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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矿洞暗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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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洞深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带着铁锈、湿土和某种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唯有地下暗河不知疲倦的潺潺水声,和三人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在逼仄的通道中回响,更衬得四周一片死寂。
江霁影走在最前,素白的衣衫在这污浊黑暗中仿佛一朵逆生长的幽兰。
她指尖萦绕的那一缕月华清辉,不仅驱散了身周一小片区域的黑暗,更如同最敏锐的触须,无声地感知着周围能量的每一丝异动。那股被刻意引导、与地脉格格不入的灼热感,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殷昼紧随其后,步履因“伤势”而刻意显得沉重,呼吸也保持着一种伤患应有的短促和隐忍。然而,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却亮得惊人,不动声色地扫过洞壁的每一处凿痕、地面的每一处拖曳痕迹,偶尔在某处看似天然的岩石褶皱或颜色略深的苔藓前停顿一瞬,眼底深处便会掠过一丝了然与冰寒。他像一头收敛了爪牙、却依旧警惕着领地的猛兽。
闻天语则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贴在江霁影身后,恨不得踩着她的脚印前进。
他一边紧张地左顾右盼,生怕从哪个犄角旮旯再窜出什么“八条腿的祖宗”,一边又忍不住压低声音絮叨:“这鬼地方,阴气重的都快滴出水了……我说两位,咱们确定没走错路吧?我怎么感觉越往里走,心里越发毛……”
“噤声。”江霁影头也不回,清冷的声音在通道内产生细微的回音。
闻天语立刻闭嘴,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
拐过一个尤为狭窄、需要侧身才能通过的急弯后,眼前景象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窟。洞顶高悬,无数嶙峋的钟乳石如倒悬的利剑般垂下,一些石笋从地面拔地而起,与顶部的钟乳石遥相呼应。
洞窟中央,几座简陋却搭建得颇为牢固的木制棚屋突兀地矗立着,周围散乱地堆放着麻袋、木箱、生锈的镐头和一些明显是食物的残渣,几处篝火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空气中还残留着烟火和人居的气味。
这里显然是一个被精心挑选、并使用了不短时间的临时据点。
“嚯!还真有猫腻!”闻天语眼睛一亮,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随即又警惕地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人呢?怎么一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江霁影抬手,示意彻底安静。她清冷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缓缓扫过整个洞窟。棚屋门窗紧闭,寂静无声,但空气中残留的、尚未完全消散的生人气息告诉她,这里的人离开得并不久。
她的视线最终锁定在最大那座棚屋外侧,倚着斑驳岩壁堆放的一摞不起眼的木箱上。其中一个箱子没有完全合拢,露出里面几卷与周围粗陋环境格格不入的、质地细腻坚韧的纸张边缘——那绝非矿工所能拥有之物。
她悄无声息地靠近,步履轻盈如猫,没有惊起一丝尘埃。殷昼默契地停在原地,身形微侧,形成一个既能护卫江霁影后背,又能兼顾来路方向的警戒姿态,目光沉静如水,却又暗藏锋芒。闻天语则按捺不住好奇,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往那边张望。
江霁影伸出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抽出最上面的一卷纸,小心翼翼地展开。柔和的月华微光映照下,纸上呈现的并非预想中的矿脉分布或是挖掘图纸,而是极其复杂精密的机关构造详图——无数齿轮以巧妙的角度咬合,杠杆与轴承联动,能量传导的回路用细如发丝的线条清晰标注,旁边还配有密密麻麻的注解。其设计之精妙,结构之严谨,远超寻常工匠水准,透着一股冰冷的、非人的智慧。
而图纸的一角,那个微小的、却如同烙印般清晰的标记,让江霁影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精密交织的齿轮与一柄象征力量的锤子。
千机城机关协会的徽记。
“是千机城的机关图纸。”
她声音低沉,将图纸递给殷昼,语气肯定,不带丝毫疑问。
殷昼接过,就着微光快速浏览,修长的手指划过那些复杂的线条,眉头微微蹙起,形成一个深思的弧度:“看这构造……不像是开采或运输工具,更像是某种大型的能量传导或抽取装置的核心部件……设计思路非常……激进。”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江霁影,目光凝重,“这种东西,绝非普通匪徒所能拥有,更非他们所能理解运用。”
就在这时,江霁影的目光被那个半开木箱内侧,几处不起眼的、已经呈现深褐色的飞溅状污渍吸引。
那颜色和形态……她太熟悉了。是干涸已久的血迹。
一种冰冷的预感攫住了她。她没有丝毫犹豫,伸出右手,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粗糙木纹上的深色痕迹,触感冰凉而滞涩。同时,她左手在袖中悄然结成一个玄奥的法印,眸底深处,一抹极淡的月华银辉如水流般悄然流转,映得她清冷的容颜多了几分神秘与肃穆。
鉴形术——追溯本源,显化形迹。
刹那间,破碎的画面、混杂的声音、残留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入她的感知:
凌乱而沉重的脚步…粗重压抑的喘息…汗臭与恐惧混合的气味… 几个穿着破烂粗布短打、满脸煤灰的矿工,在皮鞭的阴影和呵斥声中,麻木而吃力地搬运着这些沉重的木箱。他们眼中没有希望,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恐惧。
一道模糊的黑影…气息阴冷而倨傲… 看不清面容,只能感知到其手中拿着类似的图纸,正对着矿洞某处岩壁指手画脚,似乎在指挥着什么。那姿态,完全是在驱使奴隶。
刺目的金光一闪而逝! 灼热、霸道、充满毁灭性的力量骤然爆发!伴随着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凄厉惨叫,一个似乎试图反抗或仅仅是动作稍慢的矿工,胸口瞬间变得焦黑一片,冒着青烟倒地,生命气息戛然而止。
那熟悉的、令人憎恶的灼热能量残留……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摊开的图纸上一个被朱砂反复描摹、特意放大的复杂阵列结构,旁边用凌厉的笔触写着—— “熔心炉核心转换阵列,需流火溟晶驱动”。
所有的感知如潮水般退去。
江霁影缓缓收回手,指尖带着一丝浸入骨髓的凉意。
她抬起眼,眸中寒芒凛冽,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扫过殷昼和闻天语,声音带着洞悉真相后的冷冽与沉重:
“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匪徒。他们绑架或胁迫了矿工,在此地秘密组装从千机城流出的机关部件,目标直指流火郡的熔心炉。”她顿了顿,语气如同结了冰,“而且……有太阳族的人参与其中,以太阳真火灭口,清理了不听话的矿工。”
“熔心炉?!”闻天语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血色褪去几分,“那可是流火郡的能量中枢,维系着地火平衡!他们想干什么?引爆它吗?还有太阳族……”他下意识地看向殷昼,眼神复杂,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殷昼面色凝重如铁,指尖无意识地用力摩挲着图纸上千机城的徽记,几乎要将那印记碾碎。
他肩头的伤处似乎因他绷紧的身体而再次传来隐痛,让他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声音沉郁:“看来,这趟流火郡之行,已不仅是追查圣物下落,更是势在必行了。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弄清他们的真正目的,阻止……”他话未说尽,但那份未言的后果,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洞窟内一时陷入了更深的寂静,只有地下暗河不知疲倦的潺潺水声,仿佛在幽幽地诉说着什么,又像是在预示着前方那更加汹涌、更加危险的暗流。江霁影的白发在微光下泛着冷冽的银泽,她看着殷昼肩头那抹刺目的暗红,又想起鉴形时那焚尽一切的太阳真火,冰封的心湖深处,一丝极其复杂的涟漪,悄然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