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僻与凉薄》蝉声阵阵鸣

12、努力

　　“池遇，叫你是来有点事想问你，隔壁班班长跟我举报说，你去他们班找茬了？”方珉很想用严肃的语气说出来，但一看到池遇的脸，就又想起隔壁班班长说的一些话，心有余力而不足，只能尽量放轻了声音，“老实跟我说，别撒谎了。”
　　“我没有找茬，只是跟曾经的初中同学叙旧而已。”
　　方珉没喝茶，手上摆弄着杯子，“那位班长跟我说的是你想打架…别这样看我，你是我的学生，我更愿意听你说，当然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只不过毕竟你有前科，之前不是打了人家班的同学？”
　　“这次真的是叙旧。”池遇太了解唐储了，早就知道他必定要搞点动静让自己不愉快，心理准备现在有了，面上就可以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行，那咱们就说点别的。”方珉把茶杯放在桌面上，“有些话我也跟你重复很多次了，你也都是左耳朵听右耳出吧，但这一次我希望你能认真听进去，池遇，暴力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如果你遇到什么难处，或者是别人的…针对，你可以跟我说，而不是一味依靠暴力让别人害怕你，知道吗？”
　　“…嗯。”
　　“唐储他跟我说，初中的时候你就经常欺负他，看着我，跟我说这是真的吗？”
　　池遇心里对唐储的话嗤之以鼻，他摇头，立刻否定，“不是。”
　　方珉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怎么可能不懂自己的学生是什么样的人，“池遇，老师相信你说的，我一直认为，你虽然有时候会耍混睁眼说瞎话，但是本质上，你是个好孩子。”
　　池遇垂着的手指微微一动。
　　“那位叫唐储的学生是跟你有什么矛盾吗？”方珉温和询问，“可不可以跟我…你瞧你，不要紧张，咱们的谈话那么多次了，你好好说，别说什么谎话。”
　　池遇一怔，他的抗拒很明显吗？
　　“没，我都不太记得了。”池遇笑了一下，装作认真回忆的样子，“那时候我们才初中啊，难免有一些看谁不顺眼的小摩擦，我也无所谓。”
　　方珉狐疑，“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忘的已经差不多了，唐储能这么记仇，估计是因为他小心眼儿吧？”
　　“那你之前打那位学生…？”
　　“是他非要来骂我，我那时候也没用多大力气，而且也过去很久了，我也认真反思过。”池遇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老师，下午第一节课的上课铃都响一会了，就先放我回去吧？”
　　方珉似乎还想说什么，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行，你回班吧。”
　　“老师再见。”池遇转身就要走。
　　“等等。”方珉叫住他，“关于禁止暴力的事，接下来我会看你表现，你得好好用行动回答我，下次不要打架了，好吗？”
　　池遇没回头，往门外走，“知道了。”
　　…
　　他们好像，都看出了什么？
　　厕所洗手池旁，池遇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都说长久看镜子盯自己，会感觉到浓浓的陌生，渐渐，镜子里的人对自己而言就像是另一个人，同样在另一个世界中，这样面无表情与他对视。
　　他除了脸色苍白些许，好像没有任何与平常的不同。
　　池遇将掌心抚上镜面，缓慢眨眼。
　　现在是上课时间，厕所会有人吗？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制造出一些动静，之后静心，去听哪怕任何一点微弱的声音。
　　好安静。
　　这里没人。
　　意识到这点后，池遇手撑着洗手池的外壁，如释负重。
　　所以啊，他真的很讨厌自己。
　　明明都是一些小事，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为什么…他总是这么在意。
　　再过一年，他就十八岁，作为一个成年人，难不成他还会这样吗？
　　矫情，矛盾，简直不可理喻。
　　这样下去，他怎么能保护姐姐？
　　姐姐会一直分出心来担忧他，池遇不希望这样，即便他明白，姐姐只是很爱自己。
　　如果自己不存在，姐姐会不会过得更好。
　　池遇觉得很窒息，他缓缓蹲下，将脸埋在手臂上。
　　他突然想起，初二转学前，他的姐姐跟他谈话时，那目光中难以掩藏的炙热与温柔，就像是挂在天上的烈阳，明媚又美好。
　　他姐姐告诉他，“小遇，姐姐只有你了。“
　　“遇到什么事情要跟姐姐说，不要什么都瞒着我，我平时太忙了，很少见到你，我怕你…”池米声音很温柔，她垂下头，将视线落在手上的薄纸那，轻轻呼出一口气，“小遇，答应我好吗？”
　　“姐。”
　　双向障碍精神疾病。
　　患者可能会出现情绪高涨或者易怒等症状，部分患者更可能出现有暴力倾向的情况。
　　池遇扫了一眼纸上的少许内容，“我是不是连累你了？”
　　闻言，池米眼睛微微睁大，慌忙道，“不，绝对没有的事！”
　　池遇点头，看起来十分自然。
　　“小遇，你不要这样想，我从来没有觉得你连累我，你是我唯一的家人，可以永远依靠我。”池米抱住他，“姐姐总是各地周折，一心想着给咱们赚大钱，忽略你的感受，对不起，小遇，对不…”
　　池遇打断她，“姐，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都是我…问题太大，不过没关系，我会努力的。”
　　他必须努力。
　　他要成为姐姐的骄傲。
　　万幸，他学会了忍耐与隐藏。
　　起初是很难克制的，可他都挺过来了，脚踏实地，一步又一步，池遇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哪怕偶尔还是会犯矫情或者自我怀疑，但他相信这只是暂时的。
　　池遇压抑着哽咽声，咳嗽了好几声。
　　此时此刻一分钟不多不少，他站起身，又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一眼。
　　“草。”池遇接水洗了一把脸，看着自己并不是太红的眼眶，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什么傻/逼样，要是刚自言自语一句池遇你要加油，我就是真的疯了。”
　　“得去上课了…”
　　池遇刚转身，陡然一愣，不知何时隔间门被打开了，他眼睁睁看着他的好班长，他的好同桌一脸无辜从里面走出来，凑到洗手池旁洗完手，然后直接转身离开，全程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池遇：“……”
　　他是疯了吗，他为什么要在学校厕所偷偷难过？
　　池遇很想去拦住何白临，恶狠狠威胁他不许告诉别人，但是…
　　何白临可能已经听到了自己哭的声音，现在去拦，怎么看都很…妈的。
　　池遇在原地冷静好一会，眼里划过一丝摇摆不定的恍惚，最终，他出了厕所，向着班级所在走去。
　　…
　　这节课很正常，可越是正常就越不正常。
　　池遇好几次偷偷瞄同桌，同桌都是那副淡定模样，甚至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想对自己解释的兆头，简直平常的不能再平常。
　　池遇心里装着事，这节课没有听进多少去，他想着晚上的时候得自己补补学习，又想着怎么才能让何白临彻底忘了刚才在厕所的全部。
　　思来想去，这节课也渐渐落入尾声，池遇忍不下去了，他脸上冷冷的，利落撕了一张草稿纸，拿起笔写完再推过去，一气呵成。
　　［忘了那些，咱们的友谊还能长存］
　　何白临将纸条挪近些，垂眸看了一眼，随后将纸条团成团，塞进了衣服兜里。
　　在一旁偷偷观察的池遇：“？”
　　何白临，这是个什么意思？
　　“喂，你干什么？”池遇戳了戳何白临的手臂，压低声音，“你他/妈到底能不能忘，我…”
　　何白临转头，轻声打断他，“池遇，我刚刚什么也没听到，别乱想，好好上课，好不好？”
　　池遇一怔，何白临这是在…安慰他？
　　何白临温柔一笑，低声道，“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
　　“嗯？”
　　池遇握着笔，“昨晚看了一部电影，想起剧情就很难过，仅此而已。”
　　“好，我知道了。”
　　池遇抿了一下唇，不再说话。
　　…
　　何白临刚打开门，就看到了客厅沙发上正在坐着休息的男人。
　　“爸。”何白临打了声招呼，走过去坐在了父亲的身旁，将书包扔在一边，他左右看了一眼，“郑姨不在家吗？”
　　何起程摇头，摘下了眼镜，“你郑姨她中午请假回家了，白临，晚上想吃什么，今天难得有空，爸去给你做。”
　　“我都可以。”何白临想了想，又道，“爸，可以教我炸鱼吗？”
　　“怎么突然想学这个？”
　　何白临莞尔，坦白道，“我喜欢的人爱吃。”
　　何起程站起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儿子，“在一起了？”
　　“还没有，他可能对谈恋爱兴趣不大。”
　　“真心的？”
　　“嗯，他在情感上有一些抗拒，我…”
　　何起程笑了一下，打断他，“我是问，你是真心的吗？”
　　闻言，何白临抬眼，目光里尽是坚定，“我是真心的。”
　　“行，我支持你，把人家追到手吧，只不过在学习上你不可以松懈，能做到吗？”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