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欲来花满楼》袖风

5、动心即是错

　　京城的夏天已经很久没有下雨，还总是刮着没有方向的风，一阵急，一阵停，陆小凤眯缝着眼睛坐在长廊的栏杆上，时不时张望一下瓦檐外的天，没有云，亮得晃眼。兴许天底下只有这一点蓝的颜色是没有差别的。江湖人其实是个很奇特的种类，忙起来刀头舔血、目不交睫；闲下来又无所事事，只能吹吹风。陆小凤觉得自己都快长绿毛了。
　　这时节他的朋友们不是琴瑟和鸣，恩恩爱爱；便是瞧上了好东西，蹲在别人家梁上；也有的满天下化缘，不知所踪……而那些个红粉知己，出身名门的陆续嫁人，烟花之地的也等着从良……这样子想起来，世界上还剩多少人会陪自己刀山火海的闯，自己又忍心让几个人一直陪自己刀山火海的闯？
　　从前的时候，陆小凤从不计较这些，因为他的身边总有层出不穷的奇遇，匪夷所思并且惊险刺激，哪来工夫想这些“闲事”？只是奇遇太多，也就没有最初时带给人的新鲜感了，又到了古人说的而立之年的关口，渐渐地也有了一点倦意。
　　当年薛冰也说过要嫁他的话，也不是没动过心，只是年轻时候不想被捆着，何况还是神针山庄的娇小姐；二来自己身边总是麻烦重重，有了家室，也就有了挂累。再然后，那个美貌少女终是一别风月两茫茫，痛到让他再也不敢动心。
　　还是花满楼潇洒，没事的时候赏赏花、弹弹琴，说不出的风流潇洒。也没听他抱怨过什么，难道真的是自己太贪心？还是自己已经开始老了，畏惧着逝者如斯？
　　正在胡思乱想的当口，听到扑棱翅膀的的声音，转头一看，栏杆旁停了只灰色的鹰，顿时乐了，认出是西门吹雪的特别“信使”。取下小鹰腿上的信筒，寥寥几行，依然是西门的铁画银钩：“凤凰，见字如晤，吾妻青儿有喜，乐甚，欲与君欢饮三日。烦君代邀花兄。速来，速来。”眼勾勾看了三遍方才如梦初醒，乐得猛地站了起来，西门这小子要当爹了。陆小凤一度认为西门吹雪会孤独一生，没料到到头来自己才是孤家寡人，这真是天意弄人。
　　于是一骑快马赶往江南百花楼。
　　陆小凤到的时候，花满楼正在喝茶，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不由得轻笑：“陆大侠又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这回你猜错了，不是麻烦事，是天大的喜事。”转眼间陆小凤就坐到花满楼对面的软凳上，还自顾自拿了个杯子准备倒茶。
　　花满楼道：“莫不是哪家的姑娘看上了你，要招你做上门女婿？乐成这个样子。”
　　“你又猜错了，不是我的喜事，是西门那小子的，他要当爹了，叫我们去喝酒来着，我特意来叫你。”陆小凤笑得几乎连眼睛都没有了。
　　花满楼那惯常的淡淡的笑容也微微加深，印出脸颊上一个酒窝：“那我们走吧，只怕现在西门都乐得受不了了，我们还是快些去陪他喝酒，正好大家都有日子没聚了。”
　　“那我们就去喝他个三天三夜。”陆小凤站了起来。
　　花满楼略略收拾了行囊，骑了马跟着陆小凤赶往万梅山庄。
　　一路欢笑自不必提。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到了太行地界时候，却突然下起骤雨，两人为了赶路，又仗着一身武艺，错过了打尖的客栈，在山道上被兜头兜脸淋了一身。
　　陆小凤没有办法，只能找了半个废弃的土窑洞，勉强和花满楼挤在一起躲雨。没有干的柴火，就各自运功驱寒。陆小凤旁边坐着花满楼，只觉得一阵暖意不断从对方身上直直透了过来，烘得衣裳半干时分，反生出一种奇怪的暧昧感觉，虽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客，却突然生了一种尴尬，不自禁地往旁边让了让。
　　花满楼察觉到身边悉悉索索的响动，随口问道：“怎么了，躲雨还这么不安生？”
　　陆小凤挠了挠头，不好说得心下的感受，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没什么，就是嫌这儿太小了，憋屈人。”
　　“不知道是谁一个劲催着赶路，错过了客栈，跑到这深山老林淋雨。”花满楼不由得轻笑，完全没有陆小凤那种憋屈感，反倒是享受一般靠在土墙上，听洞口雨声潇潇。
　　“老花，你就别笑话我了，我这也不是想早点到西门家吗？”陆小凤一脸郁闷，转口道：“不说这个了，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停下来天也黑了，估计今晚上得睡在这儿。”偏过头来看着花满楼，有点征求意见的样子。
　　花满楼扯了扯皱起来的白色衣裳，也没什么表情，算是默许了。
　　说得简单，当真到了要休息的时节，问题又出来了，这窑洞有半边已经垮塌，要是两人要歇息，难免有些肢体接触，花满楼自然无所谓，既是多年兄弟，又在江湖当中漂泊多年，这种情况无须在意。然而陆小凤此刻心中花花肠子早已经转了千万遍，又不能言说，不觉有些气短，见花满楼已经斜靠在墙上打盹，只好小心翼翼的半躺在他旁边。一时间万籁俱寂，只余下树梢上未干的雨珠滴滴答答。
　　其实陆小凤如何睡得着？花满楼绵长均匀的呼吸此刻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就在他的耳边清晰的、温柔的萦绕，靠近对方的这一半身体如同火烧火燎，让他连动也不敢，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叫苦。
　　就这样辗转反侧，倒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