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先生，你那里有诗吗？》东东堂

94、第九十一话：凝胶男孩

　　或许是这梅雨季实在太过让人绝望，难得能到山上这种空气清新的地方，身上也不再是那股黏黏嗒嗒又没法爽快出汗的感觉，终于喘过一口气来。
　　因为是有人管理的露营地，所以我们根本就没有张开好不容易背上山的帐篷，而是租了营地上本来就有的星空帐篷。营地里除了那群毕业旅行的大学生没有其他人，他们请我们吃了大锅一起煮的泡面，吃饱后躺在如此豪华的床上看天空，总觉得是不是太过豪华了？或许这就是和少爷在一起才能带来的安心感。
　　就算是所谓的露营，也和住星级酒店差不到哪儿去。地方宽敞，有床有沙发不说，甚至还有插座给手机充电——这可是现代人没法离开的生命。
　　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就只剩下天空了。所谓的六月天孩子脸，到了这种时候就更是有直观感受。那只有在远离光污染的山里才能见到的星空，还是以飞快的速度被云层所覆盖，就连月亮也没了的天空，成了一片什么都没有的黑幕。
　　“睡不着吗？”
　　要论乖孩子的回家时间现在好像有点晚，但要论现代人的睡觉时间，现在好像的确是有些太早。“我记得以前读书的时候都会九点钟就上床睡觉。而且好像都不会有失眠的问题。”
　　“现在让你像以前那样七点就到学校早读，你会觉得是莫大的折磨吧？”
　　呵呵，也是。我看着空荡荡一片的黑幕，还是忍不住学他那样拿出了手机。这就是帐篷里都有地方充电的坏处了，让人没法从地球Online这款游戏里及时下线。
　　“你在看什么？”不知道该刷些什么的我，听到传到了音乐声便如此问到，顾少爷的脸上还真是很少露出这种遮掩无语的神情，哦~男朋友吗？那我可更要看看了。
　　我赶紧往他那边扭了扭身子，趁他犹豫该不该躲之前看了他的手机屏幕。还好有床而不是睡地板的真帐篷，床就这么点大，他很快无处可躲。毕竟——
　　这种画面要是在下意识的闪躲后，再继续瞒着我就有些不礼貌了。
　　“那个……官方号刚发的跳舞视频，之前表演课的时候拍的一些素材。”
　　虽然这么说，但却是只有陆漫索和黄玉轩两个人的双人街舞。在剧本公司内部审查的时候，就因为涉及可能学生早恋问题给删去了明面的感情线，我一想我本来就没有恋爱经验，当然就答应了下来。市场部门也极度赞同这种做法，利用暧昧不清的手法，就可以让观众根据自己的需要随意搭配CP，毕竟现在是高度定制化的市场，所以传媒也乐于跟上这种节奏。当然，这也包含了男主和男二的男男CP。
　　“跳得挺好的，在日本做了这么多年的练习生没白费哦！”
　　我强装镇定说的话好像反倒是显得更刻意了，毕竟身体在下意识里往回挪了挪，而且手脚僵硬好像装什么都不对。
　　“你和陆漫索，现在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
　　大家都是圈内人，现在这时代也没有为这种事遮遮掩掩的必要。但我却说不出口来，和之前相比明明确定过关系，却不知道所谓的告白还有没有约束力。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换顾少爷的脑袋靠上了我的肩膀。这动作对兄弟来说暧昧也不算暧昧，但这好歹是在一张床上。要是我觉得这样的亲密不合适，刚刚为了看他的手机上有什么也用了一样的动作。
　　更何况，习惯了城市的燥热，山上的气候有些微凉。这种时候要是有个人可以依偎在一起，让人感觉温暖上不少。
　　“小麻雀。”
　　“嗯？”
　　“好不容易来这种地方，要不要拍照发SNS？”
　　“拍我们俩的床照吗？不大好吧？”
　　顾少爷说着拿起了手机来，按快门的速度就像是啄木鸟点头一样。所以你们年轻人现在都是这么拍照的吗？
　　“嗯，还把胶卷思维套用在手机上的80后老人没法理解吧？这样连拍可以抓住自然的表情，然后从里面找出最好看的那张再精P一下就好了。”
　　确实，就算是手机也都是动不动TB的存储空间，我们那种观念好像确实是老了哦？！
　　在他的帮助下，相机的美颜功能让我克服了容貌焦虑，甚至玩得不亦乐乎。不得不说顾少爷毕竟是个导演，不管是拍摄角度镜头语言还是在拍后的照片选择以及修图，对最多只能美颜一下的我来说简直就是女巫一样的存在，当然这也不是我第一次收到南瓜马车了。
　　看到顾少爷发起了SNS，我当然也马上跟上。为了了解现代人都爱玩些什么我也下载注册了新的社交APP，在犹豫要不要屏蔽某些人的时候，却忍不住点进某位关注者的首页。
　　“怎么还没看到你更新啊？”
　　“嗯……等一下，年纪大了不是很懂这种新潮的操作。”我有些尴尬地笑着回答，然后没在屏蔽名单里添加任何人按下了发送键。

　　能看到星空带来了好处，自然也会带来坏处。前一晚装睡装着装着还真睡着了，都忘了放下帘子。夏至的太阳上山格外早，刺眼的朝霞让人一大早就从睡梦中醒来。我拿起手机来看了眼时间，好像从学校毕业后这个点起床就很恐怖，但那时顾少爷早就起床在整理行李了。
　　“今天还要拍摄呢！”
　　也是，和我比起来顾少爷可是执行导演，没他在可连机都开不了，那就真是剧组的大事故了。好在管理露营地的老板家昨天帮忙搞定了充电的事，下山后上高速，早高峰的快速路无比拥堵，又好在耍大牌的演员们从来不会准时到场，到场后还要试装调光。
　　今天拍的是在学校小剧场排练的戏份，学生们已经结束了期末考试所以校园里格外冷清。
　　我本想趁着这份清静在校园里逛逛好寻找下青春年少时的氛围，但在出剧场时被忽然涌入的人群挡住了脚步，人群之后出现的自然是主角。虽然没有上课的学生，但剧组却请了不少在校的学生做群演，和专业群演比起来他们看到明星来得更是兴奋。
　　我不由得退后几步让出路来，但人群中却传来了一些小骚动。原来是黄玉轩的耳机掉了。同学们都很配合很快在他脚下找到了那个耳机，只是戴上后才发现他的耳机只有一个耳朵，另一只一模一样的airpods，这时则戴在陆漫索的耳朵上。
　　眼看着要和他对上视线，我连忙转身往后走。小剧场的空间很大，但我的容身之处就只有导演身边的空位。
　　“诶？你不说去买早饭顺便在学校里转转吗？”
　　“你想好吃什么了吗？”
　　“嗯……算了吧，这天气这么热，什么都不想吃。”
　　嗯，这么巧，我也是。不过当明星就真好了，酒店就有早饭吃不说，还有专门的化妆师服装师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像我们这种凡人，拍套写真还要付出大几千的。
　　“那个……你看完了吗？能给我看一眼吗？”
　　哦，为了缓解对视的尴尬我才接过了实习生制作人递来的日程安排。也不知道自己明明对那两个人待机的模样毫无兴趣，但视线却总还是忍不住往那边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学生代表维持起了秩序，那两人找到座位后就更是自在了。
　　漂亮的人就应该和漂亮的人在一起，看电视剧的时候不也是？说不上长得丑，但因为年纪打扮就是和年轻主角们不在同一个图层，那几乎就注定了只能成为配角。至于我——应该就不是在镜头里的那个图层内吧？
　　我本就不在这个故事范围内，何必把自己搞成这么狗血的一环呢？
　　不对，我就压根不应该再把脑袋往那边转了。就像我不喜欢把感情搞得像电视剧里那样狗血，感情都已经这样自然而然淡了，也该淡出这场梦了。我总不能像李贤老是挂在嘴边那样做个赔钱货吧？
　　“今天拍摄结束之后要不要出去玩？”
　　“玩什么？”昨天都没回家，今天得回家洗衣服打扫卫生了吧？
　　“今天拍到两点就算拍不完也得结束，晚上有陈意讯演唱会，一个主演吵着要去后演出公司也不得不安排其他几位的座位。”
　　顾少好像这会儿才发现我没有看刚刚紧拽在手里的那张日程安排。因为活动是在本地的体育场，所以这些人还能凑出大半天的拍摄时间来。
　　“要不要去？顺路一起吃晚饭。”
　　“想去就去的吗？这票就算有钱都不一定能抢吧？”
　　“你不信我吗？”
　　呃~也是，这可是拥有钞能力无所不能的顾少爷不是？
　　“还能边吃火锅边看演唱会哦！”
　　“这就有点过了，我可是也看过现场演唱会的！”虽然有钱人的生活我想象都无法想象，但基本的生活常识我还是有的。

　　结果……有钱人的生活我果然还是想象不到。
　　他是有联系人帮忙看看能不能留出一个专业观众的座位来给我们，可这世界上并不是真正有钱就什么都能为所欲为。如果提前个一周还真是不一定就办不到，但那毕竟是有名望又有些艺术家情结的歌手，上午要联系晚上的门票果然还是太勉强了一些。
　　不过这也并不代表有钱就做不了其他的，他有一个朋友就在体育馆不远处的楼盘，他家的阳台上能看到体育场里的模样，还能听到一些体育馆里传来的回音。更重要的是有钱人这样的住宅还不止有一个，就这么空着——明明房租就够我一个月工资了。
　　更重要的是，有钱人的装修真是我没法想象的。我梦里都买不起的房子，为什么要装修成这种痛房？有钱人还真是为所欲为哈。
　　“要拍照吗？”
　　“呃……”如果在平时我肯定会拒绝，但这满墙的贴纸涂鸦，要是开放参观的话绝对会成为著名的网红景点。
　　“这有什么啊？现在的年轻人不都这么装饰自己的家吗？”
　　“有吗？”
　　“嗯，为了参考布景我可是采访了不少年轻人。现在的年轻人房间装饰都比这大胆多了，虽然……很少会把这种装饰带到客厅里来。”
　　主人不在家借人家屋子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当然不能进人家卧室了。不过眼前这些足够我这种人拿来炫耀的。出格的装饰，丰盛的火锅外卖，当然还有比我家卧室还要宽阔同时拥有绝佳视野的阳台。
　　嗯……眼前的肉看着好多还能撑着肚子不停吃不停吃，拍了这么多照片就不知道该发什么在SNS上炫耀了。
　　“当然是连发了！都选上去！然后等着大家赞赞赞赞赞！”
　　吃饱喝足后，他躲在我身后趁我不注意帮我按下了发送键。然后紧接着又开始选起了新的照片发了第二波。这样发真的好吗？不会打扰到人家吗？
　　“是SNS又不是私人聊天，你不就是和别人分享你的生活吗？粉丝不就是想看看别人都在分享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这好像不是I人会做的事哦？
　　“年轻人哪个不是刷屏的？你就是想东想西的才在这把岁数还在惋惜青春。”
　　一语点醒梦中人厚？但是，你为什么话说到这里要用戛然而止的语气啊？我转头看手机屏幕，九宫格的第九个空格，如果想要填补，和他刚刚在阳台上以大莲花为背景的合照最为适合。就算这阳台能看到体育场，但生活区和体育场肯定有一大段距离，想要构图完整，我们俩的距离显然是太过亲密了一些。
　　但那又怎么样？好朋友之间又不是不能有这种距离，我和李贤拍的姿势可比这过多了，亲亲也是常事，当然只在没有长辈的SNS里发。这么想着我恢复了对自己手机的控制，选定照片后就按下了发送键。
　　刚开始还有点得意，但转过头来是他真挚的眼神，又让气氛有些尴尬。
　　“不用整理，我已经请了阿姨明天上门打扫了。”
　　哦，那我这会儿还能做什么呢？对了！听演唱会！我们是来听演唱会的。虽然这里的音效不怎么样，但体育场里合唱的回音，还是可以传到这里。当然也不仅是体育场，场外的草坪上也有不少买不到票的粉丝跟着合唱。
　　“你知道吗？就算你和那个人分开了，也还有一个人会在这里等你。”
　　有些时候，我也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们的生活与电视剧里演的相差太大，或许仅仅是我们和电视里的那些人阶层差距太大。当有一个像电视剧主角那样优秀的人出现在你的生活里，哪怕他用电视里那样矫情的语气，也会变得像酝酿许久的深情，让人有时候入戏，让人有时候会不得不陷入这深情之中。
　　尖叫声最终拉开了我们两个之间的对视，出戏后，则是愈加的尴尬。

　　“嗯……在这种地方看演唱会果然少了点意思哦？”
　　“要不要走走路散散步？我听说这下面开了银泰，去逛一圈？”

　　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话却引发了接下来的剧情，好在他的消息还是太新了。体育中心的商场还没有开始营业，想想等等演唱会散场后地铁肯定会很挤，从江南回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如趁着这个时间回市区也是一种好选择。
　　地铁上自然而然拿出了手机，是为了缓解无聊的理所应当，也是对两人可能会尴尬的唯一应对。毕竟刚刚上演的阳台戏码有些像是偶像剧里常见的告白，如果不是我及时收回视线还不知道剧情会偏往什么方向。
　　只是手机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可看。明星官方的账号刚转发了早上剧组号的跳舞视频帮忙造势，至于明星们看陈意讯的消息视频，因为有大屏幕Cue到已经有不少粉丝上传而且经过了营销号的发酵。但本人不知道会不会发相关的消息。
　　在刷了几个Tag的内容后我忍不住点进了不久前李贤告诉过我的那个账号。那个账号上已经发了参加演唱会的照片。虽然依偎着的两人都戴着口罩，但要是粉丝应该不会认不出这俩是谁吧？这两人也太大胆了一些吧？这个账号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内容，这架势是要公开出柜了吗？
　　我猛得一下放下手机，没注意都滑落到了地上。看到引起了四周注意赶紧捡起来看报站屏幕的动画。我看看上面亮着的站名又看看顾少。
　　“还很早，要不要在龙翔桥逛一圈？”沿着地下商业街还能吹空调，在杭州这闷热的天气里能省下不少电费。
　　“嗯。”
　　不愧是杭州最热闹的商街，这个点人群还熙熙攘攘，甚至还都是年轻人。这又让人想起为剧本采风时在这里取材的情景了。不能轻易逛街的大明星，第一次发现只要不化妆，在这种满是潮人的地方也没有那么显眼。
　　“要喝奶茶不？”
　　“这么晚？”
　　“不加茶的珍珠奶茶。”
　　“哈哈。”
　　“我把取餐号发你，先上个厕所。”
　　“嗯。”
　　我向顾少挥了挥手想在附近找找座位，但现在正是营业高峰外加这商场空间有限。有的空位都留给了抓娃娃机，盲盒贩卖机，自助KTV，还有……这是什么古早机器？现在的手机像素这么高，而且还有可以随身携带的照片打印机，真的还有人玩大头贴吗？
　　说来这真的是我们年轻时最流行的了，虽然——年轻时我并没怎么拍过。
　　看看左右往来的年轻人，我笃定一定不会有人想进那里面。鬼使神差地掀开了帘子躲到了里面。果然对i人来说还是这种单独的空间比较自在，这最新型号的机器和小时候用的不一样，对我们这种老头儿来说也太先进了一些，我先学学等等叫顾少来一起玩。
　　咦~不用扫码付钱就能先拍吗？不过没人看得到我在捣鼓啥，更何况美颜滤镜下我也没那么不堪。
　　有人进来了？要不要先让给他们？
　　怎么可能是你？你不是在和你的老相好看演唱会吗？我果然是神经错乱了吧？
　　此处没有安排一句台词，甚至没有慢镜头和留白。对视，让他很快就凑过脑袋来亲上了我的唇。
　　我好像是醉了，顾少骗我晚餐喝的啤酒是没有酒精的，那一定是个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