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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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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于虚无间,置身在一片空白的天地里,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而这里,又是哪里,我只知道,就要这么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似乎有渺渺的呼唤从四面八发传来,听不清楚说的什么,只是觉得,那声音莫名地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是谁了。
是啊,那是谁呢……
突然,眼前一片红色略过,我动了动眼睛,抬头,茫然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少年。
少年一伸手,便霸道地抓住了我的手,力气大得完全摆脱不了。
我有些不悦地看着他:“离顼!”
他只是将我左手上的袖子撩起,看着裸露在外的肌肤。
我皱眉,冷笑道:“红绫倒是不知,少主竟还有这癖好。”
“臭女人,你想的什么东西!”离顼皱眉,嗓音微微低了下去,“你手上的伤呢?那日你救我,我在一旁可是看得真切,你手上有伤,要不然凭着你的三尺红绫,你还用得着来夺我的剑使?但那样深长的伤口,现在却一点痕迹也没有……”
“少主贵为血月宫未来之主,该不会连销肌生骨散都不知道吧?”我最后的一点耐心终于磨掉了,心里的怒意无息地爆发,“以红绫的这副皮相,若是留了疤痕损失的可是血月宫,在这世上,可有很多人爱极了毫无瑕疵之物,您以为,红绫活到今日,身上消掉的痕迹还少吗?少主,可以松手了吗。”
“你……”
“如何?”我冷冷地看他。
“……很疼吧……”修长的手指缓缓滑过白皙的肌肤,带着莫名令人战栗的温度,“那样的痛楚,千刀万剐都不及万分之一……”
我一怔,微微垂眼,趁他分神之际挣脱手转身。“少主多虑了。”
身后的那人不知何时不见了,世界再次回归为一片空白。我恍惚地眨了眨眼,轻轻抚上刚才被抓住的地方,分不清那是现实还是记忆。
在记忆里的一处,我曾经带着离顼在外逃亡了半个月,半个月,足以让一头只会嬉戏的幼师长成草原上最凶猛的狮王,但我仍记得在回宫后不久,那个只到我下巴的少年带着宫里最好的伤药来找我,收敛了利爪,他说:“……很疼吧……”
“我想跟你学杀人的本事。”
一个稚气软软的童音蓦地在身后响起,我转身,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固执地看着对面的男人,那个男人,眉眼轮廓与离顼极其相似。
“哦?你想学我就一定要教吗?”离岳悠闲地接过属下递上的茶,吹了吹,忽然很想逗逗小孩。“我是个生意人,可从不干亏本的买卖。”血月宫也接买卖,杀人的买卖,所以也可以说是半个生意人。
小孩想了想,接道:“等我学会了,我可以替你杀人。”
“呵呵……真是个有趣的孩子。”离岳杯子一放,从喉间发出一阵低沉爽朗的笑声,笑罢,他挑眉看着小孩:“那依你的意思,我还得教会了你你才能为我卖命?那若是你中途就死了呢?我岂不是白费功夫,这可不是个愉快的买卖啊。”
“我不会那么容易死,而且我爹爹也说过,做生意就要有胆识跟魄力,你说你是个生意人,该不会连跟一个小孩子做生意的胆子都没有?”
闻言离岳眼眸一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敢以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好,那我就给你个机会。”离岳从袖间甩出一柄匕首,扔到了小孩脚边,随手指了指身边的一人,道:“你杀了他,我便收你。考虑到你还是个孩子……他,不会动一下,任由你杀。”
小孩盯着那柄匕首,又看了一眼那人,不说话了。
“连匕首都不敢拿,还说要帮我杀人?哼,我血月宫可从不收废物。”
“不是不敢,是没有理由。”小孩一本正经道。
“那,我便给你个理由。此人,曾做过对不起我血月宫的事情,而现在,我要你杀了他。”
这次,那小孩一把抓起匕首,毫不犹豫地一刀抹过那人的脖子。离岳看着脸上溅上血液的小孩,唇边扬起了一抹愉悦的笑容。
果然,见过血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够狠,够果断,并且知道应该怎样杀人……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适合当一个杀手。”
“你叫什么名字?呵呵,我不管你以前叫什么,现在,你就叫,红绫。”
红绫……红绫……
耳边,似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呼唤,很熟悉,莫名地让人想要回应,我不自主地朝着那个声音的方向慢慢走去……
“苏槿,你真笨!”
一个清脆的的声音乍起,我一颤,眼前,一个奶娃娃正斜眼看着我。
苏辰……
我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俯下身来探手戳了戳他的脸,又忍不住捏了捏……
“苏槿,你是猪么?娘教的舞步记住了么?爹写的字帖临了么?唔……苏槿你这个猪!”
我松开拧着他的脸的手,红着眼睛还想再摸摸他的脑袋,眼前忽然一道白光略过,待我再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只见顾准那张狼狈的脸放大在眼前。
“醒了醒了!”顾准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地,精疲力竭地往后倒在了地上,“一口气终于吊回来了……谁都别来烦我,我要睡觉,睡觉……”
“红绫姐姐,你可吓死我们了!”紫衣伏在床前,眼眶红红的。
“我……怎么了?”
“姐姐你突然毒发,就剩一口气了……”
我恍惚了一下,忆起先前经历的片段,那些是我曾经的记忆,原来,竟是在鬼门前走了一遭么……我往紫衣身后看了一眼,没有瞧见那一袭红衣。
“宫主守了你三天,不吃不喝,我们实在没法子了,只能把他弄倒了,”紫衣看了我一眼也不说穿,“绿袖跟蓝袂看着呢,现在应该还睡着。”说着她抿了抿嘴唇,缓缓扬起来一个带着泪痕的笑容:“幸好姐姐回来了,若不然……若不然,紫衣真不知该怎么办,等宫主醒来,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傻丫头……”
生死门前走了一回,仿佛,很多事情都无所谓了,我静静地看着远处的虚无,目光游离在记忆的边缘,灭门之仇,背负的血债……
在过去的岁月里,我常常梦见自己行走于一层血雾中,就像是一张网,将你死死囚禁在一片无休无止的罪孽里,有几次拨开了那层雾,我看见静静盛开的一大片白色的花,花茎微微颤了颤,渐渐幻化出一张脸来。
然后,那层血雾便消散地干干净净,只余了一个你。
离顼。
“紫儿,你让顾准给我备些药,我想去扬州。”
紫衣蓦地一呆:“姐姐,都这时候了,你竟还想着走?”
未及我答话,她又有些急切地道:“且不说你这身子,咱们宫主怎么办?你就当真这么对他如此无情?宫主虽说霸道狠戾,但对你是怎样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即使是当年,当年你那一刀差不多让他废了一年,但他又有真正害你吗?”
看着紫衣皱起的眉头,我不禁有些怅然。对于离顼,由开始的无视到无动于衷,再到逃避,我仿佛一直都在作壁上观,看着他付出,看着他沦陷,看着他挣扎,但当真是无情吗?情之一字,又有谁能解。
“紫衣,”我微微舒了口气,无奈道,“在我爹娘那里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女儿倘若有了意中人,必须先登门拜见,让长辈过目后方可谈婚论嫁,所以,我必须得回去一趟啊。”虽然苏府在多年以前就没了,但总归是要去看一看的。
紫衣嘴巴张了张,整个人呆呆的,丝毫不见往日的机灵。
“血月宫好久不办喜事了,你不喜欢?”
“红……红绫姐姐,你不必……”
“勉强吗?”我浅浅一笑,“这个世上,还没有什么是能让我勉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