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歌》宋小木

2、第一章 萧隐惊窥仙人面，白猿桌前品酒香

　　巴蜀之地多山，或言有十万之众，其间森崖深壑，古松劲柏，流泉飞瀑，端是风景秀丽的福地。

　　山中又多奇峰秀岭，每春夏之际，暮色四合，阴雨之中升起雾气袅袅，群峰立于雾海之中，若隐若现，间或有虎啸猿啼之声，更显空冷之意。。

　　群山连绵千里，与世隔绝，山中怪石嶙峋，悬崖峭壁数不胜数，或言悬崖之上有小径可通山外，然路径仅宽尺许，又参差不平，途中松柏藤蔓生长，人不得过，因此有“蜀道难于上青天”之说。

　　因山中人迹罕至，唯有樵夫药童攀岩于古藤老树之间，是以世人多以为大山深处人不能到之所，是神仙居处，故而蜀地多有剑仙飞侠之说，后又有寻仙了道之士来此乞窥仙颜，或雅士贤者来此山野隐居，成就了无数佳话。

　　群山深处，有一山峰直入云霄，高不可量，名曰“玄华峰”。山峰之下积水成湖，湖中有一小岛，草木丰茂，郁郁葱葱，一片生机盎然，而在小岛中央，矗立着一座高塔，塔体狰狞，直插云霄，几乎和玄华峰不相上下，塔壁为青色玄石，浑然一体，毫无人力雕琢痕迹，历经不知多少年时光冲刷，依然稳若磐石。每至夜晚，这高塔便在轻柔的月光中闪烁着淡淡的清光。

　　这便是弈剑听雨阁世代守护的锁妖塔了，相传为其创派祖师仙剑所化，镇压着地底无数的妖魔。

　　而在锁妖塔四周，较玄华峰稍矮的几座山峰之上，则是弈剑弟子居住之所。亭台楼阁，飞檐斗角，皆是山中松木造就，朴素淡雅又不失大气，在这人迹罕至的群山之中，已然自成一方世界。

　　而距离群山约百里之处，有一座城池，名曰蜀州城。这蜀州城背倚山峦，面朝四通八达的路径，蜀地之人无论是北入中原繁华之地，或者南下九黎蛮夷之乡，都要在此城之中歇脚住宿，或是购置马匹，或是打尖吃饭，更兼常有数十里外山野村民常来此城之中变卖些山中野味果蔬，或者皮货药材，因此这蜀州城自然和别处山村野郭不同，在城中所居之户也有数千，倒是逐渐繁盛起来，成为一处极重要的所在。

　　蜀州城外数十里的群山脚下，有一小村，相传很久以前曾经有剑侠隐居于此，故名萧隐村。小村居住着数数十户人家，四周青竹环绕，些许薄田种植些米粟之类，村民农闲时节进山打些野味，砍些木柴，生活清贫，但却安详闲逸。

　　村外有一小湖，名为丹青湖，湖水清澈，翠竹环绕，从萧隐村有一条石子小路蜿蜒而下可以到达湖畔。村中之人多于湖中洗衣取水，待到夏日，顽童则在湖中游泳嬉戏，同样，湖中的各种鱼虾，也为村民餐桌之上增色不少。

　　李三家是萧隐村的普通人家，妻子勤于家务，儿子调皮可爱，生活倒也美满。这一日，李三从山中砍柴归来，见浑家已经在餐桌上准备好了晚饭，正在用坛子往碗里倒酒。

　　李三从桌子上拿起一只碗，大口喝了一碗，一边抹嘴一边对妻子说：“娃他妈，今天我遇见仙人了。”

　　妇人不在意的笑道：“这有什么稀奇，我们村人谁也没少见每日里从天空飞过的那些仙人。”

　　李三见妻子并不是很感兴趣，一瞪眼道：“妇道人家懂什么！我是亲眼看到了仙人的样子。”

　　妻子坐了下来：“有这等事？你给我说说。”

　　“今天我在山上打柴，一不注意，脚下被荒草绊了一下，差点没掉到悬崖底下去，是仙人用手抓住了我的腰带，才把我救了起来。”

　　妻子瞪大了眼睛：“那你可要多磕几个头，谢谢仙人的搭救。”

　　“还用你说，我当时便磕头答谢仙人的救命之恩，可是那仙人慌忙摆手将我扶起来，说自己不是仙人。”

　　“哪里有仙人说自己不是仙人的？”

　　“是呀，看那个仙人模样也只是个年轻小伙子，他说自己只是弈剑听雨阁的一名弟子，学习了一些御剑飞行的法术，并不是仙人，要我不要给他下跪行礼。然后就飞走了”

　　妻子也没有听说过普通人会飞的事情，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接下去，只剩下李三自己在哪里感叹：“凡人如果也向他们那样，学会飞，嗖的一声……，啧啧啧，还用担心砍柴掉到山沟里去？”

　　外面天渐渐黑了下来，妻子站起身来，打了李三一下：“快出去看看，狗儿今天说要去捉鱼，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天都要黑了。”

　　李三从桌子旁站起身，就听到门外孩子的声音：“爹，娘，我回来了。看我今天逮到什么鱼。”

　　说话间，从门外进来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满脸的汗渍污泥，却是难以掩盖他清秀的眉眼。那孩子手里用树枝串着一尾怪鱼，鱼的眼睛很大，形状像马的眼睛一般，肚皮下面还有六条长须，就像是六条奇怪的脚，银白色的身子还在来回的挣扎摆动。

　　在孩童的肩膀上，骑着一只白色的猿猴，也是兴高采烈的挥舞着长长地手臂。

　　李三看了，喜出望外，也顾不得责怪儿子：“呀，我听老人讲过，这叫冉遗鱼①，很是少见，快让你妈去做成汤，这几天你妈老睡不踏实，吃了它管用。”

　　妻子从孩子手里接过鱼儿，到厨房去了。孩子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李三又拿出一只碗，倒了满满一碗酒放在桌上：“老规矩，先给猴儿喝一碗酒。”

　　那骑坐在孩子肩上的白猿翻身跳在桌上，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眯着眼睛很是得意，然后跳下桌子往屋外去了。

　　说起这只白猿，就算萧隐村年纪最大的老人也说不清楚它到底有多少岁，李三在六七岁的时候听爷爷说过，从萧隐村刚开始有人居住的时候，这只白猿就生活在这里，少说也有几百年了。

　　巴蜀多阴雨，因此每家每户都会用多余的粟米酿成米酒，日常饮用，用于驱寒，这猴儿恰是极爱这农家自酿的清酒，打从数百年前就在这萧隐村偷酒喝，刚开始人们驱逐叫骂仍无济于事，后来时间推移，当年的孩童长成老者，历经几代，人们发现，那猴儿却丝毫不见老态，以为通灵，这才对白猿变得尊崇起来。白猿每到谁家，那农家都会倒上一碗酒给白猿享用，猿猴也不多求，饮完便转身离去，山中村民倒习以为常了。

　　说来也怪，到了李三这辈，这只白猿反而和自己的儿子要好了起来，平时一起玩耍嬉闹，上山摘果，下水捕鱼，几乎是形影不离，邻里乡亲见这孩子与猴儿有缘，倒也是啧啧称奇。

　　自那日李三进山砍柴失足被弈剑听雨阁弟子搭救以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年头，李三得知凡人可以研习术法飞腾于空中，始终念念不忘，平日闲暇之时总是忍不住邻里乡亲的到处说道，众人也是权当作笑话来听，无人在意。

　　只有李三自己心底无声念叨：“要是我家狗子也能学个类似的一招半式，宛若仙人，岂不是更好。”然也是空想而已，每每闪过这念头，自己也是空叹白日做梦罢了。

　　也不知是李三上辈子积下的福缘，还是上天不忍李三的儿子大好资质埋没在这无人问津的乡村山野之中，在这一天，一段巧妙的相遇，让这个山野村夫的愿望得以实现，弈剑听雨阁这个门派，也多了一段可以传诵的故事。

　　这天晚上，狗儿白天吃了几颗山里的野果，半夜里横竖睡不着，只觉得五脏庙内翻江倒海，于是起床出门上茅房。

　　狗儿从茅房出来，手里系着裤袋，一阵凉风吹过，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他抬起头来望向天空，只见银河横贯苍穹，星子闪烁，煞是美丽。可就在这时几声猫头鹰的叫声却叫狗儿心底有些发毛，低下头来四处看去，夜色之中树影婆娑，风儿吹过，影子一阵乱晃，狗儿想起那些听来的山鬼精怪的故事，当下再不敢在院子里停留，加快脚步往屋里走去。

　　狗儿推门而入，来到房间里心内安定了些，转过身两手各推起一扇门准备关上，却从门缝里看到天际划过一道清光，像是流星一般朝着这方飞来，越飞越近，竟是一个黑影扑通一声掉在了院子里，再无声息。狗儿当时两手扶着门看的目瞪口呆，也忘了关门，嘴里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注释：1.《山海经》冉遗鱼：冉遗之鱼，鱼身蛇首六足，其目如马耳，食之使人不眯，可以御凶。意思是这种鱼长着鱼身、蛇头，还有六只脚，他的眼睛形状如同马的眼睛，吃了这种鱼可以使人不患梦魇症，还可以防御凶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