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酒》弗尤

1、接触不良

　　“这是我和你的故事？”

　　＊

　　“不要！不要！”
　　女人声音嘶哑哭喊着，跪在地上拼命摇头，她的十指死死掐住对方的手腕。
　　“我不卖了！可不可以放过我？”
　　女人紧闭双眼，恳求声在密闭的空间里一句句回荡。
　　“来了这里就没有回头路了，一只眼睛换一条命，很值。”
　　那人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像地狱判官一样一只手捏紧她的下颌，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撑开她的眼皮。
　　旁的机械手以设定好的程序精准戳入她的眼睛。
　　“啊——”
　　“滴——滴——”
　　粘稠、温热的液体滴在地上。

　　棠引落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她抬手脱掉眼罩，掀起被子用脚摸索拖鞋穿上，脚步缓慢地挪到浴室洗了一把脸，站在镜子前静默。
　　“滴——滴——”
　　原来是喷头的水龙头连接处漏水了啊。
　　棠引落认真梳洗出来换上昨晚准备好搁在沙发上的衣服，提前联系好司机准备出门。
　　离开酒店时在前台停下来，眼神平静无波，淡然说道:“806房，喷头坏了，顺便清理一下。”

　　＊＊

　　八月底，正值阴雨连绵天，蓝色天际那一抹金色薄雾，是清市难得遇到的天气，也预兆着紫藤艺术中心即将迎来长达一年多低谷期的转折点。

　　紫藤突然官宣一部全新首创的舞剧《魅影骑士》，《魅影骑士》虽是新作，但主创都是顶级成熟的团队配置，知名音乐制作人何清池、舞技高超的闻意舞团，经验丰富的导演团队，还由清市文旅宣传部和连氏集团共同出品。

　　正式演出时间是晚上八点，紫藤艺术中心大门外早早就挤满了媒体记者和观众，大门旁的花园临时搭建起一张大屏，用于实时转播演出厅内的表演。

　　“这部舞剧什么来头，居然能邀请到何清池，他很少给别人写曲，这是唯二给舞剧写的。”

　　“而且你们知道吗？海报还是出自萧芸之手，要不是她亲自发文宣传，我都不敢相信能亲自邀请到萧大设计，要知道大大从小斩获各项国际大奖，这舞剧这么有排面。”

　　“编剧是棠引落？没听过。”

　　“主舞也是新人。”

　　“管她新人旧人，跳得好就是能人，温连茵跳了这么多年，现在还在跳别人不要的舞剧，真是废物。”

　　“这次演出主办方是连氏集团，连氏也没有文娱业务啊。”

　　“紫藤前董事的女儿闻来雨的未婚夫是连氏集团总经理连牧年。”

　　18:30，馆外闹闹哄哄，馆内已坐满了人，门票仅对外出售一小部分的座位，大部分的座位无偿赠予各界知名人士。
　　其中就有连氏集团总经理连牧年和他的未婚妻闻来雨，早在包厢等候多时，他们提前到馆内用餐，此时饭菜已上桌。

　　“引落，你有什么想吃的吗？”闻来雨递给棠引落菜单。

　　“除了鱼，我都可以。”

　　说罢，棠引落听到有两人的脚步匆匆走进来，两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挡住了门口的光线。

　　“大哥大嫂，我没来晚吧，刚从机场接到朋友。”

　　连识钧从旁边搬了两张椅子，让服务员另外加两副碗筷，熟练得像是这里的主人，“不介意让我们蹭一顿晚饭吧？”

　　“自家人，别客气，来了就坐下一起吃。”
　　连识钧颇有深意地看向他，点点头。

　　连识钧坐在连牧年的左手边，另一边和棠引落隔出一个空位。
　　连识钧抬手示意:“这位是慕匀祈。”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慕匀祈走去空位，大手抓住椅背，正欲抬腿坐下。

　　棠引落将椅子往旁边挪了挪，紧贴闻来雨。

　　“刚刚好，慕先生从哪里过来的？”连牧年礼貌询问，将桌上的菜单递给他。

　　“我刚从国外回来。”
　　慕匀祈抬起手认真翻看菜单，随便点了两道招牌鱼。

　　“慕先生是哪里人？”

　　“荆市。”

　　“慕思集团是？”

　　“慕勤是我姑姑。”

　　“原来是慕氏太子爷。”连牧年突然想到什么，“荆市人，棠小姐，这位你应该认识吧？”

　　当事人面容沉静，眼神里带着漠不关心的淡然:“听过。”

　　“咳——”连识钧意味深长地看着慕匀祈，发现本人正神闲气定地端起杯子喝水，他眉毛一挑:“棠小姐？”

　　“忘记介绍了。”连牧年转头握闻来雨的手，对她笑道，“还是让来雨给你们介绍比较合适。”

　　“我的朋友，棠引落。”闻来雨介绍起挨在自己右手边的人。

　　棠引落微微点头，嘴角轻轻勾起，洁净无暇的面容温润柔和，只是那双眼睛空洞冰冷，割裂得很。

　　连识均一怔:“你就是那个神秘的编剧？”他的眸光明亮，惊喜道，“我现在很期待这部舞剧了。”

　　菜陆陆续续端上来，服务员将招牌爆鱼放在棠引落面前。

　　棠引落眉心轻蹙，屏息凝神，手已经伸到桌上。
　　旁边一只大手伸过来将盘子换到左边的位置，手腕上漏出来的佛珠一闪而过。
　　棠引落睫毛轻颤，收回手蜷起来藏在桌底下。

　　连牧年问慕匀祈:“你跟识钧怎么认识的？怎么会来清市？”

　　“我们是校友，刚回来叙叙旧。”

　　连识钧夹起鱼肉放在自己的碗里，自顾自地说:“大家多吃鱼眼，以形补形，对眼睛好。嫂子你说对吧。”

　　最后那句话抬眼看向对面。

　　闻来雨:？

　　棠引落:……

　　连牧年停下筷子，眼神冷厉警告连识均。
　　“我又没做什么，大哥不要紧张。”连识均连夹几道菜塞嘴里。

　　闻来雨倒了一小杯茶水放在棠引落面前，她捧起杯子饮一小口。

　　连识钧的目光有些异样，打量起棠引落来，问道:“棠小姐不吃鱼么？”

　　“我不爱吃鱼。”

　　“可惜了，这爆鱼是当地特色，还是我哥为博美人一笑特意从城西请来的厨师亲自做的，确定不试一下？”

　　“不了，谢谢。”棠引落摇摇头，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慕匀祈全程默不作声，专注进食，透露着置之事外的疏离感。

　　连识均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确实很有魅力，无论是在他仰头喝酒时，还是熟练又迅速地把鱼刺剃掉，用餐动作都简洁迷人，很是性感。

　　他们在开场前结束了晚餐，待服务员收拾干净后，他们稍微调整下位置，保证以最佳视角观看演出，棠引落将椅子搬到最边缘。
　　＊＊＊

　　“请各位观众将你们的设备调至静音，严禁拍照或录像，谢谢大家配合，敬请欣赏。”

　　众人欢呼鼓掌，翘首以盼。

　　台上场景道具早已布置好，左右两侧的屏幕放着观演须知。

　　灯光暗下来，全场静寂。

　　七位舞蹈演员的衣服上衣下裳，嫣红色调仿鲜花形态，刻有□□和花瓣的纹样，演员全身波动的动作模仿鲜花随风摇曳。她们逐渐围成一圈形成一朵红花的花瓣，其中领舞以迅猛之势滑进圈内脱下最外层的衣服，其他六朵花瓣身体后仰下腰，长袖一挥仿若开花。

　　领舞像美杜莎做妖娆蛇状从花丛中爬出，衣服采用传统扎染工艺，不规则的斑驳肌理似未褪完皮的蛇，也似受了伤的蛇。

　　此时的旋律渐转忧伤压抑，开始叙述一段主人公被刺杀、挣扎、逃离，又被人抓住双脚拖回的故事，循环往复，不得解脱。

　　众人的心情阴郁沉痛。

　　“咚——咚——”
　　鼓声起，配乐越来越激烈。

　　领舞换了另一套衣服，全身上下缀满了黑玻璃珠，透亮且清脆，手执软剑挥舞。
　　“哐当——”每击出去一剑，剑锋都会弹回衣服的玻璃珠上。

　　其他舞蹈演员一拥而上，领舞足尖顶住其中一人的膝盖借力一蹬，轻盈一纵，翻了个跟斗。
　　“哇！”
　　不料，有人用力拽住她的衣服拖尾往下拉。

　　“轰——”领舞躺倒在地。
　　背景音乐戛然而止。
　　众人屏息，像看惊心动魄的拳击比赛，在内心期盼着倒地的人能奇迹般爬起来绝地反击。

　　一分钟过去。
　　“啪——”
　　灯光全亮，直到全体演员上场谢幕，才知道舞剧已经结束，馆内传来一阵阵掌声和惊呼。
　　直到馆外大屏切断电源，众人仍停留在“骑士到底死没死”的欧亨利式结尾中。

　　掌声与赞叹声一并传进二楼包厢内，连识钧拍了拍慕匀祈的肩头:“没想到你对舞剧这么感兴趣，还是说看上了台上哪位，尽管说，我大哥一定能帮你拿下。”
　　这种轻浮的话亏他说得出口，慕匀祈不想搭理，敷衍回道:“没兴趣。”

　　“不应该啊，我记得你前任也是跳舞的，说起来也巧，他那个女朋友也不爱吃鱼，口味和棠小姐有点像。”连识钧的眼神若有若无瞟向棠引落。

　　“连先生误会了，我不是不爱吃鱼，而是要看哪里的鱼，怎么做？像荆州黑心养殖户用毒饲料养的鱼，这种最好不要吃，腥味重而且有毒，怎么做都不好吃。”

　　呵——
　　谁在冷嘲？

　　闻来雨注意到台下有人影窜动，心想:“他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