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处似樽前》顾颜槿

6、好久不见

　　早晨卫长歌推开卫生间的门就看见梁沉已经西装革履地站在镜子面前刮胡子，她的意识还处于半梦半醒间，于是问他：“你这人模狗样的要去干嘛？”

　　梁沉专心致志地刮着胡子没搭理她，等他清理完之后贱兮兮地问卫长歌：“哥哥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特别英俊潇洒。”

　　卫长歌瞪了他一眼懒得理他，扭头回到客厅里。梁沉跟在后面拽过卫长歌的胳膊，塞给她一张大红的信封。卫长歌疑惑地打开，然后就看到两个烫金的大字——请柬。她正想问是谁的，但是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就知道这是谁的了。

　　卫长歌拿着请柬问梁沉：“这是什么时候寄来的？”

　　“没多久，我回来的一周前？大概。”梁沉轻描淡写地解释。

　　卫长歌猛地把请柬摔到梁沉身上，“你就是因为这封请柬才回来的吧？如果没有这请柬，你是不是这一辈子都不打算回来了？”

　　梁沉一开始被骂的有点蒙，他以为卫长歌在开玩笑，还嬉皮笑脸地嘲笑她。但是下一秒，当卫长歌的眼泪汹涌而出的时候，梁沉被吓到了。其实卫长歌也被自己吓到了。

　　她没想到眼泪来的如此迅猛，让她束手无策。梁沉一边柔声细语地安慰她：“大清早你哭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一边小心翼翼地试着擦掉卫长歌满脸的眼泪。但是卫长歌抬手使劲推了他一把，简单利落地说：“滚！”

　　梁沉被她这猝不及防地一推，差点摔倒，“卫长歌，你大清早发什么神经！”

　　卫长歌红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梁沉，突然为自己的无理取闹自责起来——卫长歌，你拉倒吧。你以为现在还是小时候过家家吗？你以为哭一哭闹一闹，什么事都能解决掉吗。你是傻逼吗。

　　梁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硬，伸手从茶几上的纸盒里抽出一张纸递给卫长歌。但是卫长歌并没有接。

　　于是梁沉直接拿着纸抬手轻轻地擦了擦她的眼角，“对不起，小鸽子。别哭了，多丑啊。”

　　“哥哥。”卫长歌看着梁沉的眼睛，这是重逢之后她第一次喊出这个称呼，“你告诉我，这三年你都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梁沉手上的动作一滞，一秒钟的沉默之后，又换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去云游四海拜师学艺去啦。”

　　卫长歌接过他手里的纸，胡乱擦了擦脸。她知道梁沉是故意隐瞒她的，而如今她不是当初那个打破砂锅问到底搞得所有人都尴尬的小姑娘了，时至今日，她终于学会了合适的沉默和转移话题，“呦，那你得把你的毕生绝学好好发挥。不要整天吃了睡睡了吃。”

　　“不就是昨天没给你拖地嘛，你要学会尊老。”梁沉推着她进卫生间，“赶快去收拾收拾，一会还要赶紧走。”

　　“等等，我还没有看看新郎是谁。”卫长歌翻开请柬，看到新郎的名字的时候差点觉得自己的眼瞎了。卫长歌不可思议地问梁沉：“郭阳？是那个小时候陷害咱俩的那个郭阳么？”

　　“不是他还能有谁！那小王八蛋他妈的竟然跟老子抢女人。早知道小时候那会儿就该给他打残废！”梁沉恶狠狠地说。

　　“你有本事现在去给他打残废。”卫长歌说。

　　“洗你的脸去吧！”梁沉自知不可能，就及时地转移了话题。

　　半个小时后，卫长歌和梁沉来到“金色年华”酒店。梁沉站在楼下仰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大楼言简意赅：“妈的！”

　　卫长歌扭头看着梁沉仇富的样子，“你这是嫉妒他还是嫉妒他，或是嫉妒他呢？”

　　梁沉拉着卫长歌走进大门，直奔电梯的方向，“一会紧跟着我，别跟上学那会儿一样。最后人都走了，就你自己傻逼一样在那来回转悠。你已经不是简单的路痴了，你是纯粹的傻逼。”

　　“不提那件事行不行！当初少不更事。”卫长歌气愤地甩开梁沉的手。

　　“是你自己笨的要死就别被怪别人笑话你！”梁沉又重新拉紧卫长歌的手。

　　卫长歌一时语塞，让她惊讶的是时隔多年梁沉竟然还记得那件事。

　　那时她们正好是高二。当时是梁沉、幽花、陆慕还有卫长歌，他们一行四人去博物馆，那是全省最大的博物馆建在古城。博物馆最出名的倒不是因为里面的收藏物，而是它的建筑。听说当初古城还是殖民地的时候，一位著名的欧洲建筑师设计的。他们都是冲着它的建筑来的。

　　博物馆的外观看起来华丽尊贵，里面的设计更是一流。不愧是欧洲最著名的建筑师，连楼梯扶手上的浮雕都十分小巧精致。他们各自去看自己喜欢的东西，约好在一楼大厅集合。
　　然而最后管理员通知要闭馆的时候，卫长歌发现自己找不到下楼的楼梯了。

　　卫长歌试着去问管理员，他说了大致方向，卫长歌就凭借着“方向”去找回去的路。然而，这一找不但没有找到出去的路，反而更加地迷路了。她在五楼转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回去的路。那一刻，卫长歌彻底知道什么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在她差点要崩溃的时候，听到广播里的开始播放一则寻人启事——卫长歌，听到广播速到一楼大厅。

　　卫长歌听到广播真的是要崩溃了，甚至对着音响里的声音回复了一句：“我找不到一楼在哪里啊。”

　　后来卫长歌索性不找了，等着梁沉来找她。

　　那个时候她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那么笃定梁沉一定能够找到她。当然，最后梁沉也确实没有让她失望。当梁沉找到卫长歌的时候，她已经在五楼的提供给游客休息的长椅上睡着了。梁沉气喘吁吁地叫醒她：“卫长歌，你他妈的是猪么！睡这么死！为了找你，我他妈的快累断气了。你竟然在这睡觉！”

　　卫长歌挣开眼睛看到梁沉棱角分明的脸时，没出息地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哭了出来，“哥哥，我们回家行不行。我想回家，我找不到路。我不知道怎么去一楼。我好害怕，我怕你们找不到我提前走了。”

　　梁沉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卫长歌的头，“小鸽子，骂你是猪都对不起猪！这才多大点地方你就找不到路了。你这智商是负数吧！”

　　卫长歌自知理亏，只好低着头跟他一起去一楼找沈幽花和陆慕。他们知道卫长歌迷路了，竟然幸灾乐祸。沈幽花说：“长歌，你竟然路痴。”最可恶的是陆慕，他笑得几乎要撒手人寰。卫长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才努力止住笑。

　　后来，梁沉在回家的公交车上问卫长歌：“小鸽子，你当时在那种情况下还能睡着。你不怕我们找不到你，先回家么？”

　　“你不会。”卫长歌言简意赅地回答他。

　　“我靠。你倒是挺放心的。不过，当时找不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快急疯了。我想起小时候有一次，我们在公园里玩捉迷藏。你找不到我就蹲在那里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样子。”梁沉看着窗外说。

　　“梁沉，说真的，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笃定你一定能找到我。可能是因为每次捉迷藏，无论我藏在哪里，你都能找到我。所以，这次也不例外。”

　　“那是你笨，每次都藏在同一个地方。我以为长大了你就会聪明点，没想到你现在比以前还笨。”

　　“你要死啊你，我除了路痴哪里笨了。”卫长歌不服气地反驳他。

　　“你哪里都笨，你喜欢陆慕，还自以为掩饰的天衣无缝。”

　　卫长歌觉得梁沉誓死不让她好过，说出的话像是炸弹让她无处可逃。既然他发觉了，卫长歌干脆也不想掩饰了，“有这么明显么连你都看出来了。”

　　“拜托，小姐。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是你不知道别人知道而已。”梁沉非常娘的翻了一个白眼。

　　此话一出，卫长歌顿时觉得自己真的无处可逃了。不过，转念一想，她卫长歌为什么要逃，她喜欢陆慕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现在只想知道，他会不会也喜欢着她。

　　“到了。你发什么呆！”梁沉一句话把卫长歌的思绪从往事里抽离，“小鸽子，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再乱跑，我是不会找你的。”

　　卫长歌说：“行了，我保证不乱跑。”

　　电梯门缓缓地开了，卫长歌和梁沉并排走出电梯。梁沉边走边说：“郭阳这小子够铺张的，这一层整个被他包下来了。”

　　卫长歌跟在梁沉旁边东张西望，她想看看能不能看到幽花。但是转念一想，真是白痴，今天她是新娘，怎么可能在宾客里看到她。

　　就在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卫长歌听到一声带着试探性的喊声——长歌？
　　她跟梁沉面面相觑地扭头，当看见对面的人是谁时，卫长歌听见来梁沉小声地骂道：“我操，他怎么也来了。”而卫长歌几乎是下意识地紧紧地攥住梁沉的手。她不知道自己使了多大劲，只听见梁沉像是虚脱般地说：“小姐，你轻点。你的指甲快让我的手残废了。”

　　然而此时此刻的卫长歌完全不能去顾忌梁沉的感受，她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西装革履，成熟又稳重。只是眼睛不如当年清澈了。看来，岁月都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
　　卫长歌悄悄地深呼吸，收回手上的力度。她听见旁边的梁沉也舒了一口气。

　　“好久不见，陆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