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流年陌上客》浅浅江南

11、（拾壹）

　　离顼的住处与我的追月阁临的很近，几乎是紧挨着，记得当年他刚住过来的时候，我只当他是便于报仇，好一雪侮辱之耻，但现在细细想来，怕是另一回事。
　　顾准下药掐得很准，算算时辰，离顼也差不多该醒了，正好赶上出发去扬州。想着过来时顾准一把鼻涕眼泪地央我在离顼面前免了他下药“忤逆迫害”宫主的罪责，我只觉得好笑，离顼又哪里会真正对他下手？
　　推门而入，床上的人还未醒来。此时，太阳虽已完全升起，但只有一丝清冷的光透射进来，在他的睫毛上打出点点光晕。
　　我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慢慢地凑了过去。
　　睡了许久，他阖起的眼睛下仍是蒙着一层淡淡的黑色，眉头轻皱，即使是在梦里也不安稳。我好像从未认真打量过这个一直试图让我看见的男子。离顼继承了前任宫主离岳相似的容貌，但离岳虽是有天人之资，但更多的让人感觉到的是在他外貌之下森然的危险，即使只是闲适地喝着茶，闭着目养神，你终是无法真正放松下来，在离岳面前，你只是一块鱼肉，他高兴了或是不高兴了，你都有可能被宰割地连骨头都不剩。但离顼不同。面对他，你虽然会有一种被强迫着低头俯首称臣的感觉，但从不会真正厌恶……
　　带着光晕的睫毛忽的颤了颤，我看着它慢慢睁开，露出了像黑曜石一般深邃幽凉的眼眸，迷迷糊糊地对了下焦距……
　　我微微笑眯了眼，刚想开口喊他，一双有力的手突然将我往他身上拉去，圈住，抱紧，挣脱不得。我呆呆地趴在他的胸口。离顼在我头上蹭了蹭，发出了一阵软儒的模糊声音，安心地拱了拱枕头，又睡了过去。
　　他……莫不是以为在做梦？
　　房间里只剩下一个均匀平稳的呼吸声。我安静地伏在他胸前，侧耳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离顼又睡了好几个时辰，待他醒来时，已是正午过后。他躺在床里有些迷茫地看着抱在怀里的枕头，有些孩子气地抓了抓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吱呀——”婢女端着洗漱的用物推门而入，离顼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一个激灵，慌忙起身，一个晕眩差点又跌回床里，他有些气急败坏地冲那个婢女吼道：“红绫呢？！红绫怎么样了？醒了吗？顾准怎么说？嘶……顾准那个小王八蛋，你聋了还是傻了？！再不回话，就再也不用开口了！”
　　“回……回宫主，红绫姑娘……姑娘在宫门口啊。”
　　“……她在那里做什么，身子好了？谁允许的？顾准？”
　　“要去扬州，昨天就开始、开始准备了……”
　　奔向宫门的脚步终是渐渐慢了下来。
　　她要走。她还是要走。
　　离顼站在宫门的阴影里看着站在马车前的那个背影，突然不敢上前了。追过来……追过来又能怎么样呢？自己强求了这么久，留不住的终是留不住，更何况，不是已经决定了么？
　　当他看着她躺在床里生气全无的时候，他就决定了，他不求了，什么都不求了，只要她好好的，他，怕了……
　　我不经意间回头，突然瞧见了不远处那个静静站着的人，阳光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看不清楚表情。
　　“你醒了？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我朝他走了过去，拉起的他的手慢慢往马车里走去，“紫衣跟顾准回去拿点东西，我们先上车，等他们……你怎么了？”我有些奇怪地看着离顼。离顼的表情愣愣的，两只眼睛只是看着我拉住他的手，我往前走两步他便跟着走两步，停下来便也跟着停下来，不说话，乖巧地出奇。“离顼？”我摸了摸他的额头，“你莫不是睡多了？顾准也没说他的药有什么遗留病症啊……”
　　离顼仍是呆呆地看着我拉住他的手。
　　待钻进了马车后离顼方才有些回神，他看着车上挂着的精致流苏，拉着我的手有些发抖，沉默了一会儿，他小声道：“你要去扬州？”
　　声音淡淡的，无力，飘渺，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是我，是我们。”
　　离顼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我身上。
　　我拉着他的手晃了晃，轻笑着将头轻轻搁在了他的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你不记得我问你的了？我问你，我剩下的命你还要吗？你没回答，那便是默认了。”
　　拉着的手蓦地紧了紧。“那你要去扬州……”
　　我暗暗叹了口气，将解释了无数遍的话又说了一次，口气不禁有些堵：“怎么？在成亲之前，你不该先去我长大的地方看看？”
　　“你……你不后悔？”未待我答话，他又将我紧紧抱住了，凑在我耳边，霸道而决绝：“就算后悔我也不许！这次是你自己的回的头，是你自己走到我面前的，既然握住了我的手就休想再离开！”
　　离顼没有看见，我唇边溢出来一丝笑意，以及那一个口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