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春》白夜华

8、第 8 章

　　“铃，铃，快出来吧，今天我带你去......”
　　铃在房间里，听到莫奕尚在远处就传来的声音，微微扯了下嘴角站起身来。已经有多久了呢？每到自己不唱戏休息的日子，那个人便会过来带自己出去。或是景色宜人的观光胜地，或是别具特色的各式小店。从刚开始的冷漠拒绝到现在的顺其自然，甚而是有所期待，这种变化让自己感到既安心又害怕。
　　其实还是欢喜的。因为自己以前从来不曾这样生活过。五爷待自己好，但终究是忙碌的，不会想到也不可能带自己去看看外面别样的世界。然而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这不该是现在的自己，这个还未报仇的自己该拥有的。这样的时光太过美好，美好得让人误以为身处梦境，会在某一刻忽然睁开眼，发现四周依然是浓重的夜色。
　　铃在走出房门时回头看了一眼房间。桌上的瓷瓶里已经插上了几枝芍药。是了，已从桃花变成了芍药，从春天到了夏天了。
　　“走，今天我带你去溢香楼。”莫奕过来拉过铃的手往外面走去。铃任由莫奕拉着来到了城里的一家酒楼前。说是酒楼，其实叫客栈更为恰当，普普通通，是这城中再寻常不过的一处了。
　　莫奕拉着铃走进去，随意寻了个位子坐下来。早有小二迎过来问要点些什么。
　　“你只管把你们店里最得意的菜色都端上来便是！”莫奕一挥手说道。那店小二一惊，看莫奕一身衣料似是不俗，忙不迭地准备去了。
　　“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不过二人，你倒是出手阔绰。”铃看着莫奕这般，忍不住出言嘲讽。
　　莫奕也不理会，只对着铃有些神秘地说道：“嘘，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铃虽然心下疑惑，却也不再问，只拿眼瞅了他一下，便不再说话。莫奕知他这个性子，也不恼。现在这样自己已经很满足了，能和他一起牵着手出来，能偶尔逗一下他。虽然依旧是那样略带轻佻的笑，但眼里的冰冷却已渐渐消散。偶尔像刚才那样瞅自己一眼，竟也有着股赌气的意味。
　　不消一会儿，那店小二已将菜摆了满满一桌。虽说是最得意的菜色，但到底不过是一家最平常不过的客栈，跟以前去过的那些特色店自是没法比的。只是在这最寻常不过的店里，吃着这最寻常不过的菜，却不知为何让人感到了一股温暖的味道。
　　待得饭也吃了，茶叶喝了，莫奕拉住铃的手道：“准备好了？”
　　未及铃反应，只听莫奕忽然大喊一声：“哎呀，我身上没钱呀！”拉着铃就往门外跑去。那小二一听有人吃霸王餐，当时怒极，立马追出来：“你们两个给我站住！敢吃霸王餐，以为你爷爷好惹不成！快站住......死小子下次别让你爷爷我撞见，不然要你们......！”
　　莫奕拉着铃在前面跑，直到身后店小二的怒骂渐渐听不见了，也依旧没有停下来。铃被莫奕拉着，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听到身后小二气急败坏的骂声和周围人们的惊呼，感到心中有什么正在汹涌而出。脚上的铃铛随着奔跑的脚步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风从前面迎面吹来，扬起前面人墨似得长发。铃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想着就这样一路跑下去该有多好。好像两个干了坏事的小偷，一路逃跑，又紧张又兴奋，最后却是欢喜又得意。
　　直到跑过了两条街，莫奕才停了下来，放开铃的手，弯着腰直喘气儿：“怎、怎么样......没、没试过被人这样追着跑吧？”
　　“哈、哈哈.....”铃也是累得直喘气，却忍不住笑出声，弯了一双桃花眼看着莫奕说不出话来。
　　莫奕呆住了。
　　眼前的人因为奔跑的缘故双颊有些红红的，从来淡漠的眼此时盈盈含着笑。终于笑出来了么？不是轻佻的，不是嘲讽的，而是连双眼都噙着笑意的明朗的笑容。一把将铃拥入怀里，莫奕再次开口道：“跟了我吧，铃。”
　　铃一惊，一瞬间竟心乱如麻。眼前这个胸膛是温暖的，温暖得让人几乎要溺进去。
　　“我......”铃吐出一个字后就再没说话。喉咙里似有千言万语，然而都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铃将脸埋进莫奕的胸膛，一只手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袖。
　　莫奕不再催他，只将他紧紧拥着。待铃平复下来，这才轻声开口：“我知道你心里藏着许多事，知道你要报仇，让我帮你好不好？你知道仇人是谁了吗？”
　　铃松开莫奕的怀抱，想要开口，却忽然止住了。不行，不能告诉他！白云山庄素与朝中有来往，万一泄露了的话......
　　“我知道是谁，但我不能告诉你。”铃顿了顿看着莫奕说道：“你知道隐月吗？不管要杀的人是什么身份，据说他们做的任务从来不曾失败过。等到明年春天，我就能筹够足够的钱，然后委托他们。我不会武，只能这么做了。”
　　他既不愿说，自己便也不再追问，只是......
　　“这个委托要多少钱？我可以帮你早日......”
　　“不！”铃一口打断莫奕的话：“不，既然不能亲手杀死他，至少这个委托我要自己来！”
　　莫奕不想他竟如此执着，但也知道他是铁了心要靠自己来了，叹了口气后又道：“那么，我等你到明年春天。到那时，你可以答应我了吧？”
　　铃闻言脸上的神色缓了下来，有些呐呐地开口：“你又何必......”
　　“我等你。所以你要答应我。”
　　周围忽然间安静下来，铃没有回答，只是拿眼沉沉地看着莫奕。他不敢许下任何一句诺言。
　　“我之所以活到现在，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杀了那个人。”隔了好一会儿，铃忽然开口，向莫奕说出了那段埋在心底的往事：“那年我才五岁。爹给城中的某位达官贵人看病去了，偶尔才回来一趟。我们一家人，我娘，我祖母，我弟弟，还有亲戚家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像往常一样吃过晚饭便都睡了。然而半夜里忽然有人闯进来。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娘却立马将我藏在了柜子里。我想呼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不清。没有呼喊，没有惨叫，夜色下一切依然是安静的，然而他们却一个个都倒在了地上。当邻居将我从柜子里拉出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一动也动不了。我知道那个孩子代替我死了，而我的弟弟当时才三岁。”
　　铃的语气渐渐变得尖锐起来：“我弟弟才三岁啊！而我，还有那个孩子，我们到底犯了什么错？还有我娘，我祖母，她们又犯了什么错？太不公平了不是吗？太荒唐了不是吗......”
　　莫奕将铃紧紧搂在怀里，感受到怀里的人肩膀一颤一颤的仿若啜泣。
　　“不，你帮不了我.......这个仇，我要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