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飞将》牧野小哥

3、二

　　刘二是我打小儿的朋友，我们为什么能成为朋友这件事都很值得推敲。这么说的原因是因为我们的出身完全不同。刘二他爹是县太爷身边的文书，不是什么要职，但刘二家道还算殷实，怎么也算是个书香门第。而我，野小子一个。我从来没见过我爹，只跟娘一起过活。我没读过书，识字也是娘教我的，跟刘二比自然是低人一等。

　　现在回想起来，是刘二找上我的。

　　大概我六七岁的时候刘二跟着他爹刘文书到我们县，那时刘二没什么朋友。我跟玩伴们玩的时候经常看到他躲在不远的地方偷偷看。当时什么都不懂，但是看他的衣着光鲜小孩们也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他跟我们不是一种人，所以大家也都不乐意跟他玩。我偶尔喊他一起过来，他听到之后转身就跑。直到有一次，我们那群野小子在山上逮到一只小野猪，一群人戏弄小猪崽子的时候他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凑了过来。

　　接触之后才知道，原来刘二非常好相处。只不过天生的书生气，胆子小，心事重。

　　刘二本名叫刘拯，字念之。字是什么东西我一直搞不清楚，应该是文人才有的名字。刘二这个名字是我给他起的，因为他在他家排名老二。跟刘二成了很好的朋友之后，他告诉我他上面还有个哥哥，不过养到十岁就夭折了。他从他爹那里知道他哥从小聪明过人，四五岁的时候已经在读四书五经。刘文书对他哥寄予厚望，他们刘家总算能出个光耀门楣的人了。但是天妒英才，他哥十岁的时候一场大病没撑过去。

　　刘文书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几年后诞下刘二。

　　刘二说他爹不是很喜欢他，因为他资质不及他哥的一半。每次刘文书在他面前提起他哥如何如何聪明懂事的时候，刘二都想找个洞钻进去。刘文书还逼刘二读一些他看不懂的书，跟他讲他哥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这些书已经倒背如流了。刘二一直活在他哥的阴影里。

　　刘二看起来总是心事重重，这点跟刘文书一样。他也喜欢给我讲他读过的东西，因为除了我其他人都没兴趣听。他也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张生，说是从一个唱本里看到的名字。张生是一个才子，但刘二说他不太喜欢张生。他还时常给我讲《聊斋志异》《诗三百》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书，非常有趣。他讲那些故事的时候会一改常态，变得话非常多，手也一直比划。我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说刘二你这么厉害，你爹还不满意你，真是的。他说读他的东西他爹都不让读，还骂他不务正业。我也不知道刘文书为什么说看那些书是不务正业，虽然不太懂诗，但我只是看《诗三百》上面的字都会觉得很漂亮。

　　其实刘二也来当兵我很意外，听说征兵那段时间刘文书为了留住刘二跑了很多地方，但是刘二还是来了。我问他他也不回答，也就没再追究。

　　一路走来一直有刘二在。白天一起吃沙子喝脏水，晚上挤在一起听高高低低的呼噜声，闻各种味道的臭脚。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也可以跟他一起聊聊我们的县城，聊聊我娘和刘文书，聊聊纪老孙老，聊聊阿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