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其不备》北宫二少

7、第七章

　　自上次梁大妈寿辰之后，杂院儿里又热闹了一回。
　　前几天小公园儿举办了一个老年广场舞比赛，梁大妈带的队愣是拿了个第一回来。
　　这可把她乐坏了，逢人就得意。
　　梁煊就稀罕梁大妈高兴。把那张奖状给裱了起来挂在院儿门上，还张罗着给她办个庆功宴，把她在小公园认识的那些老伙伴儿都请了过来。
　　梁煊在厨房里掌勺，透过窗户瞧见院子里放着音乐跳着舞的大妈大叔们，嘴里也跟着哼哼，时不时一摆胯也扭上几个。
　　跟二黄一块儿来给他打下手的小丫头让他扭得眼神儿直躲，又忍不住要朝他瞄上几眼，心里砰砰跳着，小脸蛋儿都红透了。
　　二黄不乐意了。那是他女朋友，让煊哥再多扭几下还不得给他扭没了。
　　煊哥一脚把人掀开，一手拎起一个扔出厨房。
　　老子自个儿做还利索些，你们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院子里架上了三张大圆桌儿，十二点菜准时出锅摆上。
　　这次人来得多，梁煊等他们都入座，再一瞧，没他的位置了，只能拎个小马扎溜边儿坐着，手里捧个大海碗脚边放一瓶干啤，呼哧呼哧扒着饭吹着酒。
　　秦锋刚到院儿门口就瞧见他这副傻样。
　　他还真不是特地来找梁煊的。
　　还记得秦老爷子让他们小蝌蚪找妈妈么？秦大哥好不容易查到他们蝌蚪妈妈年轻时一金兰就住这小胡同里，想来探探口，说不准能有线索。
　　秦大哥回头看见秦锋站着不走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瞧见了扒着饭的梁煊。
　　瞪大眼睛瞳孔猛地一缩，条件反射似的冲了进去，直奔梁煊。
　　秦锋就觉着一阵风从身边刮过，视线范围内就出现了他哥狂奔的背影，一头雾水。
　　“梁煊！”秦大哥吼了一声。
　　梁煊抬起头，见了人也跟条件反射似的扔了碗拔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
　　“操！秦辉你他妈的别追老子啊！”
　　“你不跑我就不追！”
　　“你不追老子就不跑！”
　　俩人一前一后绕着小院子跑了好几圈，差点儿把桌子都掀翻，所有人看傻眼了。
　　什么情况啊这是？
　　最后还是梁大妈怒了，抡起棍儿先绊倒了在前面跑的梁煊，又一棍子敲翻后头追的人。
　　梁大妈板着脸瞪着俩人。追什么追，跑什么跑！今儿我庆功宴，能让你们俩小兔崽子搅和了？闹够了没？闹够了给我跪好咯！
　　于是秦锋看见梁煊爬起来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连他大哥也跪着，身板儿打得笔直，俩人就这么让老太太的威严震得排排跪着，垂着脑袋听候发落。
　　“好好儿跪着！敢动一下就给我跪足仨小时！”梁大妈撂下这句话，转头笑着招呼老伙伴们：“甭管他俩，待会儿我再收拾，咱们继续吃，继续吃。”
　　大伙儿早不稀罕梁大妈收拾梁煊了，一扭头，就当那俩人是背景，边吃边唱，快活着呢。
　　秦辉瞪过去：都是你，跑什么跑！
　　梁煊不甘示弱：姥姥的！你要不追老子能跑么？
　　秦辉：我追你那是天经地义！
　　梁煊：老子啐你一脸唾沫！你有逮捕令吗？有证据吗？有吗？
　　秦辉：我操你大爷！你别落我手上，绝壁判你个死立行！
　　梁煊：哼哼！老子等着！
　　俩人眼神中擦出的电光火石噼里啪啦，要不是梁大妈时不时瞥上一眼，一准儿能打个你死我活我活你死。
　　秦锋早在老太太抡棍子抽人的时候就退到门儿后面，只探出个脑袋望着里面。
　　看着那俩人眉目传情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哥是干什么的？梁煊是干什么的？他俩就是一对儿一辈子不可调和的宿敌。
　　俩人见了面儿一个跑一个追，还真他妈是条件反射。
　　秦锋看了看旁边儿挂着的奖状，整整衣服抬脚跨进了院子。
　　梁大妈瞥他一眼。你又是来干啥的？要是冲地上那俩来的，那就先跟他们一块儿跪着。
　　“我是梁煊朋友，秦锋，听他说您比赛拿了第一，特地来祝贺。”秦锋顺势就把手里拎着的两样儿保健品递了上去。那是给蝌蚪妈妈的金兰准备的，眼下这个情况只能借花献佛。
　　梁大妈点点头嗯了一声，上下打量几眼秦锋，满意了。还没吃呢吧？东西先搁着，一块儿吃，二黄去添双碗筷来。
　　秦锋想拒绝，但老太太已经招呼桌上的人挤了挤，给他腾出了一个位置，二黄也麻利儿拿了碗筷来，只能盛情难却啊。
　　可地上那俩跪着的肚子都还饿着呢！桌上饭菜的香味儿一个劲儿往鼻孔里蹿，挡都挡不住，咽咽口水，肚子唱着空城计给大妈大叔的歌声儿伴奏。

　　好不容易熬到头，梁大妈终于让他俩不用跪了。刚站起来准备往门口冲，又让梁大妈一棍子一个给打回来。
　　“跑什么？去把碗刷了，桌子凳子搬回屋里。”
　　“二黄和丫头歇着去甭帮忙，就让他俩来。”
　　“拾掇妥了都别走，屋里候着。”
　　秦锋朝他大哥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大妈忒彪悍，认了吧，刷碗去。
　　梁煊刷碗，秦辉归置桌子凳子扫院子，分工合作里外忙活着。
　　就这样儿他俩还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英雄情结。
　　手脚麻利的拾掇妥当，俩人听话的进屋子里候着，秦锋在旁陪同。
　　梁大妈不知道哪儿去了，等了十来分钟也没见人。
　　梁煊点上烟，给秦辉也递了一颗过去。
　　秦辉哼哼两声儿。不来。
　　还怕老子坑你啊？老子从来不沾那缺德玩意儿。
　　秦辉翻个白眼儿。谁信啊！
　　你爱信不信。梁煊转脸又把烟递给秦锋。
　　人还没开口呢，秦辉抢了话：“甭给他，我弟不抽烟。”
　　“你弟？”梁煊回想了一下左牧帮他查的资料，秦锋他哥还真是秦辉。仔细端详了俩人一眼，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前怎么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屋里就仨人，有俩不抽烟。梁煊抽了两口也觉着别扭，把烟给掐了。
　　“你俩今儿是来干嘛的？别说是专程来逮我的啊！”
　　秦辉说：“我有那个闲功夫么？不是来找你的。”
　　梁煊“操”了一声：“那你看见老子就扑上来，追着我满院子跑。”
　　秦辉撇撇嘴：“条件反射么。你别跑让我追上又怎么样？又不会真逮你进去。”
　　梁煊喷他一脸。老子看见你也条件反射！
　　秦锋一直沉默地看他俩贫。还挺有意思的，一个警一个匪，小孩儿似的对喷，特可乐。
　　一个没忍住就乐出了声儿。
　　那俩人齐刷刷瞪过去。笑什么笑？这儿没你说话的地儿！
　　秦锋不乐了，沉着脸一人剐了一眼，狠狠的。

　　差不多有半个钟头，梁大妈终于回来了，手里端着两大碗炸酱面，铺着厚厚一层面码儿，旁边儿还有俩碗热乎的面汤。
　　没吃上饭的秦辉和没吃饱的梁煊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馋得使劲儿咽口水。
　　秦锋闻着那股香味儿，也馋了。
　　梁大妈瞪他俩一眼：“还能饿着你们？吃吧，我亲手做的，别人想吃都吃不着。”
　　这话梁煊信。他做菜的手艺都是跟梁大妈学来的，包括睿哥老惦记的炸酱面。他出师之后梁大妈就很少下厨了，这活儿平时都归二黄，他回来了就归他，要吃上一回梁大妈亲手做的炸酱面就跟中了彩票似的。
　　梁大妈放下面条面汤，摆上筷子，又说：“两碗都是过水的，梁煊爱吃，就都一个样儿。”
　　秦辉赶紧接话：“过水的好啊，我也爱吃。”
　　梁大妈没多留，老伙伴们还等着她去小公园儿呢，让他们吃完把碗刷干净就出门了。
　　秦辉是真饿得不行，梁大妈刚出屋子就端起碗呼啦啦开吃。
　　梁煊抄上一筷子还没喂进嘴里，想起什么似的蹦出了屋，没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碗一双筷子，把面条分了一半出去，摆上筷子推到秦锋面前。
　　“你刚才也没吃饱吧？再吃点儿。”
　　秦锋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半碗炸酱面出神，脑袋里蹦了一个画面出来。
　　也是炸酱面，就坐在路边的小石墩儿上。天儿冷，一开口就呼出一团白气。对面儿的人手里满满一碗炸酱面还有一个空碗，他把空碗递给他，分了一半儿面条，满脸都是得意。
　　“这是我大妈做的炸酱面，可好吃了，别人想吃花多少钱都吃不到。”
　　“好吃吧？爱吃么？等我学会了，以后就专门做给你吃。”
　　梁煊嘴里塞满了面条，抬眼看了看还在出神的秦锋：“别愣着了，赶紧吃。”
　　秦锋回过神，嗯了一声，又说了一句谢谢，埋下头吃面。

　　“大妈做的这炸酱面真绝了！地道！”秦辉竖个大拇指，摸了摸肚皮打个嗝。
　　梁煊一抹嘴：“那是！只此一家，独一份儿！”
　　秦辉又跟他杠上了：“又不是你做的，得意啥？”
　　梁煊挑挑下巴：“老子也会！比起大妈是差了点儿，但绝对甩外面的店八条街！”
　　秦辉不信：“你？那还能吃么？估计吃了立马窜稀。”
　　“你还别不信！明儿你还来这儿，老子给你做！”
　　“老子明儿要上班。”
　　“那你说个时间。”
　　“就礼拜四，我轮休。”
　　“成！老子在这儿等着你！”
　　秦锋险些一口面汤喷他俩脸上。你俩一警一匪就这么愉快的约好了时间吃炸酱面？
　　吃完了炸酱面，仨排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还探望什么蝌蚪妈妈的金兰啊！今儿也甭探了，不着急这一天两天的。

　　电视没看一个钟头，秦辉居然脑袋一歪就睡着了。他平时也够累，跟梁煊斗斗嘴全当是发泄了，发泄完浑身舒坦，一放松就犯困。
　　听见鼾声，梁煊探头看了一眼，趁他睡着呲得他几句，随手抓起沙发上放着的薄毯扔给坐在中间的秦锋，抬抬下巴指了指，示意给他哥盖上。
　　秦锋给大哥盖好了薄毯，回头就看见梁煊一边点着烟一边溜达出去。
　　他跟了上去，站在他旁边，想说什么，又无话可说。
　　梁煊抽了一口烟，歪头贼贼地笑着：“上回送你的那只小猫儿，带劲儿吧？”
　　那晚秦锋是把人领走了，不过到手还没一个小时，就让人该哪儿哪儿去了。秦锋勾起嘴角，朝他眨了眨眼睛，踮着脚尖扭扭脚踝，又尥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