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庭院》DarKnight

1、第 1 章

　　1.
　　年前的团拜会上，每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整个大厅都已弥漫着酒气，劝酒和调笑声却还不时地从宴间传来。
　　真是没完没了。
　　这个阵势让程晓海实在有点吃不消，他借口溜进厕所隔间，放下马桶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试图让烟味把这令人头晕的酒气遮盖过去。
　　程晓海有轻微的酒精过敏，别说酒精下肚，即使是在酒场里熏得时间长了，都觉得浑身难受。
　　酒店的洗手间干净明亮没有什么异味，比起那乱七八糟的大厅要好多了。程晓海又坐了一会儿，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起身离开，外面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旁边隔间的门被当地一声撞开，然后那人就开始了翻江倒海的呕吐。
　　看来这最后一个清净地方都要被敌人攻占了。程晓海嘴里骂了句fuck，把烟头掐灭，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掺杂了酒精的呕吐物十分刺鼻，尽管隔壁那个可怜虫及时冲了水，空气中的异味依旧是消不掉。程晓海只好站起身，推开隔间的门走了出去。
　　他屏住呼吸，走到洗手台前装着样子搓了搓手，视线却顺着镜子的投影，望向那还敞着门的隔间里醉鬼的身边。
　　那男人抱着马桶缩成了一团。黑色的精致西装都皱在了一起，让人看着多少觉得有点可惜。“咳咳……”
　　男人吐净之后，扶着墙重新站了起来。与刚才那蜷缩成一团的落魄样完全不同，站直后的男人虽然依旧身形不稳，可那被西装包裹得恰到好处的线条，却给人加了不少分。
　　程晓海望着那背影大吃一惊：“柯总？”

　　男人缓缓转过头来，皱着眉头使劲辨认着面前的同事。
　　“小程？”
　　“是我。”程晓海走上前去扶住男人的肩膀，“您没事吧，怎么喝了这么多？”
　　柯洺垂下眼睛，按着太阳穴狠狠地揉了揉：“没事。”
　　“我扶您回座位。”
　　虽然柯洺不是他的直属上司，平时也没怎么说过话，但是人都成了这副样子，他也不能就这样甩手走了。
　　柯洺却摇摇头，轻轻推开了程晓海的手：“我没事，小程你先回去玩吧。”
　　程晓海看他神情坚决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柯洺素以不好接近闻名，平时也确实从来不跟他们这些普通员工说笑。今天被自己看见了这副狼狈模样，恐怕他心里也会很不舒服吧。
　　程晓海一向琢磨不透领导的心思，这回也不例外。
　　他懒得再多想，只说了句好，退到一边。
　　柯洺咳嗽一声，整了下领带，迈步朝着门口走去。

　　程晓海看他脚下还算稳当，刚松了口气，下一秒钟，柯洺却直挺挺地撞在了洗手间的玻璃推门上，咕咚一声倒了下去。
　　“柯……柯总？”
　　程晓海吓了一跳，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云天酒店的洗手间设计的很奇怪，里外两道门，这层玻璃门外还有个单独的洗手池。柯洺就是头晕眼花地中了这道埋伏，才倒了下去。
　　程晓海过去一看，柯洺捂着额头，脸色难看得很。
　　他赶紧蹲下把人扶了起来：“柯总……我送您回去吧。”
　　柯洺放下手，血水顺着脑门流过了眼角：“谢谢，我没事。”
　　……
　　没事个屁啊！程晓海有点恼火，却又不敢多说。他掏出手机来拨通电话。
　　“喂？是齐远吗？我要先回去了，你帮我跟领导请个假。”
　　“什么？不是啊……我这里有人喝多了，送他回去……是男的啦，你瞎想什么？”
　　程晓海刚要报上柯洺的名字堵上这个口无遮拦的同事的嘴，可偷瞄了一眼柯洺的脸色，后半截话没说出来，全都咽回了肚里。
　　“那……去医院吧？”程晓海把玻璃门推开，搀着柯洺走了出来。
　　“不用。”柯洺从兜里掏出纸巾，按在伤口处，“很快就好。”

　　2.

　　尽管对柯洺的决定颇有微词，可是这大半夜的送人去医院毕竟是个麻烦事。程晓海只不过想借这个机会逃离酒场，顺便把柯洺捎走就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扶着柯洺出了酒店，冷冽的北风吹在脸上，干辣辣的疼。把醉醺醺的男人塞进副驾驶座上，酒气飘的满车都是。程晓海有点胃痛，这要是倒霉被交警拦下做酒精测试，说不定光自己身上沾着的酒气就够交罚单的了。
　　侧头看了看身边的男人，耷拉着脑袋，眼皮都睁不开了。
　　程晓海咳嗽了一声，捂着鼻子，凑进柯洺的耳边：“柯总，您住哪里？”
　　柯洺微微睁开眼睛，打了个酒嗝，嘴里含含糊糊地念叨出个地址。程晓海听不清，只好又捏着鼻子凑近了几分。平日里说话总是拿腔拿调的柯洺，酒后倒是显得格外的安静和平易近人。
　　“……城路…静安……”
　　柯洺反复嘟囔了几遍，程晓海才听了个大概齐，地址是市郊某处小区，他也不知道怎么走，只好打开导航，搜了半天才查到地方。
　　好在这时候路上行人车辆不多，开出市区后更是一路畅通。快到目的地的时候，程晓海忽然发现身边的男人竟然醒着，不禁吓了一跳。这家伙端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黑咕隆咚的车窗外，没有表情。
　　以为柯洺还在睡觉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等觉察到身边的人一直醒着，车子的气氛就显得尴尬了起来。
　　程晓海进公司两年了，跟柯洺却不怎么熟悉。一是因为不在同一个部门，二是因为柯洺其人实在有些冷漠。程晓海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高层和普通员工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硬让他跟领导套近乎，他还不会。偷眼看了看柯洺，好像是酒醒了八分，两人这地位上的距离感，就又拉开了。程晓海别扭地咳嗽了一声，想找些话题，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头。
　　“想听广播吗？”最后没有办法，程晓海还是说了话，他总不能让上司主动跟自己搭腔吧。
　　柯洺摇了摇头，两手交叠搭在小腹，脸上都是倦色。
　　“好，那我不吵您。”程晓海稍稍放缓了车速，驶出了主路，“这导航可能不怎么准，您帮我看看该怎么拐吧。”
　　身边的男人依旧是直挺挺地坐着，一言不发。
　　“柯总？”程晓海觉得有点不对劲，把车停了下来，扭头看向柯洺，“这路对吧？”
　　柯洺过了好久才把头转向程晓海：“不知道。”
　　“……”
　　程晓海借着微弱的车灯，仔细瞅了瞅柯洺的眼神，才发现那瞳孔都对不上焦距，完全的涣散状态。本以为这家伙已经醒了酒，没想到他竟然只是撑着个样子。程晓海好气又好笑，却不敢露在脸上，只能将车子重新发动起来，在昏暗曲折的小路上慢慢地行驶。
　　“您看看这附近，哪个地方熟悉？”程晓海说着望了望外面，黑漆漆的，能辨认出来还真有点难度。
　　柯洺还真挺配合，靠在车窗向外瞧着，在车子顺着导航指示兜到第二圈的时候，柯洺终于伸手指了指外面：“这里。”
　　程晓海松了口气，一踩油门掉转了车头。

　　这竟然是个独居的小院，围墙里面是规矩的二层小楼。
　　程晓海把车靠墙根停了，下车过去叫门。可对着大门拍了半天，里面也没有动静。
　　“怪了，还没有门铃……”他嘀咕着，趴回车窗上问，“柯总，您往家里打个电话吧。是不是都睡了，没听见。”
　　柯洺又是半天才动了动脖子，手哆哆嗦嗦地伸向车门。
　　程晓海小跑了几步，转身给他开门，柯洺从里面钻了出来。
　　“我家里没人。”
　　“哦……”跟个意识不清的醉鬼也没必要在多说什么了，程晓海说了句失礼，从柯洺裤子口袋里摸出串钥匙，这才终于把门打开。
　　柯洺这时候连样子也撑不住了，扶着墙几乎迈不动步。程晓海只好架着他，穿过院子，上了台阶，咬着牙把柯洺扔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酒鬼的气息吹在耳边简直是挑战人的极限，放下柯洺后，程晓海赶紧倒退几步，吸了几口旁边的清新空气。
　　年长的上司毫无形象地倒在沙发上，一只手臂垂向地板上的方毯，气息奄奄。
　　“柯总……那我就回去了？”
　　程晓海也觉得浑身乏力，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回到家中。哪知道柯洺动了动嘴唇……
　　“水……”程晓海只好又去饮水机处接水，扶着柯洺坐起来，把杯子给他递到嘴边。
　　柯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连程晓海的手都一边抓了过来，对着杯子就开始吐。
　　程晓海惨叫一声。见过恶心的，没见过这么恶心的！这真的是那个整天在公司装腔作势，一副精英做派的柯洺吗？他心里把柯洺的直系亲属都问候了个遍，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西装袖子被吐脏了一片。
　　柯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末了松了手，推了推杯子，作势还给程晓海。
　　程晓海气急败坏，连西服带杯子一起全都扔进了垃圾桶里，怒火冲到头顶却也无处发泄。再回头看看柯洺，竟就着那脏兮兮的现场就那么歪头睡了。
　　程晓海终于忍不住了，也不管柯洺是上司还是什么，将他从沙发上一把揪了起来。
　　“嗯？”
　　“卧室在哪里？”
　　柯洺的眼珠往右手边斜了斜。
　　程晓海把他那身臭烘烘的西装扒掉，扔在地上，扯着他进了屋，又去拿着湿毛巾给柯洺擦了擦脸和发梢上沾着的脏东西。
　　柯洺老老实实地垂手坐在床边，就那么任凭程晓海的毛巾在头顶和脸颊上毫不留情地乱抹，一声不吭。程晓海叹了口气，半蹲在男人的眼前。
　　年长的上司摘掉眼镜之后，锐气收敛了不少。人果然还是靠着衣服和精神撑起来的，一旦这些都被剥离了下来，谁跟谁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再离近仔细观察一下，柯洺的脸还真是端正好看，尽管比自己还要大上七八岁，但是岁月感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体现的并不明显。或许是平时冷漠，总是面无表情的原因，柯洺的脸上也没什么细纹，轮廓分明，干干净净。
　　程晓海忽然想起公司里那些琐碎的传言，心里隐隐约约嫉妒了起来。
　　同样是男人，柯洺在自己这个年纪就已经做到了中层的位置，该说是能力过人呢，还是……程晓海甩了甩头，把脑子里负面的情绪赶走，起身准备告辞。

　　“柯总，我走了。”
　　柯洺对这句话倒是有了反应，他伸出手，将程晓海的四指握在掌心。
　　“嗯？”程晓海不解地弯下腰，“柯总，还有什么事吩咐？”
　　柯洺眯起眼睛，一手抚上程晓海的脸颊，一边将嘴唇贴了上去。
　　被男人亲吻的震撼加上那逼人的酒气攻击，让本就压抑着火气的程晓海再也无法忍耐，身体先于大脑一步动了起来，右拳直击在柯洺的鼻梁骨上。
　　男人闷哼了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鼻血绵延不绝地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