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恋》兰陵潇潇兮

5、05：遗嘱

　　得知家里出儿事，在中便急忙赶回，连在地里新拔的萝卜也顾不得拿。

　　“爹，娘～家里出啥事儿了？怎么咱家门口那么多车？”

　　不仅有车，全村的人几乎都围在门口看热闹。

　　“在中，娘的宝贝儿子～来！把手给娘！”

　　“娘！”

　　“老婆子！” 全家都难以置信，娘难道真的要为了这荣华富贵，要让儿子去戴那枚婚指。

　　“老婆子！你疯啦！在中是咱家唯一的儿子！是金家的香火啊！”

　　“爹！娘！出啥事儿了？家里怎么这么乱？这些是什么人？”

　　没有人来回答在中的问题，他看见姐姐们扶着脸色惨白的爹爹。母亲正拉过他，用衣袖擦净自己满手的泥巴。

　　朴有天却没有丝毫动作，他只是觉得这戏，越来越好看了。

　　戒指穿过了无名指尖……缓缓向指环骨前进……一分钟有如几个世纪般的难熬……金母的手有些发抖，但戒指仍在继续。

　　在中看着这枚戒指，它的做工算不上精致，款式也很老，没有镶钻，没有花纹，但有温度……不，当在中戴上它哪一刻起，它才有了温度……

　　“戴，戴上了！咱们家在中戴上了！正合适！不，这完全就是为我儿子量指定做的！你们快看啊！””

　　金母举着在中的手给所有人看，好像赢了一场比赛似得，说不出的兴奋。

　　在中看见娘哭了，爹哭了，姐姐们也哭了，他们的表情有喜有悲。而他自己却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天拿着手帕擦了擦脸颊的细汗，他也被这一幕而感到难以置信。

　　“金太太，您不会是想，把您的儿子……”

　　金母听有天的意思，是不想承认这件事。起初激动的情绪，瞬间理智下来，不紧不慢的回答。

　　“朴管家，我是亲耳听你说，您家老太爷在遗嘱里吩咐，只要求是桑华的后人。你倒把遗嘱在拿给我瞅瞅，遗嘱上哪个字写明，戴着戒指的人就必须是女的吗？我告诉你！我家在中就是桑华的后人！如假包换！”

　　“金太太，您这是要耍横吗？让我家少爷娶一个男人，别说您家不嫌弃丢人，我家少爷还嫌……”

　　“够了！”在中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了大概，更受够了这叫朴管家的冷嘲暗讽。

　　“我们金家再穷，还轮不到外人骂。东西还给你们，你们给我滚出去！”说着在中便要摘下那枚戒指。

　　‘啪！’一记狠狠的耳光，立马在在中的脸上红出了印子。

　　所有人都看呆了，连在中也顿时吭不出声来。在在中记忆里，母亲虽然已不那么疼爱自己，可从来都没像刚才那样打过自己。

　　随后金母又立刻心疼的轻抚起那一脸红肿：“儿子……不疼~。娘会为你做主的。”

　　有天听出金母话中有话，这一巴掌看似是打在那儿子脸上，但实质是打给他看的。

　　拉着在中的手，金母一脸镇定的看回有天，那股信心似胜券在握。

　　“朴管家，按照你们老太爷在遗嘱，只要能带上这枚戒指的人，就是有缘人，是你们郑家的少奶奶。现在，戒指就在我儿子的手上，说句不吉利的话，别说是个男人，就算真是个死人，也要埋在你们郑家的墓里！除非你们想违背逝人的遗愿。要将这命中注定的有缘人，给弃之不顾！”

　　“我……”有天被堵的无言反驳，因为遗书上确实没有写明性别。

　　见有天沉默，金母更是乘胜追击：“我们金家当然无所谓，但看起来，你们郑氏也算有头有脸的人。要是这事儿传开去了，先不说你们忤逆不孝，就是在天上看着的老太爷也会寒心。若要怪，也只能怪他所托非人！”

　　金母的这番话，不禁让有天回想起老太爷临走前对他的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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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朴有天」

　　“老太爷，医生已经在尽力抢救彦皓了，彦皓会没事的。您也不能有事啊！”

　　当听到彦皓酒驾撞车时，老太爷惊的立马犯了病，同一家医院，爷孙俩躺在不同的抢救室。一切来得那么突然，让我第一次感到束手无措。

　　“医生！我家老太爷怎么样？”

　　“心力顿时衰竭，这病太奇怪了，我们正在联系国外的医生一起分析病因和治疗方案。你是病人的家属吧！快进去和他说说话，可千万不能让病人睡过去，不然就再也不会醒了。”

　　走进抢救室，看着手术台上躺着的那个老人，那个一生从不言败的人，现在却如此认命的躺着。

　　“老太爷，感觉好些了吗？”

　　“有天啊~这灯好亮，刺的眼难受，我好累……想睡一会儿……去……关掉它……”

　　老太爷的呼吸随着心跳仪的率动越来越慢，他看起来好平静，似乎忘记了彦皓车祸的事情。他的记性真的越来越差了。

　　“老太爷，这里可不能睡，会着凉的。我们回去睡吧，您在等一会儿，等彦皓来接您回家。”

　　他点点头，像个听话的孩子，受我的哄说。

　　“有天……赔我聊聊天吧……”

　　“恩，您想聊什么？”

　　“是啊……聊什么呢？”

　　“不如您讲故事吧，好久没听您讲那个故事了……”

　　“那个故事？……好，那就讲那个故事。”

　　说是要讲，可许久了，老太爷都没开口。

　　“老太爷，怎么了？为什么不讲呢？”

　　“呵呵……有天啊……我老了，那故事，已经记不得了…该从哪儿讲起呢？…”

　　“老太爷还记得那故事的结局吗？能讲给有天听吗？我好想知道。”

　　“……这故事的结局……我想~讲给~彦皓~听~”

　　老太爷的眼睛开合的频率越来越慢，每说两个字都要喘口气。

　　“老太爷，彦皓马上就过来，您要讲给他听！您不能睡！”

　　老太爷吃力的轻摇着头：“没机会了……没机会了~”

　　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了，也知道彦皓就躺在隔壁的手术台上，原来他一直都清晰着。

　　“有天……来……再近些……”

　　老太爷的声音越来越薄弱，我贴近床边，细听着他的吩咐。

　　“有天啊……何律师这里有份遗嘱。等我走后，把这个交给彦皓……”

　　说着老太爷从胸口上摸出一只镯子，这是只血镯，几十年来老太爷一直贴身挂在胸口。

　　被取下的血镯交到我手里，看着他那双手，已被岁月打磨的如此苍倦。

　　“告诉彦皓……要……让他……幸福……”

　　这几个字似乎是老太爷用尽了全力去说完，随后他缓缓的合上了眼，手却任牵着那镯子。

　　这镯子的做工算不上精致，款式也很老，明明一直伴随着老太爷，却看似被封存了很多年，明明一直被贴身戴着，却没有温度……或许，在它离开物主的那一刻起，就已失去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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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天从记忆里回来，看着眼前那戴着戒指的男人。头发很黑，却脏乱不堪。沾满泥土的脸看不出个长相。从头到脚都散着一股子的土味儿。尤其是那双不穿鞋的脚，指缝里还夹着黑泥。这么粗糙的一双手，怎么能戴进那只被老太爷一直细心呵护的戒指。但戒指选了他，老太爷选了他，郑家选了他。

　　有天走到他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金，金在中。”

　　“恭喜你，今后将可以过上衣食无忧，富贵的日子。”

　　在中的脸上毫无笑意，反倒一脸憎恨的瞪着有天：

　　“为什么要来？你们走。我不会离开这里。哪里都不去！”

　　“是吗？”有天笑着走到身旁的金母前。

　　“金夫人，聘礼这个数合适吗？”有天在金母面前伸出了五根手指。

　　金母开心的问：“万？”

　　“是百万！”有天将这个百万说的额外响亮，就连屋外看热闹的村民都能听见，并引来一片哗然。

　　“哎呀我滴妈呀！这是要发~~呀！就这么定了！就这么定了！哈哈哈哈！！！”

　　母亲此时的笑声，在在中耳力分外刺耳，这笔买卖当着他的面成交了。

　　“金夫人，我这就回去汇报我家少爷。会马上为少夫人办进港手续，三日后就派车来接人。先告辞了。”

　　“一定一定！我们等你们来接哈！慢走呀！朴管家！”金母低头哈腰的送着有天出去。

　　有天掸了掸西服上的灰，与在中并肩而过时，丢下一个嘲讽微笑与他互视而去。

　　在中站在原地，脑子里空荡荡的，他本想用话惹恼这些人回去。可现在，事已成定局，他似乎连一点选择的权利都没。像一个物件，任人叫卖。哪怕对方会是个糟老头，瘸子，瞎子，或是个变态。只要出得起高价，他就不再是他自己的了。

　　“在中哥！你的萝卜～”有天刚踏出门口，巧和卤莽的俊秀撞个满怀，萝卜滚落了一地。

　　“喂！哪来的野小子！弄脏了我有天哥的衣服你赔的起吗！”

　　“阿端，我没事。”

　　有天低头看着这个一猛子扎进自己怀里的孩子，明明还没看清长相，竟感觉像在哪里见过似的有种莫名的熟悉。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想看的仔细些，只见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已不停的掉出泪来，看样子是被阿端那一吼给吓着了。不知哪来的好心情，有天非但不觉得这孩子脏，反而又放柔了语调切问着：

　　“吓到了吧，撞伤你了没？”

　　俊秀抽涕着，终于从红润的小嘴里发出了声音：

　　“这是在中哥刚拔的萝卜，要卖钱的～被你摔烂了，你赔！”

　　有天憋着笑，假装一脸认真的回答：

　　“NO~贝比～撞自己家的萝卜是不用负法律责任的，这叫自产自销～懂吗？”

　　俊秀听的云里雾里，让有天越发觉得有趣，看了看腕上的表，时间已不早，心里有些怪不舍的将那孩子松开，转身上了车。

　　俊秀望着这样的手，这样的人，这样的背影，心理好像在默默的描绘下他的样子。

　　“我会记住你的……不赔萝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