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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规矩是历史的痛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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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澄碧,纤云不染,昨夜一场暴雨,凡尘尽洗。尘土与血渍随雨水冲刷,碎石与黑暗沉入河底,美好的事物纷至沓来,仿佛丑陋与不堪从未出现过,这个世间有着极其残忍的修复能力,朝阳东升,落日西隐,潮涨潮落,在大局为重的这张遮羞布下永恒不变,唯有人心千疮百孔。
陈杰坐在抢救室的排椅上,夕阳洒下,余晖落在他身上,光影中明明灭灭,他的身影仿佛融合入了时光。
他身边放着各色菜肴,是高泓变着花样为他准备的,可陈杰一点也没吃下去。
抢救室的医生进进出出,没有一个人敢给他肯定答复。他极力用平静的外表镇着内心的慌乱。
突然,楼下传来打斗的声音,陈杰眉头皱起,怒意浮现在颓丧的脸上,堪堪像个正常肤色。
大白天就敢来暗杀,太不把我陈家当会事了。
高泓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俯下身低声说道:“唐少来了,带了欧阳家的医生,说是有特效解毒剂。”
陈杰激动的站起身,长时间没吃饭,差点没站稳:“快,让他们上来。”
“等等”像是想到什么,陈杰又补充道;“拦住唐铭,我现在不想见他。”
话音刚落,电梯门打开,唐铭从中走了出来,正好听到最后一句。
唐铭是个颇为重视形象的人,他总是西装革履示人,就连一起长大的陈杰,也没见过他衣装不得体的状况。而现在,他身上随意的套着破烂的半袖短裤,还皱皱巴巴的,一看就十分廉价。身上的疲倦色清晰可见,唇色和肤色几乎混为一体,估计没力气去和陈杰去计较。
他打量了陈杰一眼,没再言语。三两个命令后,立马接管了全局,身后乌泱泱的一堆人各司其职,欧阳家的医生接手手术室,江蓠开始布局安保。
山奈和杜若同一时刻从楼梯间爬上来,累得气喘吁吁的。陈杰蹬向他们,两人立马站直身体,他们也很无奈,唐少把特工队带来了,他们人多,根本拦不住啊。
不多时,抢救室里走出位医生:“唐少,解毒剂打下去后,病人血液中毒素正在中和,等毒素全部清干净后,高烧症状也会缓解,不出意外,明天应该能醒过来。”
“一定要确保不会留下后遗症。”唐铭松了口气。
“是。”
空气中的气氛极细微的发生着变化,带着丝丝的甜味钻进陈杰的身体里。
唐铭走到陈杰身边坐下,拿起餐盒,也不管忌不忌口就开始大快朵颐,他前晚精疲力尽到昏迷,直到昨天中午才醒来。
陈睿的事,他爸爸有意瞒着他,直到李前找上他,他才知道事情经过。顾不上李家的哭闹,他带着人就直奔医院,他知道陈睿一定出事了,不然不会这么长时间都没联系。
“高泓,去给陈少弄碗热饭,这都凉了,小心吃坏肚子。”身体得到碳水的安抚,脑子才闲情逸致的考虑起其他事情,唐铭这才察觉出他刚才吃的是谁的饭。
“不用了。”陈杰赌气的端起一碗就吃,你才吃坏肚子呢,你全家都吃坏肚子。
唐铭无奈的笑道:“你这别扭的性格,也就你哥哥能受得了。”说着还上手抚摸他头发,这次幸亏有他,不然陈睿凶多吉少,进过唐家刑堂的人,很少能活着出来。
陈杰是元国很特殊的存在,生于陈家这一是非之地,却从不沾染陈家的是非事,直到年纪不能再拖才被送到训练岛做继承人特训。
出岛后,陈睿存在的缘故,他跟唐家还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么多年来,他充当着唐陈两家的纽带,陈家拿他向唐家示好,唐家对他百般爱护与纵容算是对陈家的补偿,两家这才保持着微弱的平衡。
只是在权势与利益面前,平衡不是势均力敌的结果,而是主次之分的差别,人心不足,企图主次更替,这是历史的轮回。
唐铭心有不忍,但他必须以大局为重,“李家的场子都被你砸得差不多,李枫实我也不会再用,他家算是废了,不会在元国有起色,差不多就算了,把他放了吧。”
陈杰拿筷子的手一顿,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来,他怒不可褐的把手里的餐盒甩到远处,站起来走到窗边,企图压下这股由失望滋生的邪火,但还是失败了。
他返回来,指着唐铭,居高临下的的直视着他:“告诉你,我不放,说什么也不放,我哥还在里面躺着呢,你现在要我把罪魁祸首放了,他是为了谁才受的伤,你对得起他吗?”至少在这件事上,他没必要忍声吞气。
山奈、杜二人见状躲的远远,神仙打架深怕殃及自己这些池鱼。
“你什么意思,你以为陈睿只是你哥哥,我是不把他当兄弟吗?小杰,陈睿现在正是需要在元国立威的时候,李家这一战你处理的很好,但做事留一线,真把李家惹急了,联合其他家族共同对抗他,你让他如何在元国立足,大局为重。”
陈杰大手一甩,气急败坏道:“狗屁大局为重,我哥哥大局为重,现在还在抢救室等着。我陈家大局为重,在训练岛上一步步退让,现在连容身之地都快没了。我哥哥合该被欺辱,我陈家合该被排挤,而你和你唐家就该享受大局为重的庇护,这是什么道理。不要跟我来道德洗脑这一套,现在是法治社会了,你唐家还以为能人治呢?你以为我放李枫实一命,李家就会善罢甘休了,他敢私自在我哥身上用毒,就是看出你爸爸不信任他,而他又在元国无权无势,一条无关紧要的人命罢了,我这次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就是陈睿的靠山,我看谁敢轻视他,你做不到的我来做。”
听到陈杰这一番强词夺理的委屈怨言,唐铭突然气不起来了。在他的认知里,陈杰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伪善的面具戴的太久,估计连他自己都识不清了。难得见他如此真情外露,可见是真的将陈睿放在了心里护着,连傻话都气出来了。
唐铭叹气,站起身来,将陈杰按到椅子上,劝道:“小杰,你爸爸狼子野心,妄图取我家而代之,才引起这一系列的战争”。
唐铭深吸一口气,自知话说重了,语气缓和下来:“小杰,唐家千年历史就有千年的内战史,不管怎样,这套规则流传千年不变,唐家受其庇佑在历史的更迭中幸存下来,自然有他的道理,这点不能变。企图破坏规则的人,唐氏与元国绝不容,你别忘了你也是唐氏中人。”
“你说错了,我姓陈,从百年前被逐出家谱的时候,我的祖辈就不再是唐氏中人,只是这套规则的遗弃者。规则过时了,你我只不过更新换代的棋子,而我只是想留到最后。”陈杰侧身躲开唐铭的触碰,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大树粗壮挺拔,分枝多如繁星,翠绿褪去,入冬裹上一层霜降,仍是一片繁花。
没有一棵树是可以笔直入云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它需要分枝的压制,才能抵抗风雨欲来。
两人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一时,抢救室外,只剩高鸿胆战心惊的打扫残羹的声音。
倏然,白易气喘吁吁的跑进进来,接过高鸿手里的水,一口气灌了半瓶,剩下的全都淋到了自己头上。
陈杰看见他头上带下的血水,正欲开口,就被唐铭抢了先:“你受伤了?”
“没事,破了点皮,不碍事。”白易由着高鸿给他包扎伤口,靠在椅背上假寐,语气漫不经心的,却还残留着杀伐之气。白易怒了,他恐怕从退伍后,就再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大动过拳脚。果然人在外人面前还是不能过得太安逸,否则什么阿猫阿狗都敢上来咬一口。
“下面情况怎么样了?”
“都解决了,不过情况比我想象中的复杂,有好几批人,都是冲着陈睿来的。”
整件事情中,白易收集到的消息是最全面的,他知道唐铭被软禁,也知道陈杰去救人,他运筹帷幄于帐中,早在路上安排了人。一路上他们清退了好几拨人,又在医院外阻止了多次暗杀。
他们三人中,白易是行动派,他只听命令,却不代表他不动脑子,他只是懒而已。
陈杰疑惑的问道:“下面什么情况?”
白易颇有点恨铁不成钢,他手指搓着陈杰的脑袋,干疼的喉咙也没能阻止他语重心长:“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在楼下已经守了两天了,你没发现吗?你哥哥近些年在训练岛大刀阔斧的改革,你以为只有你陈家受牵连了?他得罪了多少人,你心里没点数吗?真的被陈睿给宠坏了,陈家未来的继承人,这点局势都没看明白?”
白易瞥见唐铭投来警告的眼神,伸手做了个闭嘴拉拉链的动作。
他瘫进排椅上,眼珠圆溜的转动,唐铭什么时候这么维护陈杰了,看来十大奇迹又要多一大了。不过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要紧,都两天没合眼了。
白易走到半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补充道:“唐铭,我刚才在楼下看到李前了。”
白易话刚落,楼梯间就传来一声哭嚎。白易加快了脚步,躲进旁边的休息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