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灵》执笔十二画

45、留下一个子嗣

　　“你究竟要什么？”
　　“我要自由。”
　　“世人总道要自由，但其实被束缚才是一种保护，能够在束缚中行事才是真正的自由。”
　　“可您要我做的，我做不到，所以，若您真是爱我，可否就把它赐予我？关于神明，我想都不敢想，我想我真的太胆小了，并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能够担住您给我的东西。”
　　“你要的可以给你，但条件有二。”
　　“什么？”
　　“一，让全染同意净化，二，留下一个子嗣。”
　　留下一个子嗣。
　　留下一个子嗣......
　　声音逐渐飘远，芙莉却在这种反复的恐惧中睁开了眼。
　　她盯着给她额头擦汗的教母，呆愣了许久。
　　教母看到她睁开了眼，眼皮子不由得抽了抽，接着教母又把她额头上的汗擦了一遍，把手帕放下后再回过来看她。
　　虽然不知道芙莉为什么和上神谈话后就发高烧了，但她知道芙莉一定多少又是顶撞了上神。
　　“说说吧，这次你和上神谈了什么？”
　　芙莉的眼睛逐渐发热，泛红。
　　教母被她这一出弄得有些发懵：“你......”
　　“教母，我......我......”
　　“又被上神教训了吧？都和你说了，那不是你该追求的东西。他现在愿意给你什么，拿着就好了，可别等到有一天他抛弃了你，到时候你再想他庇护你，那是不可能的事了。”
　　“不是的，教母，他......同意了。”芙莉的眼中带着泪，声音打着颤。
　　霎时间，教母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你是说上神同意给你封灵？”教母艰难地说出这句话，脑子嗡嗡直响。
　　“是啊，他同意了。”芙莉笑着看向天花板，眼里带着泪，一会儿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角的泪顺着她的脸庞一点点滑落下来。
　　该怎么说呢？
　　虽然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是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芙莉看了看身旁的教母，也是一样，教母的脸上有的只是惊慌。
　　她甚至失神看向一处：“怎么会？”
　　“终于......”
　　“跟我走。”芙莉被教母拽起来。
　　“啊，疼，你干什么？”
　　“走，跟我去和上神认错，就说你错了。”
　　芙莉猛力甩开教母的手：“不要。为什么是我错了？我存在是我的意思吗？不是啊。明明不是，我没法做任何的选择，我连自己怎么离开都没法做选择，我现在只求暂停，结束，永远地结束。或许他筛选一些适合的人留下来为他做事，而我明显就不是这一类人，我看不了两种混沌的东西合在一起。你知道这种感受吗？”
　　“这种感受就是，当你被教导说必须善良，可是另一边，大概率是烂的坏的那一类，活着自在，活着痛快，而那些善良的必须要有充足的智慧才能应对这一切。我没有这样的智慧，也觉得很累。”
　　“你......你......”教母扬起手。
　　芙莉恐惧，脸上的肌肉颤了颤。
　　她不敢看，闭上了眼睛。
　　一会儿，她似乎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微微睁开眼，却看到教母转身，一边拿手捂着自己的脸，然后快步走到门口。
　　门就这么被带上了。
　　所有纷繁的，缠绕的，乱七八糟的，牵动她思绪的声音在这一瞬仿佛静止了。
　　她下了床，走到窗口。
　　外边有雨后的气息，淡淡的清凉冲进鼻子，于此同时内心的哀伤也随之而来。
　　“终于......”
　　她等待了许久的结果终于得到了允诺，可是......
　　她低头，摸着自己的肚子，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一个生命的孕育，留在这里，是她从来不敢想象的。
　　每每想到新的生命，她耳后的筋脉就不自觉跳动，心跳也跟着加速了几分。
　　咚咚。
　　芙莉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门后的阴影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而她就像被突然缩小了一般，笼罩在这阴影下瑟瑟发抖。
　　“我可以进来吗？”
　　现实的声音把她唤回来。
　　她摸着自己的心脏，呆愣了下，才缓缓道：“进来吧。”
　　全染进来时眼睛挂着一圈灰色。
　　究竟是地震了还是她脑子的神经不受控制，她有那么一瞬辨不明。
　　在体力不支摔倒之前，她落入了他的怀抱，还是那样温暖，暖到她在那一刻想起了烟花，想起了夫妇和谐的画面。
　　“芙莉，你还好吗？”
　　她抬起头，看到了他眼里的温柔与深情，忍不住对着他微笑，尽管此刻她心里很酸涩很难受。
　　“该问这话的是我才对，你背上的伤还严重吗？”
　　“都没事了，这里的药很灵。”
　　“我看看。”
　　芙莉带了把椅子过来，让全染背对着她坐下。
　　“你脱一下。”
　　“嗯？”
　　芙莉以为他不好意思，于是补充道：“不用躲，就后背上方受伤的地方，我看看是不是真的不严重了。”
　　全染顿了下，而后一点点褪去自己的上衣。
　　丑陋的疤痕，新伤加旧伤叠加在一切，触目惊心。
　　见芙莉长久没说话，全染开了口：“只剩些疤痕，修复需要点时间。”
　　“这样吗？”
　　芙莉的手指轻轻触在他背上的新伤上，全染冷不丁颤了下，但不是因为疼。
　　冰凉的手指抚过新的，又滑过旧的，一寸又一寸。
　　全染的脚忍不住绷紧，声音也变得艰涩起来：“可以了吗？”
　　芙莉的手指划过，颤抖了下。
　　当下，全染翻身，握住她触碰的手。
　　他们对视着，外头的光隔在他们之间，朦朦胧胧的一层。
　　全染似是看到芙莉眼睛里闪着的晶莹。
　　“你在哭吗？”
　　她没有回应，眼皮自己动了下，是不受控制的。
　　全染伸手，去碰芙莉的脸，没有摸到眼泪，但她眼里时隐时现闪着的东西却戳着他的心脏。
　　“你是想哭吗？为我而哭吗？”
　　她还是没有回答。
　　“不要憋着，不舒服就哭出来。”
　　芙莉把头转向窗口，轻轻吸了一口外界的凉气，阴郁的情绪一点点散开，但没有完全散去。
　　回过头时，全染已经看不到她眼里的晶莹。
　　他还想开口，对方却夺了先。
　　“全染，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回人族一趟，去看看老翁。”
　　“他已经不在那了。”
　　“什么？”
　　“我们离开后，我让洛德去那里保护他，但洛德到的时候发现他正准备离开。至于为什么离开，大概是因为那里会让他记起伤心事吧，这些洛德没有问。”
　　和上神谈话时，那副画卷上的场景在芙莉的脑海里闪现。
　　她想，或许站在老妇背后等着她浇完花的就是老翁吧，但这一切不得而知了。
　　可就是这样，她也要回去一趟。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看向全染的眼睛：“那晚上陪我去一趟桥吧。”
　　“桥？”
　　“对，他们一起看烟花时的那座桥。”
　　他不问原因，只是点头：“好，那我去和教母说一声。”
　　芙莉因为他喊了句教母，愣了下。
　　停顿了一小会，她摇头：“不用。”
　　“嗯？”
　　“上神同意了的，我们可以去。”
　　没有了节日，没有了烟花，夜晚不再热闹。
　　没有络绎不绝的人们，也没有喧闹哗然的景象。
　　街上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桥面走过，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只会偶尔出现一下，然后就消失。
　　芙莉依靠在石头上，看着。
　　一开始，全染不知道她在看什么，还以为她在发呆，但后来他记起来了。
　　他记得之前和芙莉也是在一样的位置。
　　那时候她朝那个方向看的是两个人的背影。
　　“你想念他们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和我相识的天数其实很少，但可能是对我很好吧，我心里总有些是放不下的。不过，我来这里并不是因为放不下他们。”
　　“那你来这里是想找什么东西吗？”
　　“对，找东西。”芙莉抬头，看着头顶偶尔闪着星星的夜幕。
　　“是啊，我是来找东西的。”
　　全染觉得芙莉的样子有点奇怪，他小声道：“要找什么？我可以帮忙找。”
　　“有什么特征吗？”
　　芙莉摇头，仍旧看着那个方向：“准确来说，那东西不是我的，是别人的，我是借一下。”
　　“是什么？”
　　芙莉抬头，在夜里对上这双明亮的眼睛，无声笑道：“勇气。”
　　“勇气？”全染有点摸不着头脑。
　　芙莉看到全染有点呆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低头的那会吐出了气息，忽然觉得胸口憋闷的一处好了许多。
　　听到芙莉的笑声，全染不自觉开心起来。
　　“我这么好笑的吗？”
　　“嗯，有时候是吧。”
　　她重新做了个深呼吸。
　　“还想去哪儿吗？”全染心情大好，拉着芙莉的手。
　　芙莉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热，顿了顿，看着他：“全染，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夜间的风很凉，吹过来像是温柔的亲吻。
　　芙莉眨了眨眼睛，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嗯，你说。”
　　“去净化吧，彻彻底底告别过去，成为仙族的一员。”
　　“这没问题。”他的回应完全是不带犹豫的。
　　芙莉的眼皮再次不受控制跳了跳。
　　晚风习习，拂过她的脸。
　　芙莉听到自己略微残忍的声音：“等你净化后，我们就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