让我们措手不及，也没想到开封府牵涉的人居然是你。”赵虎双手握拳，坚定道：“大人，我信筱月，她一定不是奸细，当年皇上能放她回去，说明她不可能再有异心了，现在她……她真的对我很好，她已经与我成亲，再做这样的事，又是何苦呢？”包拯想着自己也希望张氏清白，但事无绝对，当年的事说明此女心计不比常人，若她真的包藏祸心，伪装情意对她来说并不难……这样想着包拯心中微酸，但面上丝毫不显，继续问道：“今日你提早出府具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偏偏今天去如意铺？”
赵虎现在已经稍微平静下来，他想了想，开口道：“筱月喜吃甜食，那天她提过一次如意铺的糍糕，说是味道很好，要学着自己做，我当时说喜欢吃就多买些，自己做很辛苦。可昨天晚上，我在房外无意听见她和芊儿说话，”说道这里赵虎脸色有些窘迫：“大概在说如意铺的糕点都很精贵，每天都有定量，又少又贵，筱月说过日子不能把自己当小姐过，自己能做就不浪费银子买。我当时有些难受，今天早起在厨房门口碰见芊儿，我跟她说了会儿话，听她提起如意铺点心十分有名，开铺很早，因为每种糕点都有定量，每天都有人早早去排队呢，我这才起了心思，看天色还早，没吃早饭就匆匆出府去了。”
包拯听赵虎说完，沉默了一会儿，看赵虎神色萎靡，便安慰到：“你先不要多想，张氏很担心你，她托人给你送来吃食衣物，你要照顾好自己，方不负她一片心意。”现下开封府麻烦缠身，包拯不再多留，嘱咐赵虎几句后便离开了。
柳街是开封城内最繁华的街道之一，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宅院众多，胡同深巷纵横交错。西水胡同位置偏僻，是这里人烟最少的地段，即便如此，在寸土寸金的开封城内，眼前这座面积不小的荒宅也算是奇景了。据说这里先前的主人接连有三位夫人横死于宅内，二十多年前便举家迁走了，因是祖宅不好变卖，便便宜租给外乡人，谁知后来的几家租客不是染恶疾早亡就是遭祸破财，就连之后躲在这里的乞丐都没什么好下场，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有名的凶宅，无人问津，成了繁华的柳街的一道奇景。展昭来开封近三年，也是听过这凶宅传闻的，此时他正站在荒宅的外墙上朝外看，这院墙极高，站在这里能看清外面街道的情景，柳街入口略窄，中间宽阔，从上方俯瞰形似柳叶，柳街因此而得名。西水胡同外围民宅居多，不如其他地段繁华，但因靠近街口，街内有晓市，要想在早晨完全避开行人只引起赵虎主意也十分不易，凶手选在此处下手，这荒宅内必有玄机。
展昭方才一到胡同口便看到一群人围在角落吵吵嚷嚷，展昭大步上前，这才看到中间空地上有一大滩血迹，血迹快要干涸，展昭赶紧叫人离得远一些，蹲下身来掏出一块白色巾帕小心擦拭血迹边缘，大概有两个时辰了，与钢刀上另一血迹的时间相符，早晨寻到赵虎的地方距这里不远，不过当时情况紧急，没来得及查看周围。展昭站起身来让仵作仔细检查，自己则观察血迹形状和周围痕迹，应该是有人重伤趴卧在此，伤者生死不知，显然移动他的人十分小心，不太像凶手杀人后将尸身藏匿，倒像是被人小心提起，想到这里展昭心下期盼，希望这人还活着，救下他的人也能看到告示。展昭吩咐衙役询问这里的住户在今晨卯时左右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便让人在荒宅外守着，自己先跃上外墙查看四周。
看完外围街道展昭将视线收回，院内杂草丛生，破败不堪，院墙一侧的角门至院中一处的杂草有明显被压倒的痕迹，还有乱七八糟的脚印，再向外看，墙外那处血迹距角门只有十步远。展昭跃至院内，沿着脚印一路查看，脚印十分杂乱，地上还有重物拖拽痕迹，院中散落着几个破旧的箩筐，展昭用剑鞘将箩筐挑开仔细搜寻，被压倒的杂草丛里有一个精致的荷包，展昭将它拾起，认出这是赵虎随身携带之物，这院中痕迹与赵虎描述的情况十分相符，看样子凶手并没有花心思消灭线索，也许在他看来这些细枝末节根本无法帮赵虎翻案，也就没有料理的必要。展昭又想到那一摊血迹，那人肯定发现了什么，才让凶手痛下杀手，以凶手计划的周密程度看，那人怕是凶多吉少。展昭暗自摇摇头，叫人进来找比较明显完整的脚印拓下，然后一声令下，所有人开始在荒宅中仔细查找，展昭让人仔细查看宅院的地面，墙壁和残留的家具，看看能否发现什么机关，展昭以为要费一番功夫，谁知刚一盏茶的时间，就有人回报：“展大人，花园中央一块石头下面嵌着一块石板，下面似乎有通道。”展昭略一诧异，赶紧跟过去看。
石头已经被挪开，一块四尺见方的青石板，表面光滑，仔细看还能看到边缘处刻有繁复的纹路，这光亮的石板在黄扑扑的土地上十分显眼。展昭皱着眉头蹲下伸手去摸索石板边缘，这石板像是长在地上，边缘处和地面严丝合缝，敲击后听声响显然下面是空的，但石板极厚，展昭将手掌撑在石板上，灌注内力缓缓下压，可使了五层功力，石板依旧纹丝不动，展昭看向石板周围，略一思索，抬手向旁边空地上击出一掌，地上马上出现了一个约二尺深的坑，展昭用剑鞘拨开坑底的泥土，只见下方是凹凸不平的石块，十分坚硬。展昭沉下脸色，怪不得这机关外露这么明显，这里显然有密道，但修得十分坚固，出口被机关封死，想要强行进入除非用火雷，但那样里面有什么东西也会一并毁了，看来凶手料定开封府对此无能为力，所以行事如此嚣张。展昭轻敲着那青石板有些出神，自己对机关阵法不甚了解，公孙先生和白玉堂倒是精通，一想到白玉堂，展昭又有些焦躁，这大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都没时间去找那只老鼠好好道歉，看来得花心思去寻把宝刀才行。展昭收起思绪吩咐人在这里守好，自己离开荒宅，打算先去接了公孙先生来看看这里的机关再回开封府。
此时柳街上有一队车马缓缓行来，正是扬州沈家大小姐沈若萱的回乡车架。沈兰坐在马车中倚着靠垫出神，想着今日齐意打听来的开封府的事。赵虎当众行凶杀人，证据确凿，锒铛入狱；但赵虎辩解是有人易容假扮陷害于他。易容假扮……这易容术是江湖上极少数人掌握的秘技，怎么自己来开封才几日，就碰上两个疑似的……不对！沈兰直起身来，慵懒的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这事情太巧了，自己虽然不认识赵虎，但当众杀人，绝不可能是包大人倚重的下属能做出来的事，那个行凶者肯定是假的。昨夜沈兰左思右想，实在无法怀疑桐叔对沈家的忠心，除了昨天露出的小破绽，以这次图谋对沈家的无情来看，桐叔绝对不会这么做，除非换了个人！易容假扮之事殊为不易，自己对桐叔的真假才难以确定，现在出了赵虎的事，赵青桐是假八九不离十了。而且江湖上易容高手才有几个，哪能凑巧有两个闲着没事干来开封闹事，这二者背后很可能是同一人！假扮桐叔是为求财，沈家的财富几乎四分之一都在开封，图谋如此之大，定然是那人出手了，以他的身份，招揽到易容高手不是难事，而假扮赵虎，能让易容高手假扮一个小小校尉去杀人，肯定不是针对他本人，而是为了对付开封府。沈家家资巨富，开封府尹包拯是庙堂重臣，二者看似没有什么联系，但对那人来说，若他真的图谋大事，那前者就是他必谋的助力，而后者是他必除障碍……
想到这里，沈兰后背出了一层冷汗，没想到那人如此大的手笔，竟是早早设局，计划周详，这次明目张胆收拢资产，怕是已到了收网的时候了，这些年那人从未放弃过打沈家财产的主意，次次都耍的是挑拨离间的手段，以至于自己和父亲先入为主，以为这次京中的事情也是如此，若是自己没有发现赵青桐是假，反而顾及着他是沈家老臣偷偷摸摸地左查右探，再过些时日，就什么都晚了。虽早就想着与那人有关系，却没想到天子脚下，他如此嚣张，难道不想再蛰伏了么？
沈兰果断掀起车帘吩咐道：“改道去开封府，向先生辞行后再回扬州。”刚吩咐完，沈兰余光瞟见不远处的一道红色身影，略一思索，便招过齐意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
展昭心中焦急，正要运起轻功往百家巷赶，突然被一个清脆的声音唤住，“展大人请留步！”展昭回转身，便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俏丽丫头向他走来。细一回想，发现是昨天在碧玉轩遇到的沈家小姐身边的丫鬟。齐意朝展昭行了个礼道：“叨扰展大人了，我家小姐有事请教展大人，可否请大人移步？”展昭心中疑惑，推辞道：“在下公务在身……”还未说完便被齐意低声打断：“我家小姐说她今晨见过赵大人。”展昭一惊，赶忙拱手道：“请带路。”
展昭跟着齐意，只见不远处路边停着一队车马，几个身背武器的武人骑着高头大马在前，身后七八辆马车，最中间的明显是沈小姐的车架，周围也有骑马的护卫，将车架团团围在中间。展昭一来，众人便让开位置散至远处，连车夫也下车走出不远的距离，顷刻间马车边只剩展昭和齐意二人。展昭站在马车旁边，听到车内声响，连忙道：“天寒露重，且街上行人众多，沈小姐就不必下车了，在下在车外听着便好。”沈兰动作一顿，只觉得这声音温润和气，煞是好听，便轻声回道：“民女谢过大人了。”展昭一听这温婉柔和的语气，虽极尽规矩，却带着一股子别扭，一联想到昨天那个巧笑倩兮的身影，展昭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展昭温言问道：“沈小姐是何时见到赵校尉的？”沈兰没有直接回答，先问了一句：“展大人可知赵大人具体身高几何？”展昭虽不知为何有此问，仍是想了想答道：“五尺六寸五。”沈兰语气肯定道：“民女看到赵大人时大约是辰时，就在不远处的赵府附近，当时赵大人形色匆匆，身上似有血迹，周围也有人看到他，”沈兰顿了顿，继续道：“可民女看到的赵大人，身高不到五尺五寸。”展昭一惊，继而一怔，疑惑道：“小姐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那人身高？事关公案，沈小姐能否确定？”展昭问完，马车内半晌没有声音，展昭正待再问，只见一只白玉般的手伸出，刷的一下掀起轿帘，沈兰探出头，两条眉毛挑的老高，一双美目瞪得大大的，目光把展昭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展昭看着面前的娇小姐这幅生动神色，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听见对方略带促狭的声音响起：“五尺七寸三。”然后刷的一下车帘又被放下了。
展昭顿时又羞又窘，堂堂南侠居然脸色泛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好一会儿，展昭才对着马车拱拱手，失笑道：“小姐聪慧过人，是展昭有眼无珠了，还请小姐原谅在下。”沈兰又把轿帘掀开，脸带喜色，笑吟吟向展昭道：“展大人太客气了，民女也不是那气量狭小之人嘛，看展大人行色匆匆，是有什么急事？”
展昭避重就轻道：“碰到一处精妙机关，正要请公孙先生过来看看。”展昭边说边想着自己公务在身，这沈小姐该放自己走了吧。谁知沈兰像是没看到他的焦急神色，看了一眼展昭方才出来的方向，反而问道：“展大人是否信我？”展昭一怔，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了，心想道，公孙先生现在很忙，那处机关锁得死紧，赵虎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不算什么秘密，另请一个精通机关甲术的人去看看未尝不可，只是，展昭面带犹疑得看了沈兰一眼，虽说是公孙先生的弟子，可听说也只教到她十三岁，一个小姑娘……沈兰一看展昭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气定神闲道：“听闻展大人的好友锦毛鼠白玉堂对阵法机关、奇门遁甲之术十分精通？”展昭点头称是，还没说什么就见眼前的人儿下巴一昂，骄傲道：“我和白玉堂不相上下。”展昭这下是真的诧异了，白玉堂虽然年轻但已行走江湖多年，且师承天玄老人，这养在深闺的沈家小姐居然说她有白玉堂那样的水平？可看那娇艳脸庞上笃定自信的神色，展昭莫名有些心跳加速，再想到方才一眼便知身高的本事，就觉得眼前这个人没有唬他，她是真的有这本事。展昭舒展神色，微笑道：“如此，便麻烦沈小姐了。”
沈兰闻言一喜，下巴抬得更高了，伸手一撑马车就要跳下去，齐意赶紧拉住她使眼色，沈兰反应过来心下暗恼，自己从来行事严谨，顶了姐姐的身份以来，除了在知晓自己真身的公孙策面前，一向是循规蹈矩，处处彰显大家闺秀风范，现在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了。沈兰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伸手接过齐意手中帷帽，仔仔细细戴好了，又等齐意给她摆下脚凳，才扶着齐意的手小心翼翼地下车。站稳后给展昭福了一礼，柔声道：“请展大人带路。”展昭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想这沈大小姐真是有意思，面上却神色如常，待转身后，展昭又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心情好了不少。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回 明身份牢狱中大人苦口 探荒宅密道现沈兰自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