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玫瑰与毛地黄》之懿之懿

12、完结

　　在一个阳光明媚、全城瞩目的盛大日子里——顾庭煜与苏雅举行世纪婚礼之日。金色的阳光洒满顾家花园的每个角落，精心修剪的玫瑰与百合在微风中摇曳，空气中弥漫着香槟与甜点的芬芳。宾客们身着华服，衣香鬓影，笑语盈盈，交织成一片繁华的海洋。悠扬的婚礼进行曲在喷泉旁的小型乐团中奏响，每一个音符都承载着祝福与期待。顾庭煜身着价值不菲的定制礼服，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配以精致的金丝领结，他站在花园拱门下，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远方，心跳加速地等待新娘的到来，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李清一蜷缩在那间狭小破旧的出租屋里，四周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老旧风扇的微弱嗡鸣打破这份死寂。窗帘紧闭，昏暗的光线中，灰尘在空气中无声飘浮。他疲惫地坐在电脑前，手指颤抖着打开那个已拥有不少粉丝的音乐账号后台。屏幕的蓝光映着他苍白而憔悴的脸庞，眼中再无一丝光彩。他缓缓上传了《毛地黄》的纯音频文件，动作迟缓而沉重，仿佛每一个点击都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在音频的描述栏里，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敲下了两行冰冷的文字：“谢谢各位的喜欢。”最后紧接着，只有他轻得几乎不可闻、仿佛来自遥远天际的、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吐出的两个字：“拜拜。”那一刻，房间里只剩下键盘的余音和他微弱的呼吸声，一切都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完成这一切之后，仿佛抽干了他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他缓缓地坐回那张布满灰尘的书桌前，目光空洞地定格在母亲的遗照上，照片中温柔的笑容在昏黄的台灯光晕下显得遥不可及。他伸手摸索抽屉，取出了早已备好的锋利刀片，动作平静却透着一股决绝的冰冷。刀锋轻轻划过手腕，一抹刺目的鲜红悄然蔓延开来，如同暗夜中悄然绽放的血色花朵，沿着桌面缓缓扩散，浸染了散落的纸张和木质纹理。那红色在寂静中无声流淌，宛如他生命终章中绝望盛开的残花，美丽而残酷地宣告着终结。生命的气息随之渐渐微弱，伴随着老旧收音机里循环播放的《毛地黄》那凄美旋律的余音，一同在这狭小、幽暗的出租屋里彻底消散，只留下永恒的沉寂和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铁锈味。
　　顾庭煜的婚礼奢华至极，犹如一场精心编排的盛大童话，整个宴会厅被成千上万朵白玫瑰与满天星装点，巨大的鲜花拱门蜿蜒至红毯尽头，水晶吊灯从高耸的天花板垂下，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映照着镶嵌金边的桌椅。名流云集，衣香鬓影间，闪光灯此起彼伏地闪烁，捕捉着每一个精心设计的瞬间。乐队演奏着悠扬的圆舞曲，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微醺气息和高级香水的馥郁芬芳。他全程带着完美无瑕的、公式化的微笑，那笑容如同面具般固定在脸上，在司仪庄重而刻板的引导下，机械地进行着繁琐的仪式：一步步走向圣坛，与身着曳地婚纱的新娘苏雅交换镶钻戒指，接受着宾客们如潮水般涌来的祝福掌声。他的眼神深处或许藏着麻木，或许透着空洞，仿佛灵魂已抽离躯壳，或许有一缕连自己都未曾觉察的疲惫，在每一次鞠躬和握手间悄然蔓延，让他感觉置身于一场永不落幕的戏剧。但对于此刻在城市另一端悄然上演的死亡，对于《毛地黄》那如丧钟般回荡的发布，他浑然不知，依旧沉醉在这精心构建的幻象里。婚礼的乐章按照预定的节奏，在鲜花、掌声和香槟泡沫的翻腾中，顺利地进行着、完成着，一切完美无缺，仿佛时间也为之凝固。
　　盛大婚礼的喧嚣落幕后，整整一个月。顾庭煜或许正带着新婚妻子在某个私人岛屿度蜜月，享受着阳光沙滩和奢华服务，或许已经投身于家族繁忙的生意中，穿梭于会议室和文件堆砌的办公室。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时刻——或许是在深夜，他独自翻阅手机上的未读信息时——顾庭煜才得知了李清一离世的消息。那个被他称为“小情人”的男孩，竟然在他婚礼的当天，选择了割腕自杀！同时，他也看到了那条如同死亡宣告般的绝笔信息：冰冷的《毛地黄》音频文件静静躺在屏幕上，描述栏里那两行简短的字句“谢谢各位的喜欢。最后的文字”，以及那只有轻飘飘一声“拜拜”，仿佛一把匕首直插心窝。
　　震惊！难以置信！随即，一种迟来的、排山倒海般的巨大悔恨和灭顶的恐惧瞬间将他吞噬。他浑身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渗出血来。他把自己关在位于顶层、宽敞奢华却冰冷得毫无人气的婚房书房里。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和城市的喧嚣，只留下一片死寂的黑暗。他坐在昂贵的皮质转椅里，面前巨大的电脑屏幕上，反复循环播放着两个音频文件。他一遍又一遍，近乎自虐地循环播放着《白玫瑰》与《毛地黄》，音响的低沉震动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白玫瑰》里那些曾经让他觉得悦耳、甚至带着一丝施舍者满足感的甜蜜旋律和期许歌词，此刻变成了最恶毒的嘲讽，每一个音符都化作烧红的烙铁，深深烙进他的心口，留下无法愈合的焦痕。那些歌词里的承诺和希望，现在听来像是尖利的嘲笑，刺穿他的耳膜。而《毛地黄》……那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旋律，如同冰冷的雾气弥漫开来，那字字泣血、充满控诉与绝望的歌词，每一个音节都像重锤砸在他的灵魂上；还有最后那声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的“拜拜”，这声音如一条冰冷的毒蛇，紧紧缠住他的心脏，随着每一次心跳收紧毒牙，让他几乎窒息。
　　他试图从这两首歌的极致对比中，去触摸、去理解自己亲手摧毁的究竟是怎样一份带着绝望希望的真挚感情，去感受那个男孩在生命最后时刻承受的、无法想象的痛苦和孤独。但回应他的，只有音响里永无止境的循环旋律，和书房里令人发疯的死寂，仿佛时间已在此刻凝固。悔恨化作最深的沼泽，每一步挣扎都让他陷得更深，他蜷缩在椅子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桌面。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被囚禁在由谎言、背叛、阶级傲慢与间接罪孽编织的冰冷牢笼中，连呼吸都带着死亡的气息，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白玫瑰》甜蜜的嘲讽和《毛地黄》绝望的哀鸣，如同永恒的诅咒。他再也无法逃脱，整个人沉沦在无边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