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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步步为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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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咔嚓!”
  刀风势大力沉,方桌四分五裂,满院鸡飞狗跳。
  一双皮靴怒不可遏踩过满地碎屑:“兀良海,老子活劈了你!”
  兀良海不语,一味地躲闪,动作比草原上的狐狸还要敏捷。
  “给我抓住他!”挥舞着黑背大刀的人,嘶吼着吩咐随从们:“谁逮住这孙子,老子赏谁黄金万两!”
  “不可不可,张世子万万不可!”乐宽领着琴斫卫的人,连成人墙,试图阻拦关北众人,“张世子冷静,咱们有话好说!”
  “区区指挥使,何来资格同我说话,今日若不能活扒兀良海的皮,老子拿你泄愤!”怒意滔天的年轻男人,大力踢飞脚边滚落的秃花盆:“滚开!”
  “啪嚓!”
  杨严齐刚进门,一只花盆碎在脚前,瞬间瓷片冻泥飞溅,几名近卫呛啷拔刀。
  拔刀声像盆冰水泼进院子,冰冻了沸腾的气氛。
  挥舞大刀的疯狂者,看见门口这道石青色身影,不得不强压浑身戾气,面色涨红,粗重喘息:“肃同,哥找兀良海这贼厮有点小事,叫你的人先撤出去,等哥办完事,你再清点砸坏的东西,哥照价赔偿给你,啊。”
  杨严齐扫过来,从屋里到院子,能劈的尽被劈坏。
  “肃同救我!”兀良海像泥鳅一样,滑不溜手躲到杨严齐身后,脚上棉鞋跑掉一只,发冠也被削掉,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雪蛟哥,"杨严齐朝对方手里的黑背大刀努嘴,“去我那说?”
  三北之乱时,金国屠戮兴丰,最为勇猛的舂耽铁骑更是长驱直入,直逼关北王府所在地建州。
  倘非杨严齐偷袭乌扑海,屠进舂耽城,叫舂耽铁骑不顾王命地疯狂西援,守备空虚的关北王府必然难逃一劫。
  再加上三北王府子弟关系不错,杨严齐如今又正式册封嗣爵,张雪蛟得给这个面子,怒哼一声,扔了大刀给亲从官。
  在屋里烤火躲懒的季桃初,听说在杨严齐出面下,关北世子要和兀良海坐下来好好谈,她兴致勃勃来凑热闹。
  跟着奉茶的近卫躲在抱厦,扒着门框往里瞅时,被杨严齐眼尖发现,搭在膝盖上的手朝她招了招。
  她躲回抱厦,杨严齐的声音随后响起:“是上卿来了吗?”
  季桃初:“……”
  她看见煮茶的女近卫在偷笑。
  不得不现身,和关北世子张雪蛟见礼问好。
  张雪蛟坐回椅子里,因为季桃初的突然到来,收起了原先的粗鲁。
  “肃同,季妹妹不是外人,哥说话就不藏着掖着了嗷,这么着,你将兀良海交给我,我带回关北,后续这王八犊子发生一切情况,皆与幽北无关。”
  兀良海碧色的眼睛轮向对面张雪蛟,老实的神色里藏着轻蔑——杨严齐如今正用得着他,才不怕张雪蛟这个莽夫会对他不利。
  杨严齐不答反问:“建州的雪,得深到膝盖了吧,路不好走,雪蛟哥如何找到我这里来?”
  “哼!”张雪蛟又是一声冷哼,看向兀良海的眼睛里带着刀子,“幸老天相助,叫我成功在此截住兀良海,今朝不将他扒皮抽筋,老子誓不为人!”
  边军莽汉,锣鼓嗓门,季桃初分明一脸沉静,眨也不眨的眼睛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那可谓是看得津津有味。
  杨严齐微敛余光,克制地抿了抿嘴角。
  张雪蛟解释道:“嗣妃受兀良海蛊惑,值我调配各军防御时,找到兴丰去同我吵闹不休,彼时我忙得晕头转向,一气之下呈表离婚,以前都是闹一闹便作罢,谁知这回真离成了。
  “如今嗣妃已回邑京娘家,我家老头子放话要夺我爵位,我那几个兄弟和他们的娘没一个省油灯,王府内宅干脆乱了套,我寻思,老头子要夺爵,自任他夺去,老子舍得一身剐,也要弄死兀良海这个伪君子!”
  相比于情绪激动的张雪蛟,低声下气的兀良海显得格外委屈:“肃同,还请为我主持公道。”
  “公道你爹的蛋!”张雪蛟激动得一时失控,暴着额角青筋拍桌子骂他。
  “半年前,你浑身是伤地向俺兴丰守将求救,你说你哥趁你出使金国,半道派人刺杀你,老子不仅收留你养伤,还将你安然护送回部落,你倒是对老子千恩万谢,谁知背后挑拨我夫妻关系,闹得我家鸡犬不宁,兀良海,王八蛋,你好歹毒的手段!”
  眼看着张雪蛟又想要动手,杨严齐事不关己般按兵不动,兀良海决定必须拉季桃初下水。
  弱弱道:“张世子说话好没道理,岂能因为我同你原配讲过几句话,便将离婚原因赖在我头上,我今日上午还同季上卿聊过许久,怎不见人家同杨世子闹?”
  张雪蛟大起大伏的胸膛瞬间定住,看戏的杨严齐下意识轻轻挑眉。
  几人不约而同向季桃初看过来。
  屋里有须臾针落可闻的寂静。
  季桃初故意叫场面冷下片刻,瞧着像是没反应过来,而后,微愣,拧眉,冷下声音:“原来,连我也在不知不觉中,做了回王子的手中棋。”
  张雪蛟拳头邦硬,手背上青筋凸起,一字一句:“兀良海,你还有何话说?”
  “哎呀,大伙儿这是干嘛呢,”兀良海反而更加疑惑,“季上卿,苏赫对你不敬的事,我已多次向你道歉,你若心中仍有不平,我可以代表土尔特部落再次向你道歉,为何要对我落井下石?”
  真是东拉西扯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季桃初由衷觉得,梁滑和兀良海应该是母子。
  “天色不早,已到晚饭时候,”杨严齐道:“事情三两句话说不清楚,我们先填饱肚子再说,今夜我做东,摆酒为雪蛟哥接风。”
  张雪蛟触到杨严齐目光,瞬间会意,抽出腰间匕首啪地拍在茶几上:“行啊肃同,一会儿哥为酒宴舞剑助兴!——兀良海!”
  他喝斥着威胁:“敢不来,弄死你!”
  权谋不光是杨严齐那般的心计手段,种种布局、深谋远虑,对边军来说,最有效的权谋,是冲到你家里,一刀囊死你;传你来开会,一刀攮死你;喊你来吃酒,一刀攮死你;管你甚么地位实力,一刀囊死你。
  兀良海看着茶几上的匕首,恶狠狠打了个寒颤。
  半个时辰后,夜幕笼罩琴斫城,风雪凄厉。
  军机房旁边的暖厅里。
  近卫来报,兀良海已顺利逃跑出城。
  张雪蛟扒拉好大一口黄米饭,忿忿不平:“便宜那孙子了。”
  季桃初看眼杨严齐。
  心道杨严齐和张雪蛟果然在演戏,用这种方法撵走兀良海,难道是怕那厮赖在这?
  这厢,杨严齐道:“他想躲在这里,借我的手,帮他解决掉他爹和他哥,多亏雪蛟哥来的及时。”
  张雪蛟捏起酒盅碰了杨严齐的,一饮而尽,辣得直哈气:“王八蛋,瘪犊子,我是真想弄死他。”
  杨严齐:“你与嗣妃离婚而已,张老叔真要夺你的嗣王爵?”
  张雪蛟没来得及夸黄米饭好吃,继续大口吃肉:“嗯呐,老头子已经叫俺大姐起表了,还能有假?”
  杨严齐:“失去鲍嗣妃父亲在邑京的助力,虽会对关北有所影响,不至于影响到你的爵位。”
  张雪蛟口无遮拦:“那还不是因为我睡了老头子新纳的小妾。”
  杨严齐:“……”
  季桃初:“…………”
  “哎呦,哎呦!”张雪蛟意识到失言,举起酒盅诚挚道歉:“实在抱歉,季妹妹,俺们兵莽子说话粗,脏了你耳朵,哥给你道歉!哥接下来说话一定注意!哥干了,你随意,真心话啊!干了!”
  菜没吃两口,酒先干几盅,莫不是馋杯?
  季桃初不好下关北世子的面子,跟着喝了一盅酒。
  得张雪蛟抱拳夸赞:“好酒量,季妹妹也是个爽快人呢!对咱的胃口。”
  在季桃初客气寒暄时,杨严齐收走她酒盅,又给另一边的张雪蛟斟酒。
  张雪蛟几盅酒下肚,红着耳廓和季桃初说话:“妹妹真不用和哥客气,说不定,回头哥就和你家肃同成连桥了呢。”
  “连桥?”季桃初惊悚。
  杨严齐解释:“就是连襟。”
  连襟?
  杨严齐也惊住,谁跟谁?
  “嘿嘿,”张雪蛟忽然笑得娇羞:“哥这次是顺道来给肃同帮忙,哥要带着俺娘的手书,南下去你家侯府,找你爹,商量两家婚事的。”
  季桃初下意识地感到嫌恶,不是嫌恶张雪蛟,只是单纯觉得嫌恶,反感。
  时刻关注季桃初的杨严齐,察觉到她情绪上的细微变化,接话问:“和谁?”
  张雪蛟真不把杨严齐当外人:“这不为了保咱的爵位嘛,老太太寻思讨季家三姑娘进门,季妹妹,你三姐挺漂亮,哦?”
  季桃初:“我三姐她,三姐……”
  “咳!”季桃初磕绊须臾,用力清嗓子,试图令自己冷静,“雪蛟哥家里,和我家谁谈的我三姐婚事?”
  她改了称呼,摆明自己此时是和杨严齐站在同个立场。
  张雪蛟明白她忽然改称呼的用意,咧开嘴嘿嘿嘿笑得憨厚:“婚事嘛,当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令堂恒我县主好像身体不是太好,一直在别墅养病,故而这桩亲事,是令尊关原侯在做主。”
  季桃初:“我三姐呢?关原嗣侯呢?她们都同意?”
  “哎呀,季妹妹,”张雪蛟有点尴尬:“你别激动啊,我这,我虽有过一婚,人也粗鲁些,称不上良缘佳配,但哥要啥有啥,对女人出手大方,绝对会对你三姐好的,你先别对我这么大意见嘛。”
  “抱歉,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季桃初赶紧道歉,想要倒酒给人家赔礼,忽然发现酒盅不见了,顺手拿起杨严齐的酒盅:“雪蛟哥,我给你赔礼!”
  “哎呀,哎呀呀呀!咱季妹妹爽快人!哥陪一个!”张雪蛟跟着可就喝上了。
  待酒足饭饱,张雪蛟和季桃初都喝多了。
  张雪蛟揽着杨严齐肩膀嘿嘿笑:“都说琴斫出美人,哥好不容易来一趟,肃同不得给哥找两个?”
  季桃初醉得坐不稳,杨严齐边扶着她,边应付张雪蛟,回手将人推给张雪蛟的心腹护卫:“赶紧带你世子回去休息!”
  被张雪蛟抓着袖子不撒手:“肃同,修均,世衡居士!美人呢?美人呢?哥顶风冒雪这么辛苦跑来,你不得给哥找两个解解乏?”
  被张雪蛟一拉扯,杨严齐险些没扶稳季桃初,后者晃了晃,彻底靠在她身上。
  杨严齐不得不用力挣脱张雪蛟:“找找找,已经安排好了,保管雪蛟哥满意,快回去吧,搁你屋里等你呢!”
  好不容易才打发走张雪蛟,季桃初忽然跳起来,要追着张雪蛟踢。
  嘴里骂骂咧咧:“色胚!淫棍!王八蛋,踹飞你!!”
  蹦跶中带翻好几个凳子,幸好被杨严齐从后面拦腰抱着:“溪照!溪照?好了好了,他已经被你踹飞,咱不踹了,小心摔倒。”
  张雪蛟被两名贴身护卫架着,已经走出暖厅。
  季桃初定睛看过去,果然不见那厮踪影,回头,仰脸问过来:“踹飞了?”
  杨严齐一手抱着她,一手抹去她头上汗:“是的,踹飞了。”
  斗志昂扬的季桃初,忽然撇起嘴,一头扎进杨严齐怀里,瓮声瓮气,好生委屈:“三姐怎能嫁给这种人?我知道张雪蛟骁勇,可我三姐怎能嫁他?一定是我爹又在犯浑,我娘咋病了?几时病的?为何我未收到任何消息?怎么又是一摊子事,杨严齐,我好烦啊!”
  “不烦不烦,溪照无需烦恼,”杨严齐用指腹搓着季桃初后颈,不知自己哪儿来的这么多耐心:“事情而已,咱们一桩桩一件件解决,有我在,我帮你。”
  “不,不用!”被季桃初拒绝,同时也推开了她,转身朝外走去,“我才不要依赖你!”
  杨严齐拽起大氅跟上来:“为何不要依赖?”
  “万一以后离不开你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