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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归啊归4 ...

  •   肖依妃走了之后的那一周天气一直很好,我沿着以往生活的轨迹安排作息。
      起床,洗脸刷牙喂乌龟。然后把乌乌塞进口袋里,去咖啡店看书。
      我一直以为自己还是一个学生,并没有因为大家都去上班而我闲着而感觉到有任何变化。但其实一切都在变化,只有我浑然不觉。我照常去咖啡店看书。
      咖啡店的老板娘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常常穿着单鞋和宽松的长裤,还有浅色的罩衫,三十多岁还打扮得像个大学生。偶尔会在店里出现,不经常。店里客人多的时候,也会亲手替服务员递递咖啡什么的。
      徐仪说老板娘在店里的时候,咖啡味道会淡一些。谁知道徐仪是怎么从看起来都差不多的咖啡里品尝出浓淡的,不过老板娘听了这话似乎挺开心,每次看到徐仪来的时候都会打个招呼。
      我和肖依妃是无缘知道了,我俩都喝果汁的。
      很巧,今天老板娘也在。
      我坐在平时常坐的位置上,先把乌乌掏出来放在桌子上。为了防止他乱爬,我用纸板做了一个长方形的圈,把乌乌圈在里面。要了一杯果汁,拿出肖依妃留下的小说来看。
      这书名叫Delete the Empty,讲的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不喜欢无聊的生活而四处旅游,在途中遭遇了人间所有的惨剧,然后回到滚滚红尘之中,发现平淡的生活最好的故事。
      正看得入神,一个女人轻飘飘的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
      老板娘笑道:不知道禁止携带宠物啊?
      老板娘推给我一杯咖啡,泡沫上显现出精致图案。让人惊叹老板娘在这种稍纵即逝的东西上造诣竟然如此之深。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些复杂的图案是怎么画在泡沫上的。
      我伸长脖子研究了一会儿:咋的,今儿老板娘请客啊?
      老板娘学着我的语气笑道:咋的,不肯赏光啊。
      我拍桌:那哪能呢!
      老板娘笑着拿来一份菜单。
      话说就算在老板娘的店里混了快三年了,大部分时间喝的也都是些很便宜的饮料。更昂贵一些的也总是在店里优惠的时候尝尝鲜。好多饮料我都没有喝过!而且有几种名字很文艺,价格也很文艺的饮料,确实很好喝!
      我把菜单铺在桌上,手指狂点:要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这个!
      老板娘的脸像爆炸了似的黑得冒烟。
      我看着她的表情大乐:哈哈哈,开玩笑的啦。就要这个好啦。
      老板娘瞪了一眼:这还差不多!
      不一会儿服务员小妹端上来满满一扎奇异果果汁,我先给老板娘倒了一杯,然后自己又倒了满满一杯。鲜嫩冰凉的绿色果汁在漂亮的玻璃杯闪闪发光,满满的满足感。
      我喝了一大口:哇,爽。老板娘我觉得你家这个果汁真是超级好喝呢。
      老板娘:哼,169块一扎再不好喝我不用卖了。
      我:老板娘今天怎么想请客了?
      老板娘没理我的问题:肖依妃怎么没来?
      我惊讶:咦,你知道她的名字啊。她出国旅游去了。
      老板娘:哦,去哪玩了。
      我:东南亚那一片吧。不过之后她就去美国读书了,所以不太可能见到了。
      说到这儿,我突然怔住。以后,不太可能见到肖依妃了。我花了一秒钟来怀念她,之后立刻就觉得无所谓了。想见的时候就视频看呗,都什么年代了。
      反倒是老板娘惆怅了一下。
      我不太理解老板娘在惆怅什么。只是跟她实在不熟,也不好冒然去问。
      看老板娘也不是个忧伤的人,惆怅了一下之后,立刻就打起精神。
      老板娘:听服务员说徐仪她们也好些日子没来啦?
      我:恩恩,她们都上班实习去了。
      老板娘好奇:那你怎么没去?
      我放下杯子: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而且,觉得什么都挺无聊的。
      老板娘笑道:开个咖啡店不无聊。
      老板娘这家店门口招牌上印着“风花雪月”,不连锁。我们大一的时候刚刚开张,如今已有三年。顾客基本上是附近几个学校的学生,生意红火,宁和安乐。
      听上去也很不错。
      我始终想要一种能持久的保持热情饱满的生活。我猜这种生活势必要自始至终不断有崭新的让我感兴趣的元素添加进来,而且从长远的时间上来看,还需要对其他人有意义。从而达到自我体验与价值的统一。简单说就是,要自己过得开心,别人也过得愉悦。
      更深刻的原因是,想到再有几十年自己就会死掉,无论是死得悄无声息还是轰轰烈烈,总有一种极度不真实感。让你不自觉的在闲得无聊的时候,抽出几分钟思考一下这几十年到底干点什么才能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
      我的心里还只有单调的空虚,不知道需求什么。

      老板娘很开心的用小勺逗乌乌玩。
      乌乌无聊的看她了一眼,把脑袋塞壳里去了。
      老板娘指着它嘻嘻笑。
      我说:它叫乌乌。
      老板娘惊奇:乌乌?这乌龟还有名字啊。然后歪着头对着乌乌叫:乌乌、乌乌!
      我斜眼看着乌乌:只是我们这么叫它,谁知道这家伙知不知道自己叫啥。
      乌乌缩在壳里一动不动。
      老板娘见调戏无果,把小勺扔到一边,把手臂放到桌子上,一只手托着下巴。
      老板娘:哎,这次来是要告诉你们,这店就要关门啦。
      我喝果汁:唔。
      老板娘:这地方的租金上涨,顾客又太少,店里进的咖啡质量也不如以前。而且,我家要移民,所以只好关门了。
      我疑惑:没人接手吗?
      老板娘叹息:这个店面当然是有人租的。好像是要卖快餐吧。
      我掰着手指:我们上大学,你店开张;我们工作,你店关门。真是缘分哪。
      老板娘:哈哈,还行吧。
      我:没事儿,你也不用愁见不着我们。给你留个徐仪的手机号不就得了。
      老的板娘:我有徐仪的,把肖依妃的给我吧。
      我喝着果汁:你家移民去哪啊?
      老板娘:加利福尼亚。
      我把杯子放下:哦,那应该没问题,肖依妃也在那边。到时候你联系她就好了。
      老板娘:那敢情好。
      我举起玻璃杯示意一下:真的要请客吗?
      老板娘笑道:当然。
      我环顾着整间咖啡店。店里摆着舒服软椅子,几个客人安静的看书、喝咖啡、用电脑。靠近吧台的墙面上贴着好多照片,有妹子们来店里的自拍,情侣甜蜜的合照,还有我们给王异翎过生日的照片。王异翎脸上抹着一小块奶油,背后是徐仪、肖依妃、王不二,几个人笑得很开心。我从照片的一侧探出头来,一副不在状况内的表情。
      吧台里摆着大罐大罐的咖啡豆,看起来很诱人的样子。那边是低矮的书架,摆着一些文艺小说,时尚杂志和明信片。我能闻到熟悉的气味。
      没想到肖依妃走了,这里也要消失了。

      第二天风花雪月门口挂上了“停业”的牌子。整条街人来人往,店里空无一人。
      第三天、第四天搬家公司过来清理店里的物品。忙碌中将整个店拆卸一空。
      第五天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窗看进去,房子里只剩下了一地破烂的垃圾。等待着新主人的到来。
      我站在店门口发愣。
      这几天看风花雪月停业、拆毁、消失。感觉就像是一个动物突然死去,尸体几天内就被分解,血肉被啃食,骨头被撕碎,最后什么也没留下。我心里憋着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发泄。毕竟不能埋怨搬家公司搬得太快,快到没给我留下足够的时间做好心理准备。更何况,死因并不在他们。
      我隐约觉着这个店死得这么痛快,是因为我们都离开了它,个个走得义无返顾,走得风萧水寒,走得绝情无义。尽管作为一个咖啡店,它的使命只是学生看书的地方,情侣约会的地点,除此之外,顺便给主人赚点钱。可这家店注定没法这样。
      如果非要找个理由,或许是因为它名字起得不好。

      消失了,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倏忽之间,我似乎想起些道理:“所有的事物都必然有其开始和灭亡,既不是一成不变,也不能永恒存在。——资本论叉章叉节”

      回学校之后,我告诉徐仪她们咖啡店关门了。
      顾染觉得很可惜,风花雪月最近从云南运来一种同名的啤酒,也叫风花雪月。味道很独特,顾染很喜欢喝,还没喝够呢。
      徐仪代表女生们给老板娘打电话表示慰问。
      老板娘很开心,因为很少有顾客给她打电话。听说顾染很喜欢风花雪月的啤酒之后,决定给她寄一箱过来。还说问问我们几个都喜欢喝什么,一起寄过来。
      徐仪代表我们说您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
      老板娘说没关系,反正放仓库里时间太长也会坏掉。
      于是徐仪和王异翎说要咖啡,王不二要奶茶,我说要奇异果果汁。
      老板娘说好。
      过了五六天,包裹寄了过来。顾染得到一箱美味的啤酒,王不二拿到一盒奶茶粉,徐仪和王异翎收获两袋正经的咖啡豆。
      给我两斤猕猴桃。
      顾染拿着我的猕猴桃哈哈大笑:给,你的果汁!
      我、徐仪和王异翎都目瞪口呆。老板娘也太实惠,直接把原材料给我们寄来,问题是这跟想要喝的简直是两种东西好吗。
      我剥了个猕猴桃来吃:我这还算好的,好歹能吃。你看那咖啡豆,春天把它埋在地里,秋天你就可以收获一盒咖啡豆。
      老板娘发来短信,对能捉弄我们一下感到很高兴。

      不知为什么,我从未觉得离开和分别有什么伤心之处,也从未因此落泪。我猜想可能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是一个被分别的角色。无数次在车站或者机场,看着朋友们离开。而自己始终停留在原地,等待着下一个人的到来,或者是她们的归来。
      总会有人离开,有人到来。
      我甚至觉得自己像一个僻静的海港,寂静的等待着船舶靠岸。有新船,有旧船。这帮家伙在港里繁忙的装装卸卸、修修补补之后,又要乘着太平洋的季风扬帆远航。曾经有艘白色的航船,挂着迎风飘荡的旗帜,梦想着遇见另一艘船,共同完成整个世界的旅行。
      白船和其他船只趁着季风出海,再未归来。
      她临走时,我嘟囔着:这个世界有什么好看。
      无非就是天空和海洋、山川和沙漠、城市和古寺,在海洋漫游的鲸鱼,天空翱翔的飞鸟,湖边喝水的猎豹。无非是爱情和复仇、甜蜜和痛快。
      我想象着这一切,像看了几千集的电视剧,感到由衷的无聊。
      可是在这里,看着这些家伙忙着来来去去,也一样很无聊。
      我开始打点行装。
      虽然我不知道去哪里,不过出去走走也挺好的。
      更真实的原因是,学校里已经再没什么值得我停留,是时候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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