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失去父亲  ...
            
                
                
                    - 
                          头一天的下午16:00点,父亲在一个名叫安达的小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小旅馆打来电话,告诉我他和母亲还有小侄女在那里暂时休息一下,再坐晚上23:00点的火车回家。父亲的声音从来都是那么好听,只是我在他的声音里感觉到一种东西,我也说不清是什么。只是觉得那声音虽然清晰却似乎很远,远得好像要飘起来。我有点担心,问父亲是不是很累。父亲说没有,他很好。
  这天晚上我睡得很晚,电视上在播出奥运会比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无法专注。早上4;00我忽然醒来了,再也无法入睡。看自己睡意全无,我索性起来做早饭吧。
  我正在厨房忙碌,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丈夫走进门来。我心想他今天回来的真早啊。丈夫是火车司机,每次下班的时间我大概是知道的。今天显然是提前了很多。他看着我,他的神情很严肃,这让我感觉很奇怪。通常他只要一进门,就会一脸笑意,一幅家是最温馨港湾的表情。他一直走到我面前,他那个上班必带的大包背包都忘记了放下来。我听到他说:“我们马上坐飞机回老家,爸爸生病住院了。”我愣住了。“生病住院?哪个爸?”我下意识地问出这句话来。我怀疑是公公。“是老岳父,在齐齐哈尔住院呢。”“怎么回能呢?我爸昨晚23;00多上的火车,这会儿就快到家了。”“真的,昨天晚上他们上车不久,老岳父心脏病就犯了,紧急在齐齐哈尔下的车。”我的脑子还是懵懵的,但我已经意识到这是真的了。父亲有很重的心脏病,这我知道的。“我已经定好了飞机票,我们马上走。”一切都是很突然,冰箱里的食物来不及处理,衣服随变抓了两件,我们就冲出了门。
  先坐大巴士到厦门,再从厦门坐飞机到哈尔滨,再从哈尔滨换乘火车到齐齐哈尔,这一路上我的心里就像长了草一样的乱,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在厦门机场,我接到了哥的电话,哥问我们到哪了?哥说他和嫂子在齐齐哈尔陪着父亲,说父亲要做支架手术。这样的内容让我觉得有希望,现在手术成功率是很高的。但另一方面我也隐隐地有种不好的感觉,好像不对头。但是这种念头很快就被我驱离。人在遇到危机时,本能的会往好的方向想。即使意识到什么,也会选择逃避。那时候的我就是那个样子。尽管如此,我却管不住自己的眼泪。因为我的潜意识总是会跳出来,虽然我一次次地把它压下去,可是它却是那么地固执,一直刺痛着我的泪腺。我眼泪不停地流。飞机深夜在哈尔滨落地,哥又打来电话,我问他人在哪里,他说在旅社。那谁在医院陪爸爸?我刚问出这句,哥就说很晚了,会打扰别人休息,就挂断了电话。好像不对呀,我对丈夫说,“哥那么孝顺,爸爸病重,哥怎么能在旅社呢?”丈夫附和着我说了一句,“好像是有点不对。”
  从哈尔滨开往齐齐哈尔方向的最近的火车班次,是一辆慢车,可是我不能等了。一路奔波,人的精神状态又差,我真是累极了。可是车上人很多,火车上的人物状态很像丰泽恺笔下的火车车厢的人物。我心想那时是20世纪20年代,如今虽然是21世纪2008年,中国的小人物众生相还是那样令人不舒服。为了座位,我差点同一个农妇打起来,本来心里就窝着一团火,我当时做好了和她拼命的想法。在受到突发事件的刺激下,我当时的极端表现是很怕人的。老公的表现也很反常,往常他会彬彬有礼地劝我,可是这一回,他只是由着我撒泼,而且眼神一直不离开我。不知是我的架势震住了那个欠揍的女人,还是她不想把事闹大,她没再起刺。火车快到齐齐哈尔车站时,老公开始说一些反常的话,他说他感觉哥也是有点不对劲,是不是老岳父状况不好。一路上我多次提起过我的不好预感,他大多数情况下是沉默的,可是如今却提起这个话头,我心里觉得古怪不愿意接受。
  火车终于到站了,排队出站时,我突然看见很多人来接我们。我的公公、小叔子也来了,他们是老家过来的,从老家过来最快也要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我诧异地说,你们怎么也来了呢?还没能等我反映过来,我看见哥和嫂子,他们臂上戴着黑纱的刺痛了我的眼。完了,我的心沉到了很深很深的深渊,深不见底。我耳旁只是嗡嗡地叫,我看着哥的嘴巴在动。我知道他在告诉我,父亲走了!那种感觉,我真的不愿意再回忆起来。
  接下来的那么多天里,我人一直是晕晕的。我听着人们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就像一个脑子反映迟钝的人一样。我无法正常思考。葬礼办得很体面。而我只做了一件事,哭!
  后来,哥和我说起,他当时出差在外,突然半夜感觉心很难受,他从来没有过那么憋闷的感觉,好像人就快死过去一样。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心灵感应吧。过了一阵子,领导来找他,还没有对方开口,哥就预感到父亲出事了。
  哥的心情在以后的几年里都一直沉在父亲离世的打击里,他是长子,当时事发突然,他要处理一切,要照顾年迈的母亲,还要想办法暂时瞒住我真相。现在想来,如果当时我就知道父亲走了,我真不知道这一路我会如何。为了我这个唯一的妹妹,哥辛苦地安排了一切。真的谢谢哥!
  父亲走了五年了,父亲走后我的心里就空了一部分。也许是在走路,也许是在看书,也许是在做着饭,脑子里会忽然闪过父亲的样貌,然后悲伤就会如同溃坝的洪水般涌过来,我马上转换思绪让自己逃掉。但我终究逃不掉一个事实,那就是父亲走了!
  我的难过不及哥哥,哥哥的难过不及母亲。我们对父亲的爱是一样的深。只是哥哥站在长子和男人的角度,更懂父亲更理解父亲。母亲与父亲相濡以沫一生,老年失伴的心境是我们兄妹所无法比拟的。
  谁也不知道明天、或是下辈子哪个先来到。据说这是西藏的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