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城(古装虐文)》碧树

3、第 3 章

　　三
　　站在波涛滚滚的溟河边，桓凝再一次回头向昔日的家园望去。都城的高大城墙依然挺立，而厚重的大门也依旧紧闭，无论桓凝多少次回头，也不能见到姐姐桓沁最后一面。
　　禺京已被封为天界新建的北溟郡领主，此刻应该正拥着他的所有战利品，坐在曾经的北溟皇宫中寻欢作乐吧。桓凝黯然地闭了闭眼，忍过因为虚弱带来的眩晕——姐姐，不知我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啊。
　　一艘巨大得如同一座小型城市的木船出现在被发配的北溟皇族面前，上面堆满了从北溟国搜罗而来的奇珍异宝，正是禺京送往九天仙境的战利品。
　　“还愣着干什么，分成两队挽住纤绳！”随着神将郁荼大声的命令，北溟皇族们离开故土的依依愁绪随即被天兵粗鲁的推搡搅灭，他们被强行分成两队，每个人的肩上都套上了粗糙的纤绳。
　　郁荼率着众位押解的天兵登上了大船，大声宣布：“奉天界神谕，你们这些狴犴妖族必须亲自拉纤将赎罪的财物送到九天仙境，任何人不得怠惰！若发现有聚众滋事、心怀不满者，严惩不怠！出发！”
　　郁荼话音刚落，天兵手中十几丈长的鞭子就落在一众北溟皇族身上，如同驭马一般逼迫着两岸的人群奋力挽住纤绳，拉动着沉重的大船，逆着水流湍急的溟河水向上游数千里外的九天仙境进发。

　　虽然歇息了一夜，桓凝仍然觉得全身经脉逆行，疼痛不已，连举步行走都十分吃力。然而当大船在众人的拉动下缓缓启动，排在前方的父亲桓泰不无忧虑地回头望过来时，桓凝还是故作轻松地向父亲笑了笑。此时此刻，他不愿意父亲和其他亲人对他太过担心。
　　由于前一天刚被封印了法力，尽管船上的天兵卖力地呼喝挥鞭，北溟皇族的前行速度还是十分缓慢。一直到天色尽黑，离目的地还有遥远的路程。郁荼盘算了一下，照这个速度根本不可能赶上进献战利品的日期。
　　看着两岸上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上的北溟皇族，郁荼回头示意手下的天兵给他们送去一些干粮和清水，然后吩咐了一句：“让他们吃完后继续上路。”
　　“大人，今晚不休息了么？”一个天兵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休息。”郁荼知道如何博取士兵的爱戴，笑着拍了拍那个天兵的肩膀，“咱们分成三组，轮流值夜，督促这些妖孽赶路。”
　　“那他们……”天兵下意识地望了望岸上狼狈不堪的“纤夫”。
　　“他们是妖族，几天不睡哪里就能累死了呢？”郁荼笑了笑，随即态度严肃起来，“可是天界规定的献礼日期，却是万万不可耽误的。明白了么？”
　　“是，大人。”那个天兵恭恭敬敬地施了个军礼。

　　看着扔在面前的半个粗面饼和一碗清水，桓凝歇了一阵，方才慢慢地伸出手去，端起了那碗水。然而无力的手抖得太厉害，仅仅是将碗凑到唇边这样轻微的动作，也让碗中的水晃出了大半，洒在衣襟之上。
　　一口气将碗中的水喝干，桓凝再也举不动那只碗，手一松，那碗便落在岸边的泥地上，滚了开去。
　　心知这样的行为定会受到看守天兵的喝骂，桓凝也顾不得这许多，强撑着拉了一整天的纤，此刻他只想躺在地上再不要起来。
　　人影一晃，滚落的碗被轻轻地放回了桓凝的面前。他睁开眼，正看见堂兄桓冰关切地看着自己：“还是吃点东西吧，要不要我扶你？”
　　“多谢二哥关心。”桓凝笑了笑，摇了摇头，“实在是吃不下，一看见吃的……就犯恶心。”
　　“但这样下去，你哪里撑得住？”看着桓凝肩上被纤绳勒出的血印，桓冰眼光一黯，弯腰将那块粗面饼捡起来，掰成小块泡在自己省下的半碗水中，递到桓凝面前，“试着吃吃，泡软了会容易下咽一些。”
　　“二哥……”桓凝支着身子坐起，眼中已含了泪。以前自己性子过于高傲，与这些堂兄弟感情并不深厚，然而此时此刻，桓冰的关心却让桓凝温暖得想哭。
　　“这个时候没人会关心我们，我们只能互相关心。”桓冰含着泪笑笑，一手扶住桓凝的肩，一手将碗递到桓凝的嘴边。
　　“郁荼大人有命，连夜启程！”随着值夜天兵的命令，已有人过来将众人的水碗全都收拾而去，连桓冰手中尚未来得及让桓凝碰到的碗也一把被夺走。“别磨磨蹭蹭，把纤绳都套好！”眼见桓冰眼中的不忿，一个天兵一鞭就抽了过来，“叫你快点，听见没有？”
　　“二哥不用管我，我没事。”桓凝连忙推了一把桓冰，俯身将纤绳套在自己肩上，咬牙迈出了步子。
　　哗啦啦的水流声中，一艘满载珍宝的大船在数十个纤夫的拖动下，向着黑夜笼罩的前方驶去。

　　桓凝简直不知道这一夜自己是怎样熬过去的。先前喝下的半碗清水早已化作冷汗从全身涌出，疼痛和饥饿让他每迈出一步都如同在地狱中煎熬。肩上的纤绳似乎已经勒进了骨头里，火辣辣地刺痛，而眼睛也被额上滚下的汗水迷糊，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是凭着本能跟随大伙前进。
　　离目的地还有很长的距离，一定要坚持住！桓凝心中不断地勉励着自己，然而眼前的眩晕却越来越沉重，终于眼前一黑，带着纤绳倒在了河岸边的沙地上。
　　“小妖孽，不要装死！”一个监工的天兵见众狴犴皇族生怕伤害到桓凝，都不肯再拖船前行，不耐烦地走过来，一脚踢在桓凝腰间。
　　桓凝吃痛醒来，挣扎着想要爬起，试了几次却未能成功。
　　“他病了，昨天又没吃东西，求你们让他歇歇吧。”桓冰在一旁看不过去，开口央求道。
　　“不吃东西是他自己犯贱！是不是过去享福太多了，如今还想做出一副娇滴滴的样子？”那天兵好不容易有这个耍威风的机会，哪会轻易放过，一把将桓凝从人群中拖出来，摔在河岸上。
　　“出了什么事？”见大船停下，躲在船舱里的神将郁荼不满地走了出来，“少惹事，快点上路，耽搁了日子我要你们的脑袋！”
　　在众天兵的皮鞭和喝呼声中，大船又渐渐出发，只留下桓凝倒在地上，身边站着那个挨了骂的士兵。
　　“居然害老子挨骂，你这个妖孽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那天兵想着自己的晋升之路受了影响，一腔怒气都发到了桓凝身上，朝着他猛踢了几脚，犹不解恨，抽出腰间的鞭子雨点般就朝桓凝打了下去。
　　桓凝此刻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那天兵抽打，起初还呻吟几声，后来竟连声音都发不出，只是伏在地上，随着落在背上的鞭子而轻微地抽搐。
　　眼中大船的影子已越来越远，身上的感觉也在不断流失，或许真要应了自己的话，死在这发配的路上么？桓凝苦笑了一下，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住手，你在干什么？”一声带着怒气的断喝止住了那个天兵的鞭打，桓凝勉强睁开眼，却见面前已站着一个穿着金边白袍的人，可惜只能看见袍角，无法看清面貌。
　　“衡公子，这个奴隶不听话，我家将军吩咐教训教训他。”那个天兵一时有些慌神，连忙回禀。
　　“哼，天界向来仁慈，哪个将军会吩咐你折磨如此虚弱之人？”那个衡公子显然不相信天兵的话，俯下身将桓凝面前的乱发拂开，将一枚丹药塞进了桓凝的口中，并不理睬那个天兵一旁惊慌的辩解。
　　那丹药显是仙家至宝，桓凝只觉一股清爽之气从咽喉而下，随着血液的流动遍布了四肢百骸，全身说不出的舒服。他努力睁开眼，正对上一张风神俊朗的面庞，带着超凡脱俗的神仙之气，随即微笑着道：“多谢衡公子……”
　　“阿舒，你的善心发完了没有，再迟我们就赶不上老柳的酒会了。”远处忽然有人催促道。
　　“我就来。”那个衡公子见桓凝气色好了许多，扶着他站了起来，向那天兵道：“告诉你家将军，以后若是再让我发现你们虐待奴隶，定然上表向天帝弹劾。”
　　“是是是。”那天兵哪敢不从，连忙点头如鸡啄米一般。
　　“你保重。”衡公子向着桓凝一笑，走出了几步，又回头笑道：“我叫衡舒，以后他们如果再欺负你只管找我。”说着，足尖轻轻一点，已驾起浮云，向着半空中另一个袍袖飘扬之人飞去。
　　“啊，那难道是沐翼殿下？”天兵随着衡公子的身影向半空看去，更是吓了一跳，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