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男女》江常安

13、第 13 章

　　第一次见面，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直立于讲台，用俗称“二级残废”一米七冒头的身高扫视着最后一排座位，目光大约停留了3秒，意味深长的眼神透过那副没有镜片的镜框对直射向我所在的方向，我不确定他眼神所传达的含义，但我已被他吸引却成了不争的事实。他说他叫刘浪，由于他爸姓刘又是在流浪的途中捡到他，因此取名刘浪。有人嗤笑，觉得他是一个逗趣的男人，可是我觉得他是个诗意的男人。
　　我是一个很容易被特别吸引的女人，这点完全遗传自我妈，她在世时总是喜欢很多在众人眼里另类的东西，包括人，我想我爸正是因为另类才会被我妈力排众议地看上吧。
　　我一直介怀那3秒钟的对视，到底有无深意？但我又天生脸皮薄自作多情的事我不好意思问，一直压在心里，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他当时只是恰巧望着我所在的方向思考如何自我介绍而已。
　　刘浪的事暂时被我搁在一旁，毕竟接下来的几年要和我生活的不是他，而是我的那群未知室友。学校的住宿条件很好，四人间，小阳台，外带独立卫生间。我一直幻想着能有外省的朋友，方便我以后出省旅游有个落脚的地方。
　　没想到入住寝室的第一天第一个认识的女人还真是外省的。她叫丁一一，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比我更黝黑的皮肤，身形壮硕，一双聚光的眼睛和谐的镶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浑身上下无一不散发着质朴的风味，我直觉她应该是个极易相处的人，相处之后发现她待人确实十分友好。后来我了解到她来自遥远的新疆，难怪她的生活方式带着浓重的与我们截然不同的地域特色——不论春夏秋冬一个月洗一次澡，两个月洗一次衣服，三个周换一次外套，四天洗一次脚，五天刷一次牙。她最大的成就是让同寝室的江小白、姚大远以及我滋生了对新疆风俗强烈的好奇和隐晦的抵触。几年之后我才知道，新疆其实是个好地方，一一的习惯纯属个人习惯，与风俗无关。
　　话说回刘浪，我在心中幻想、排练过数次结识刘浪的情景，但是从未想过真正的熟识仅因为一条□□心情。在忙碌懵懂的第一学期收尾时，在公布期末成绩的前一天，我抱着十二万分虔诚的心向诸神祷告，希望我能在这所名为西天的大学修成正果。日思夜梦，凌晨5点半我被一堆碎布似的梦缠绕、惊醒。
　　依稀记住的只剩三个片段，我极少做梦，因此觉得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一时兴起便在我们这代人重要交流平台——□□上写到，昨晚做了一个凌乱的梦，梦到心仪的衣服终于有了S号，梦到“马克思”（官方名称：概论）考试得了满分，最诡异的是梦到连话都还没说上几句更没听过他唱歌的刘浪在教室唱歌，而且那歌声让人很是销魂。
　　绝大部分人认为这是我对刘浪的爱情宣言，我猜刘浪也是这样想的，他留言道，那首歌必定是我最拿手的——《浮夸》。
　　对于音乐，我妈对我采取填鸭式的方式强行植入了她的审美取向。自有记忆来，她对那些“依依呀呀”的流行音乐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忽然有一天，她在家里哼起歌来，内容在我听来实属她曾归为“依依呀呀”那类的流行歌曲的范畴。我欣喜终于抓住了那个女人的诟病，于是挖苦她喜欢上那种她曾认为没有营养的歌曲。
　　她坦然笑道，这歌是浮华里的纯粹，写词的人用心，唱歌的人用魂，你可以听听。
　　后来我知道，那首歌叫《十年》。
　　至那以后我妈爱上了那个叫陈奕迅的男人的歌，并且用她最擅长的三寸不烂之舌强迫我也听，强迫我也爱。时间久了，我似乎也真爱上并习惯了那个我妈说唱歌用灵魂的男人的歌。
　　由此推断，喜好可以培养，习惯可以培养，可为何爱情无法培养，莫非是时间还不够长。
　　刘浪自诩的《浮夸》是否真的只是浮夸，很遗憾在接下来的四年里，我竟从未证实过它。
　　从此人们认为我爱上了刘浪，而刘浪不知基于什么缘由也竟和我逐渐熟络。所有的“认为”瞬间变成了“认定”。这年头的大学，谁和谁在一起了都是别人茶余饭后的消遣，被消遣的程度则与当事人在众人心中的存在感成正比，但没人会深究。面对那些流言，我暗想自己究竟是很荣幸还是很不幸的成了大众口中的无聊消遣？
　　我对刘浪一直存有些许遗憾，因为大学毕业了我也没告诉过他，其实那时我喜欢的衣服真的没有S号了，那次马克思考试也刚刚及格而已，至于他引以为傲的歌声可能也就......我无法评价，虽然我们总是相约K歌，四年来却一次也没有付诸实践。我发现，我们这代人总喜欢说，总不喜欢做。
　　每每想到这，我便会忆起我妈，她和很多人不同，她是个言出必行的女人，我很庆幸她对生活的态度从不消极，不然她任何一次因写作不顺而生出的悲怆情怀都足以让她如同梵高那般举枪自尽N次。
　　我有轻微强迫症，生活每天张着血盆大口等待不求上进的人随时跌入它的口中，化为一滩血水，高强度且危机四伏的生活俨然让众人神经紧绷，所幸我只是有点轻微强迫症，不算绝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