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福气与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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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先生拿手在福气眼前晃了两晃，发现这人根本没在听自己说话，挺不满地翘着小胡子，背着手哼哧哼哧地走开了。
福气径自站在原地，垂眸思索良久。终于将手中的购物袋放在一旁，决定前去探个究竟。
这所医院是90年代建成的，虽然近年来不时地整修，不过整体看来还是老式的风格。大概因为建筑师的缘故，远远看去有点洋派的意思。不像中国老式房子檐角弯弯翘起，医院的外形方方正正，偶尔看见的几个拱顶弧度圆润，深深的黑夜里就像一张咧开的嘴。
口袋里的指南针在他接近医院的过程中不断尖叫：“我要回去！阴气太重了！”
“福气！福气！别再过去了啊！魂淡！”
男人在疾驰中掏出了指南针欲往外丢：“把你放这儿！”
“……呜呜，还是跟着你吧……”
“嘘。”男人示意它闭嘴别吵了，越接近空气就越沉闷起来，有一种粥一般的粘稠感。月光稀薄，道路两侧树影森森，地灯发出莹绿色的光芒。前方的灌木丛里有窸窣的声音，定睛一看，跳出一只黑色的老猫，对着管家的方向，像是能看到他一样竖起爪子舔了舔，才慢腾腾地走开。
阴气的确很重，因为医院的地下负一层，有本地最大的停尸间。
一路朝着阴气最厚重的地方走，福气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停尸间。他从身上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根小铁丝，那小铁丝质地微软，顶端折成一个细细的钩。将铁丝轻轻插入锁孔里，耳朵贴在门上听声响，转了两下便开了锁。
指南针气得在口袋里小声骂：“鸡鸣狗盗！有辱斯文！吾要为福家先人大哭一场！”
福气回声：“这就是福家先人教我的。”
“……”
只是推开一个门缝，里面的寒气就散了出来。为了保护尸体，停尸间常年维持着零下8度的低温。开门之后，寒气铺天盖地涌来。站在门口的男人打了个寒噤，默默地搓了搓两臂，才抬脚走了进去。
两侧墙壁上有低瓦的夜间照明灯，光影浅浅淡淡地落下来，视线里兀然站立着许多立式大柜。就像中药店里的那种柜子，上面都是整整齐齐的抽屉，每个抽屉前都有标签。不过眼前的抽屉更大，也许是因为用的时间久了，标签有些泛黄陈旧。
拉开左侧一个大抽屉，里面蒙着一层白布，白布上结了一层冰渣，并且凸显出一个隐约的轮廓来。
是人脸的形状。
管家掀开白布，看了一眼里头面色青黑的中年男人又盖上，略微苦恼：“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
“也不是这个……”
他拉开另一个抽屉，白布下露出一段青白的手腕，腕上是一段串了红色玛瑙石的黑绳。
男人伸出手，握住了那截手腕。
柔软细腻，没有脉搏，如果再僵硬一点的话就跟尸体没两样。
不对，管家惊讶地挑起眉，两手相握的地方有一丝浅浅的湿润，是融化的冰渣。男人眯起眼睛细看，果然在抽屉的一侧有一小片薄薄的冰。如果是缓慢形成的冰渣应该是均匀的，要形成冰片的话，除非是之前就有水了。
或者说，眼前的身体在被送进来后还是温暖的，身体的温度将抽屉里的冰渣融化成了水。此后水才凝结成团，慢慢地形成冰片。
管家悚然地收回手，愕然地意识到了什么之后又伸出手想把那身体从抽屉里拉出来。
“嘎吱。”这声音似乎在耳畔响起，逼真得像有人用后齿狠狠地咬着骨头一样。
“嘎吱。”
正为一只手难以施力而郁闷的管家不耐地转头，赫然发现一张惨白的脸就沉沉地搁在他肩头，似乎发现他转头了，还极为配合地咧开血洞洞的嘴，好像笑了笑。
福气僵住身体，还未有反应便发现脚下的地面有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
只剩下半边身体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抬起脸看着他，一边伸出干枯的手抓住了他的裤管。
嘎吱嘎吱的声音越来越响，在这个空间里，出现了更多颜色青白甚至腐烂的人脸，无一例外地转向了他的方向。
口袋里的指南针只剩下哆嗦了：“福……福气……”
像是有无数只冰冷的手从抽屉里爬出，猛地攥住了男人的手腕脚腕，力气之大根本难以抗拒。福气感觉自己的后背狠狠地砸向了立柜，脚底传来的寒气像坚冰一般。他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立柜上，手腕脚腕处就像被冰凉的铁铐钳制住了般动弹不得。
肩头的那张脸依旧咧着嘴，两个空荡荡的眼窝对准了他的方向，缓缓地贴近。
脖颈处寒成一片，似乎被人扼住了，并且玩弄般一点一点地加大力气。
渐渐地，喘不过气来了。
在极端的缺氧中男人有点恍惚，肩头的脸离得更近，不知何时眼窝里出现了两只眼睛，黄绿色的，圆满如大灯，猫科动物般的敏捷与残忍。
“找死！”浅淡的光影里乍然响起一声长长的嘶吼，随后猛烈风势涌来。像是有利器袭来，肩头的脸发出几声惊怒到极点的吼叫，然后从中央崩裂开。
那张脸裂成等分的两半，掉在了脚边，清晰可闻。一瞬间眼前的一切犹如海上沙堡，被水一冲，争相崩溃倒塌。
福气艰难地睁开眼，站在对面的少年微微俯身看着他，火焰熔浆般的眼珠，一副不怀好意的神情。
“咳咳……”他讶然，“大人您……”
“你受伤了，”少年的眸光落在管家的脖子上，熟稔道，“需要舔舔吗？”
福气谢绝了他的好意，有点发懵地看着周围平静的立式大柜，喘息了几声：“刚才怎么回事？”
少年的手缓缓地划过他的脖子：“梦貘的老把戏而已。”
“福气，你越活越不长进了。”
管家肃然地站直身体：“多谢大人教诲。”
“梦貘以噩梦为食，医院乃生死之地，梦多不善，倒是它觅食的好地方。”
这梦貘从福如东海还在的时候就住在宅子里了，昼伏夜出，也相安无事了好多年。少年温热的手指在他的脖子上缓缓划过，带来微微的痒意，管家不敢躲避，只是侧了脸避开他的呼吸：“它为什么想杀我？”
“佛家有一戒叫贪，这梦貘以噩梦为生，近些日子吸收噩梦颇多妖力渐强，自然开始贪求了。你今晚发现了它的秘密，当然得对你开刀。”
秘密？福气没转过弯来，愣着一张脸看他。
少年嗤笑一声，提醒：“再不救人的话，那人类估计就冻死在这里了。”
右手还打着绷带的管家恍然大悟，但是就一只手根本没办法把抽屉里面的身体抱出来。于是转了头带着恳求的意思：“大人……”
好整以暇站在对面的少年立即摆出一副“老夫从不碰愚蠢的人类你求老夫啊求也没用”的神情。
最后指南针被大妖怪逼着化了形，满脸委屈地化出两只手将抽屉里的身体抱了出来，并且摆出一副“呜呜俺的清白不见了男女授受不亲啊”的脸色。
管家表示理都不想理它。
在责令指南针将那可怜的姑娘护送回去之后，满肚子好奇的福气又忍不住发问：“大人口中的秘密是指什么？”
刚刚经过强力扼喉的管家声音不大，带着略微的嘶哑。眼眸在浅淡的光影在有种奇怪的亮，认真的表情比平时一脸恭敬的样子看起来顺眼多了。
心情愉悦的少年道：“老夫给你讲个故事。在西方国界，有一个神仙叫西宁。西宁下凡溜达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叫恩戴米恩的牧童，这牧童长得一表人才俊美绝伦。西宁爱极这牧童的皮相，当即犯了贪字。便让这牧童陷入永远的熟睡当中，像死去一般躺在山野之中，只是身体依旧温暖鲜活……”
“梦貘长于幽暗深野，摄取噩梦为食。渐渐地越吃越多，让人处于永远的熟睡中，昏沉似假死，好一直为它提供食物……”
“那西宁为什么也让牧童处于昏睡之中？”管家讶然。
“西方的故事里是说这西宁贪恋其皮相，让其熟睡好方便自己对他动手动脚。”大妖怪煞有介事地背着手思索，“不过在老夫看来，西方国界的西宁说不定就是大号的梦貘，也是顶尖的一个吃货，掠了那牧童来造梦吃罢了。”
“……”
【梦貘篇，完】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福气与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