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处似樽前》顾颜槿

5、故地重游

　　梁沉说沈幽花的婚礼是在二月底，所以他就心安理得地在卫长歌家里混吃混喝，甚至无耻地霸占了她的电脑。每天梁沉抱着电脑玩游戏，卫长歌只能抱着遥控器坐在电视机面前来回换台。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男人玩游戏的时候都会瞬间变成小孩，反正梁沉的表现让卫长歌替他感到无地自容。

　　每当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显示器的时候，卫长歌就能听见他嘴里不停地念叨，像个神经病一样自言自语。有次卫长歌被梁沉的自导自演逼到极限了，她偷偷关掉了wifi。显示器上面的网页瞬间像被人点了不能动的穴道一样，接着就自动over了。梁沉那傻逼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不可思议地说：“我靠，这个必杀技这么牛逼么？直接同归于尽了么？这也太彻底了吧！”

　　后来梁沉发现是卫长歌关掉了wifi之后，不用提，又开始恶言相向。梁沉甚至得寸进尺地批判起来卫长歌的厨艺，然后得到的是卫长歌面不改色地把梁沉推到了门外，“我做的饭不爱吃呀，那咱们今天出去吃吧。”

　　等到不明就里的梁沉走到了门外的时候，卫长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门。

　　于是，梁沉卒。

　　二月的春风还带着一丝苟延残喘的凛冽，这个寒假让卫长歌史无前例地觉得短暂。她跟梁沉感叹这个的时候，梁沉说：“那是有我陪你。”

　　卫长歌没有反驳他，因为她必须得承认这个是事实。以往的寒假，卫长歌像松鼠准备冬眠一样，先去超市选购一大堆东西，然后半个月都不会下一次楼。时间像是被哆啦a梦施了魔法，又像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走得缓慢又缓慢。然而今年，梁沉的出现让她原本平淡无味的寒假变得色彩斑斓起来。

　　趁着刚过完春节，卫长歌和梁沉一起去了古城最大的一个游乐场。卫长歌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梁沉带她一起来的。那时刚读高一，梁沉从他的球友里得知古城有个特别好玩的游乐园后如同发现宝藏一样跟卫长歌分享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然后他们俩稍稍商量了一下，其实所谓的商量就是寻找一个恰当的理由去哄骗家长。结果那天他们俩玩得乐不思蜀，错过了最后一辆回家的公交车。卫长歌站在空荡荡的车站问梁沉怎么办，梁沉说：“打的回去。大不了下个星期的早餐不吃了。”

　　回家的车费花掉了他们20块，下车的时候卫长歌明显看到梁沉付钱的时候恋恋不舍地望着那张牺牲掉的二十元。

　　卫长歌永远忘不了那次去古城游乐园所付出的代价，被牺牲掉的20元只是小代价，最大的代价还在后面。那晚回去，打开门卫长歌就看到梁沉的爸爸梁家友站在她家的客厅里来回踱步，而她自己的爸妈坐在沙发上紧皱着眉。梁家友看到他们，大步跨过来，一把拽过梁沉，挥手给了他一巴掌。

　　当时所有人都惊呆了，梁爸竟然打了梁沉！要知道，他这个儿子特别宝贝，平时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动。

　　卫长歌看着梁沉白皙的脸上瞬间红肿起来，背着书包就直接冲到梁爸面前：“梁爸，你别打哥哥。是我让他带我去的！”

　　喊出来这句话，卫长歌的自我感觉瞬间上升了好几个高度。当时没有想别的，脑袋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梁沉挨打。

　　梁家友愣着看着眼前低了他一个头的卫长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不仅他愣了，连卫建国都惊得站起来了。这回轮到卫长歌要挨打了。

　　卫建国厉声吼道，“你个死丫头不学好，你还要带坏你哥哥！”

　　“我怎么不学好了？我就是想去玩，我就是回来迟了，我没杀人没放火，我有什么错！”卫长歌暗暗地挺直了腰，大声地顶了回去。

　　“好哇，自己做错了不知改，还学会顶撞了！明天干脆别去上学了，看我不把你腿打断！”卫建国被气得冲进厨房拿起擀面杖要打她。

　　“行了，行了，老卫。她还是个小孩。”梁家友伸手拦住了卫建国，“你这一棍子下去不把她打死才怪。”

　　卫建国拿着擀面杖还要冲过来，“你别拦着我，你看她那样子，不教训教训她，就要上天了！”

　　“卫叔，根本就不是长歌要去的，就是我！就是我带她去的！”梁沉捂着脸说。

　　“我就说小歌怎么会想要去那种地方，肯定是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说你带她去哪不好，偏偏带她去歌舞厅！那种地方是你们学生去的么！”梁家友指着梁沉的脸吼。

　　那个时候还没有ktv这么洋气的叫法，歌舞厅在人们心中永远都是灯红酒绿、肮脏龌蹉、乌烟瘴气的地方。

　　听到梁爸的话，卫长歌跟梁沉都愣了，是谁说他们是去了歌舞厅的？难怪父母们这么气愤。卫长歌立刻澄清：“我们没有去歌舞厅，我们去了古城游乐园。不信，给你看门票。”

　　卫长歌从书包里拿出两张被她当时小心翼翼地夹在书里的门票摔在茶几上。她本来是想要留作纪念的，但是现在它被当做物证摆在所有人面前。

　　卫妈妈拿起票看了看，“那老郭家那孩子怎么说你们去歌舞厅了？难怪你爸他们在古城的歌舞厅没有找到你们。”

　　“是郭阳告诉你们的！他说什么你们就相信？自己的孩子什么样，你们自己不了解么？”说完这句话，卫长歌知道自己算是彻底豁出去了。

　　卫建国瞪着她：“你这是怎么跟长辈说话的，不管去哪里，你俩都去跪搓衣板去！不跪到天亮都别起来！”

　　后来，这件事就以“跪搓板”结束了。

　　如今时隔多年，卫长歌跟梁沉再次来到这个游乐园。它的规模比几年前的大了许多，而且新添了不少新的项目。人多了起来，门票也变成原来的三倍。卫长歌跟梁沉出来的时候，天色也不早了。卫长歌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对梁沉说：“现在回去再晚也不用跪搓板了。”

　　“对，确实不用跪搓板了。”梁沉伸手把卫长歌头上的帽子往下压了压，“那时候你还是小圆脸，红扑扑的可爱死了。郭阳那小兔崽子当时还想追你来着，现在怎么长残了啊？”

　　卫长歌打掉他的手，“滚蛋，我以为你要夸我呢。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哈哈。不过，小鸽子，当初你冲到我面前跟卫叔顶撞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我当时心里想你怎么这么傻啊，充什么梁山好汉啊。卫叔打起人来比我爸恐怖多了。”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挨打。”卫长歌说着话悄悄靠近了梁沉。这一刻她心里有种相濡以沫的感觉，虽然她不怎么喜欢这个成语，但是除了这四个字卫长歌不知道还有什么成语能来形容她心里的感觉。

　　“不提了，走，哥带你去吃好吃的。”梁沉抬起胳膊揽过卫长歌的肩。

　　卫长歌知道路人看着他们肯定会认为他们是一对情深意重的年轻情侣，没有人知道其实他们不是情侣，只是刚刚重逢的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