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文雯晓情

5、第四章

　　许敬维刚走进“杂草”，程朗就凑了过来。
　　“怎么样，今天早上醒来是什么感觉？”程朗笑得很暧昧。
　　“什么什么感觉？”许敬维察看着今天早上的收入情况，没细想程朗的话。
　　“美人在抱，别告诉我没感觉。”程朗拍了他的肩一下，“还要是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没感觉就不是男人了。”
　　许敬维停下动作，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苏瑾？”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了。你虽然向来对人和善，但你对苏瑾真的好得没话说。要是你对她没企图，我还真不信。当然，最重要的证据是你的占有欲。”他是从一开始就发现许敬维对苏瑾有着占有欲，当他和苏瑾聊天说话的时候，许敬维的眼光就老往他们身上飘，活像怕他会把苏瑾怎么了。所以他老早就知道许敬维喜欢上苏瑾了，只是这位老兄自己却浑然不觉的。
　　“占有欲？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程朗会这么肯定他喜欢苏瑾？他自己却不敢肯定。因为和对小希的感觉完全不同。
　　“你不承认就算了。”程朗摆摆手，“我的客人到了，我得过去干活了。”说完就留下一脸困惑的许敬维走向他的客人，“HI，露露，一个月不来，我都想死你了……”
　　许敬维回想着刚才程朗的话，喜欢苏瑾吗？他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对她有着从未有过的怜惜，他希望她开心快乐，希望她幸福。但却从不曾像对小希那般心动过。
　　是喜欢吗？
　　不知道。

　　这天晚上，当许敬维一如以往地敲着苏瑾的门，叫她吃东西的时候，却发现她正在喝酒。
　　“一起吗？”她拿着啤酒瓶对许敬维举了一下，才发现这瓶已经空了，“啊，不怕，我买了很多，冰箱里还有。”
　　“怎么了，干嘛喝酒？”许敬维跟着她走进了客厅，发现那个她经常在那喝酒的窗台上已经有好几个空了的啤酒瓶，“怎么喝那么多？”
　　苏瑾看了看那些啤酒瓶，不以为然地说：“不算多啊，我还没醉呢。”说完她走进厨房，很快又抱着半打啤酒出现了
　　“你喝不得多少就别喝了，免得醉了又得留宿。”她找了个杯子，打算给他倒上一杯。
　　但许敬维拦住了她：“没关系。”他拿过一瓶啤酒，对她说，“你想喝酒，我就陪你喝，你想说话，我陪你说。什么都可以的。”
　　“我没什么好说的。”苏瑾耸耸肩道。
　　她打开酒瓶，一口一口地慢慢喝着，不言不语地。而许敬维静静地看着她，也偶尔喝上一口啤酒。忽然，苏瑾的眼角闪出一点光亮，一行清泪流了出来，可她却并无发现似的，继续喝她的酒。
　　许敬维伸手接住了她滑下的泪：“你哭了。”
　　苏瑾没有看他，只把头向后仰着，道：“不是哭，是我的眼睛有点毛病。”
　　许敬维放下手中的酒瓶，爬到她面前，也拿下她手中的酒瓶，轻轻地把她揽入怀中。一切就是那样的自然，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就已经做出这样的动作了，仿佛有一股力量牵引着他，让他忍不住拥她入怀。
　　是喜欢她吗？
　　怀中这个女人对他而言，无可否认的，是特别的。只是为什么特别？不曾对她心动，却是一心怜她惜她，这是爱吗?
　　苏瑾想推开他，她没想到自己竟会这么脆弱，真的哭了出来。她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哭的。小时候被那些小朋友欺负的时候，她没有哭；母亲再婚的时候，叔叔要求她独立，她没有哭；再见到生父，得知真相的时候，她没有哭；被那个人的母亲刁难的时候，她没有哭。有过太多该哭的时候，她都忍了过来，为什么今天眼泪却流了下来？还要是在他面前？
　　“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放开了她，“我不想看到你难过，那样会让我心痛。”
　　苏瑾惊讶地望着他，她没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为她心痛？这世上，还会有人因为她的难过而心痛？她这个早已经被世界遗弃——甚至连她自己也放弃了自己的人，竟然还会有人为她心痛？
　　“我想我是爱上你了。”许敬维微微地笑着。虽然不曾为她心动，但却早已经把她放入心中，才会如此在乎她的一切。
　　爱上小希，是因为小希让他快乐；爱上她，却是想让她快乐。这也是爱啊，当时他就怎么没有察觉？直到她的泪，让他痛得心揪，不得不承认她的重要。
　　苏瑾静静地看着他，刚才不经意滑落的泪也经渐干，这个男人告诉她，他爱她。曾经不是没有人告诉她爱她，而是每个人都会这样告诉她。母亲说爱她，父亲说爱她，那个人也说过爱她，可如今呢？
　　那些说过爱她的人，都是伤害她的人。
　　那么这一个呢？
　　许敬维再一次拥她入怀：“不想让你再哭，想让你幸福，可以吗？”
　　那些说过爱她的人都是伤害她的人，那么这个呢？
　　这个呢？
　　苏瑾在他怀中慢慢合上双眼。

　　许敬维轻轻抚着苏瑾的脸，沉睡的她完全感觉不到这种温柔的触摸。他心中觉得有点好笑，在他好不容易肯定自己的感情，向她告白的时候，她居然睡着了。
　　第二次与她相拥而眠，发现她在睡着的时候，会很自然地向他靠过来，会抱着他，往他怀里钻。
　　她心里其实很想有个人可以依靠吧！
　　怀中的她眼皮闪动了一下，强烈的光线让她惊讶地一下子睁开了眼。
　　她又睡着了？在晚上？
　　“现在几点？”她问道。
　　许敬维笑道：“为什么你总是先问这句话呢？”
　　“我昨晚是不是又睡着了？”其实她并不是关心几点，而是关心她是不是在白天醒来。
　　“是啊，在我向你表白的时候。”许敬维看着她，认真地问道，“你还没给我答案。”
　　苏瑾也看着他，并不躲闪，可她的心中却不知道如何决定。
　　和他相处，一直都是那么自然，很不可思异地融入了彼此的生活，一切都在不经意间。
　　但爱吗？
　　她没有想过，可却有个不争的事实。
　　“在过去这一年多里，只有昨晚和前晚，是我能在晚上入睡的两次。我并不是故意要过日夜颠倒生活，而是因为我之前根本没有办法在晚上睡着。这是一个心理问题，因为在晚上我感觉不到其他人的存在，世界太安静，我总觉得在我合上眼后，它就会消失不见。很奇怪的心理问题吧。可是这两天，我却睡着了。”苏瑾望向窗外晴朗的天空，她真的可以在他怀中入睡。
　　许敬维思索她的话的含义。
　　“因为我吗？”还是只因为身边有个人拥抱？后面的这一句话他不敢问出来，害怕她给一个他并不想要的答案。
　　“现在看来应该是的。”苏瑾无奈地笑了。事实证明，她的确在他怀中才能在晚上入睡。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 许敬维微笑着望着她，他不知该不该把这句话当作有特别意义的话，但他还是高兴，因为最起码他能让她安稳的入睡，给她安定的感觉。
　　“想不想出去活动活动？”他突然问道。
　　“活动？”苏瑾一愣。

　　薛少伟对眼前这位双眼中透着几分忧愁，但比起一年前却已是明朗得像另一个人的男子道：“你已经可以不用来复诊了。”
　　“我今天不是来复诊的。”陆宇嘉扫视了房间一下，仿佛在寻找什么，却又不曾找到。
　　薛少伟看出他的来意了——其实从他出现，他便知道。
　　“她没有回来。”薛少伟回答了他心中的问题，可同时也给了一个他不想要的答案。
　　陆宇嘉叹了口气，道：“我想见她。”
　　薛少伟看着他，并不言语。
　　想见她？想见她的人又何止你一个？再说，让你见到了又如何？
　　“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是怪我的。我自己也在怪自己，当初是我太懦弱太幼稚。所以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好起来，我要亲自走到她面前，向她道歉，请她原谅我。”陆宇嘉明白要见到她，首先要说服的是薛少伟，只有薛少伟愿意说出她的去向，他才可能找到她，不然一切都是妄想。
　　在他想明白这些的时候，才发现，其实自己并不了解她。曾经自以为走进了她的生活，然而却只是她走了进来，而他却一直没进去。当时是无力进入，而且她也从不提及。那段感情，看来就像她在不断地付出，而他却只在不断地接受着。
　　她为他付出的，失去的太多了，而他却只留给她伤心与失望。
　　现在，他也应该回报她的付出了。

　　苏瑾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汗，接过许敬维递过来的饮料。原来他所指的活动就是把小区里所有的运动设施用了一遍。从泳池，到乒乓球场，然后是羽毛球场，最后还来了网球场，几乎是疯狂地活动了一个下午。
　　“你知道吗？对于我这种平时不运动的人来说，突然的一次的大量的运动是很伤身体的，就像暴饮暴食一样。”苏瑾一边喝下饮料，一边抱怨道。虽然出了一身的汗，人也感觉舒服多了，但恐怕明天会全身肌肉酸痛到无法下床了。
　　许敬维拿过她的毛巾，帮她把汗湿的头发擦了一下。
　　“其实还真看不出来，你每一样运动都会一些啊。我还以为你是那些一直都不喜欢运动的人呢。”刚才和她打球的时候才发现无论是乒乓球还是羽毛球，甚至网球她都会，姿势都很正确，只是疏于练习，动作有些生硬，速度也不够快。至于游泳呢，水性就差很多了，但基本上可以说是会游的，只是力气差了些，没游多远就游不动了。
　　“体育是大学里的必修课。”苏瑾由着他的手隔着毛巾轻揉她的发，那轻巧的动作让人感觉很舒服，“你为什么会当一个发型师？”
　　“因为不喜欢读书。”许敬维收起毛巾，“在中学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不喜欢读书，反而喜欢摆弄剪刀，于是便提出要当一个发型师。我妈妈听到我的决定之后，气得说不话来，一个星期不理我。啊，我忘了告诉你，我妈妈是个中学老师，而爸爸是大学教授。一屋子的书香，我却讨厌读书，很奇怪吧。”
　　“不是啊，我觉得还好，其实我也不喜欢读书，特别是上高中的时候。但我却发现自己除了读书以后，也没什么别的能行了，所以就读下去了。”其实她后来喜欢上的一切都是在大学的时候发现的，由“他”引导的。没有“他”，也许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只是那又如何，她无法忘记“他”曾经是怎样地对待她们母女，“他”是她被抛弃的源头。
　　“我发现你对生活要求并不高啊，好像什么都很随便似的。其实有没有什么东西让你执着过？”许敬维有时候觉得她就像古墓里的小龙女，无欲无求似的。也许因为这样，和她做朋友真的很简单，因为她从不要求什么。和她一起喝酒，一起聊天，一起吃东西，很自然，不需要任何修饰。也就是这种自然，让他很自然地想对她好，想她幸福，然后很自然而然地就爱上了她。
　　一个让他想捧在手心中的女人。
　　“没有吧，我从来不喜欢执着——”苏瑾顿了一下，“不，应该算是有吧！”恨，也是一种执着吧。
　　许敬维原以为她还会说些什么，但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她有想说的样子。他也就不追问了。
　　这几个月的相处，他也大约了解她的性格。她不想说的事，并不喜欢别人追问。
　　“饿了吗？”许敬维换了个话题。
　　苏瑾点了下头。运动了一个下午，的确饿得不行了。
　　“想吃些什么？”
　　“都行，随便。”她对生活的要求的确不怎么高。

　　陆宇嘉看了看手中的地址，又对了对门牌上的号码，是这里了吧！
　　她就在这门后面吗？
　　三百多个日子不曾见过她了，虽然在脑海中，在睡梦中，他总会见到她的微笑，感受到她的温柔。可如今她终于又在如此近的距离了，想到这点，让他不由的激动起来。
　　陆宇嘉按了一下门铃，他觉得自己的手是抖的，忐忑地等着。
　　可过了好久，门的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没在吗？
　　陆宇嘉又等了一会儿，实在提不起勇气再按一次门铃。
　　真是个懦夫啊！
　　他在心中骂了自己一句，可是却依然没有任何动作。
　　终于他放弃了，转身离去。
　　渴望再见到她，同时却又害怕见到她，自己就是一个这样懦弱的人，不是吗？

　　刚才从“杂草”回来的时候，管理员阿伯告诉她，大约傍晚六点的时候有个男人来找过她。她原以为是薛少伟或者是老师，可是阿伯却告诉她是一个他没见过的年轻男子。
　　那么会是谁呢？
　　苏瑾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也不打算深想，反正这个时候会找上她的人，无论是谁，目的估计也就那么一个。
　　可许敬维却十分好奇。他与苏瑾一同回来的，所以她与阿伯的对话他也在一旁听着。
　　年轻男子。
　　这四个字着实让他担心。
　　会担心是因为对自己一点信心也没有。他真的不知道他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向她表白了，但她却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什么。
　　是被拒绝了吗？那为何这几个晚上，她都会在他怀中入睡？
　　是答应了吗？她也没有说过“喜欢他”之类的话。
　　许敬维迷惑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
　　她喜欢他吗？爱他吗？
　　“想到那是谁了吗？”许敬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什么？”苏瑾吞下一个寿司小卷，一时间没理解他的话，但很快她就明白过来了，“不知道。也许是以前的朋友吧！”
　　许敬维听了很是奇怪：“什么叫以前的朋友？难道现在就不是了吗？”
　　“不是这个意思，说是以前认识的朋友比较准确吧！不过有些时候生活不同了，曾经的朋友也就不来往了，但还是认识，再见到的时候还能称得上是朋友。我想那个人大概也是这种吧！突然心血来潮地来找我，或许是有些什么事，或许只是碰巧路过又想起我住在这，顺便来看一下吧！”苏瑾解释着。
　　许敬维暗暗松了口气。
　　“来，张口。”苏瑾将一个沾好酱的小卷塞进他口中。
　　他很自然地嚼了几下——“唔——”一股辛辣从鼻孔直冲脑门，眼泪也不由地涌入眼眶。努力吞下最后一口后，忍不住叫道：“你是故意的！”
　　然而苏大小姐早就笑翻掉了。

　　梳洗完的苏瑾一身清爽，穿着自己最喜欢的宽松的居家服走进许敬维的卧室，只见他靠着床头正看着报纸。苏瑾很自然地爬到他身边，往他身上一靠，拿起昨晚放在床头的时尚杂志看了起来。
　　许敬维看了看她——她已经连续三天占据了他的床的另一半了，再加上之前那两个晚上，她已经在他怀中有五个晚上了。
　　她的一切做得理所当然，亲密却又一点挑逗的味道也没有。仿佛他的怀抱是她的专用抱枕似的。
　　许敬维放下报纸看着她，她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头看他。两人对望了一会儿，许敬维觉得她简直是在勾引他。明知道自己喜欢她，还要这样躺在自己的床上，他真的很想把它解读成勾引。可看着她自然的动作与表情，却明白，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她说过在他怀中能够安睡。
　　只是这样而已。
　　“你再这样看我，我会以为你想吻我的。”苏瑾笑笑道。
　　许敬维脑袋“轰”地一声，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往脑门上冲了，让他的脸忽地滚烫了起来。
　　看着这个忽然脸红的男子，苏瑾笑得更厉害了。她撑起身子，凑近他的脸，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成功地让他呆住当机了。
　　“因为你，这几天我过得很开心，谢谢你爱上了我。”苏瑾偎在他怀中道。她明白他心里的疑惑，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他，却对依恋着他的怀抱，喜欢与他亲近。有时候心想，能有一个让自己安心的人在身边，其实也很不错啊！至于爱不爱的问题，就留给时间吧！

　　第二天早上，许敬维和苏瑾一起吃完早餐后，许敬维就回“杂草”了，而苏瑾也回到自己房子准备继续爬格子，却发现昨晚余姐曾打电话找她。
　　给余姐回了个电话，余姐一听她的声音居然吓得哇哇大叫：“苏大小姐，我没做梦吧？这是什么时间啊，你居然打电话过来了？”
　　苏瑾看了看电脑上显示的时间，答道：“北京时间早上九点四十三分。”
　　“据我所知，这是你苏大小姐的生理睡眠时间啊，怎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余姐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是啊，你去看看，太阳还从南边出来了呢！”苏瑾没好气地应道，“昨晚打电话给我干嘛？”
　　“哦，那个啊，只是问问你苏大小姐有没兴趣写个专栏，在我们编辑部新办的杂志上，想搞个生命边缘的专栏，专写一些医院里的感人故事。我想你也快回医院工作了吧，到时候工作可能会比较忙，就不要经常写长篇了，写写专栏也不错的。再说你以前就经常写医院背景的故事，一直都很受欢迎，考虑一下吧。”余姐谈起正事来，不再东扯西扯的。
　　苏瑾沉默了一会儿，不太明白为什么余姐会知道她就快回医院工作，这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从哪听回来的？
　　“余姐，你去过医院？”苏瑾猜想着她可能得知这件事的途径。
　　“嗯，前两天闪了腰，去做了一下康复。”余姐随口应了一句，连忙转移话题，“怎么样？好好考虑一下吧！我还有事，要开会，就不和你聊了。”
　　苏瑾心里已经明白，是薛少伟。余姐是他表嫂，当初还是他把苏瑾的稿件拿给余姐才让她有机会走上写手的道路。可是他凭什么说她会回去？她上次不是清楚地拒绝了吗？
　　医院，她还有资格回去吗？

　　苏瑾从超市回来的路上见到一群应该是刚放学不久的小孩在小区里玩耍。她的视线很快地被其中一个小女孩吸引了。
　　她的步态有点奇怪。
　　苏瑾放下手中的物品，坐了下来，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小女孩。
　　她的膝关节有点外翻，但应该不是膝的问题，问题似乎出在了髋。
　　苏瑾思索着这个小女孩可能出现的问题，仔细在观察着，将她所有的表现一一考究，与心中的猜想对比着。
　　时间居然在不样的观察中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当她察觉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间，心中大惊。
　　她居然……？怎么会呢？她怎么会还眷恋着曾经的生活呢？
　　那只是因为她曾经在这方面付出过很大的努力，那些努力的痕迹不会轻易地消失罢了。
　　定是这样的，现在的她很好！尤其是许敬维介入她的生活后，她觉得很开心很自在。过去的早就过去了，不必留恋。
　　她说服着自己，一路说服着，直到她在家门前看到了一个陌生却不曾忘记过的身影……
　　陆宇嘉倚在苏瑾家门边，这是他第二次来了。好不容易再鼓起勇气，却依然碰上了她不在家的时机。只是这一次，他决定等她。
　　有些事情，他必须负上责任。
　　即使决定等她，可当她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却完全忘得该怎样反应。
　　终于，他走到她面前。
　　“瑾，”他轻声唤着她的名，“我终于走到你面前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承诺了。他答应过她，一定会自己走到她面前。今天，他兑现了。
　　苏瑾看着他，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她曾在忘记与回忆间挣扎着，一张她想要遗忘，却无法遗忘的脸。
　　她定定地看了他许久许久，最后她道了地声：“恭喜你。”生疏而客套，让他与她都吃了一惊。
　　“瑾……”陆宇嘉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终于还是苏瑾先忍不住了，她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她和他，早就没关系了，不是吗？
　　“对不起，如果你只是来告诉我这些的话，我想已经可以了。现在的我与现在的你，已经没什么话好说的了，就不请你进屋坐了。”苏瑾绕过他身边，正要去开门。
　　“当年的事……”陆宇嘉伸手拉住她，苏瑾停住了开门的动作，“当年的事，其实与你无关，那不是你的错。”
　　苏瑾拨开他的手，背对着他，道：“作为一个女人，我真的没有错，也用不着对你说什么抱歉的话，毕竟受伤的是我而不是你。但作为一个医生，我的确犯了错，可我依然无法向你道歉，所以我只好用别的方式弥补我的过错。今天看到你健康地走到我面前，我很感谢你。只是，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至今为止，你依然是我这一生中，最不想再见到的人。如果你对我尚有一丝歉意的话，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吧！”
　　“不是这样的。”陆宇嘉再一次拉住了她，并用力将她扳过身来，让她面对自己，“也许我这一生都不应该再来见你了，因为的确是我的怯懦伤害了你。可是那些伤害对你而言，已经够了。我不希望因为那一次的事，迫使你放弃你梦想。所以我必须来见你，我必须告诉你，当年你并没有错，无论是作为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医生。”他认真地对上她的眼，“瑾，当年你并没有让我的病情恶化，那是我装的。我不想让你离开而装的，没想到却因此而害你真的离开了。”
　　苏瑾惊讶地看着他，消化着他的话，明白他的所指后，心中不禁掀起一点波澜，但很快她便平静了：“无论你是真的恶化了，还是假的，我做了不该做的事，这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你真的说完了，那么请回可以吗？”
　　陆宇嘉本以为告诉她事实后，她可以解开心结，只是他没想到，她自己打的结，原来与他并无关系。他不是那个系铃人，所以帮不了她解开那个铃。
　　他颓然地放下了手，看着她转身开门，并把他关在了门外，就如她把他拒与心门之外一样。是他当年的幼稚，他的怯懦，他的迟疑，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她本已经把他放在了心中，却又让他自己硬生生地从她心里将那个自己剖了出来。
　　陆宇嘉望着紧闭的门，觉得他是再也进不去了。

　　苏瑾真的平静了吗？
　　如果说陆宇嘉的到访真的对她起不了什么作用的话，那是说谎的。
　　他说他只是装的，当年她的话她的行为并没有让他的病情恶化——他只是装的。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苏瑾松了口气，从心底松了口气。而且看到他现在能健健康康的，她真的放心多了，心中的十字架也卸了下来。
　　她还是担忧着他啊！
　　他是她手上的最后一个病人，也是最让她心痛的一个经历。
　　现在知道他完好，无论是站在哪一个角度，她都应该宽心的。
　　只是她还是一名医生，作为一个医生所犯过的错，确实存在过。当她明白到他来告诉她这些话是为了让她重新回到医院的时候，她还是犹豫了。
　　她还有资格吗？
　　就因为她并没有对他造成伤害，那么就可以忽略自己曾犯过的错？
　　苏瑾把整个身子窝进沙发中，抱着头，心里不停地问着自己。
　　她知道，她想回去。不然她今天不会在楼下看着那个小女孩看那么久，不会去想那些问题。也不会听到陆宇嘉的话后，心中有着那些波澜。其实她想回去，她真的好想再穿起那件白袍。
　　只是她还有资格吗？
　　许敬维看着沙发中快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的苏瑾，心痛地抚着她的发，把她拉进自己怀中。
　　刚才见到她从超市回来，于是连忙做完手边的工作赶了回来。没想到却看见她与另一个男人在门着拉扯着。
　　当时他很震惊，也很害怕，几乎是反射性地，他躲了起来，躲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他们的对话里有着他完全不了解的他们的过去。
　　然而最让他意外的是，她——这个他怀中的女人，她居然是一个医生。
　　爸爸也是学医的，每次他看到爸爸在书房看着那些砖头样的书本的时候，他知道，学医是很辛苦很累的。而她，也是学医的，必定也受过那些苦，只是她为什么会放弃了？
　　学得那么辛苦，为什么会离开了医院？

　　苏瑾有点紧张，手中的咖啡已经渐凉，但实际上却没喝多少。她不时地向门口处张望，等待着某人的出现。
　　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已经快六点了，怎么还不来？
　　正想着招手让侍应生换一杯咖啡的时候，门口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苏瑾刚举起的手很自然地便向他挥了挥。他也看见了，快步走了过来。
　　“等了很久？”薛少伟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解释着迟到的原因，“今天医院的病人太多了，人手又不够，忙得很，所以来晚了。”
　　苏瑾有些怀疑他是故意这样说的，但她尽量地装作没听懂。
　　“不算很久，而且也没关系，反正我的时间多。”苏瑾笑了笑，“这就是SOHO的最大好处吧！”
　　侍应生走到他身旁，把一份菜单递给了他，他简单地看了一下，也点了一杯咖啡。
　　“一起点上吃的吧！”苏瑾道。
　　她自己叫了一份芝士意粉，而薛少伟叫了一个饭。
　　薛少伟看着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问道：“你的心理问题解决了？”
　　苏瑾愣了一下，嘴角掠过一丝自嘲的笑意：“你指是哪一个呢？如果是睡眠问题，算是已经解决了。”
　　“那另一个呢？”薛少伟虽然有点惊讶，也很好奇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这个令人直摇头的问题解决了，但他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他觉得也许他心中是明白的。
　　“正打算解决。”这便是她这一次约他出来的原因。
　　听她这么一说，薛少伟明白了，她是来向他证实一些事情。
　　“想必陆宇嘉已经去找过你了吧！”薛少伟的语气有几分不自然。其实他心中很是矛盾，对于陆宇嘉，他是从一开始便没有好感的。在他眼中，那只是一个懦夫。而且在一年前那件事发生之后，他想不仅他一个人，怕是他们整个科室的人在心里都有点讨厌陆宇嘉。而他薛少伟更是有点恨他。然而又是极其无奈地，他心里明白，陆宇嘉才能解开苏瑾心中的结。
　　苏瑾点了点头：“他说的是真的吗？”
　　薛少伟想了一下他会对苏瑾说的话，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也就是那些了：“需要跟我回医院看一下他的病历吗？你也是他的主治医生，让你看，我想还不算违规吧！”
　　苏瑾摇了摇头：“我相信你。”
　　“那现在问题解决了吗？”薛少伟试探着问道。
　　可苏瑾还是摇头：“问题从来就不在他那里，而在我自己。他来告诉我的那些话的确可以让我宽心不少，最起码我的过失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这已经让我很安慰了。”
　　薛少伟正色道：“苏瑾，你给我听好，那算不上是什么过失，你不要一个劲地去钻牛角尖了。”
　　苏瑾并不认同他的说法：“我不能因为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便否认我的过错。那不是结果的问题，而是我的专业操守问题。”
　　“如果我们认为你的专业操守有问题的话，你认为我们还会动员各方面的力量劝你回来吗？医院不需要帮助不了病人的医生。”薛少伟从来想过苏瑾会有这样的看法。她实在太会钻牛角尖了。
　　这时他们叫的东西都上来了，苏瑾也就专心吃东西不再发表意见了。
　　薛少伟担心地看了她一眼，也低下头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