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先生，你那里有诗吗？》东东堂

95、第九十二话：最完美的离婚

　　“要我说，什么异性恋才是主流之类的几乎就是屁话，大多数人不都是活到一定的岁数然后找个差不多的人过日子吗？哪有那么多同性恋异性恋，大多数的人其实就是一恋不恋？就算那种年轻人爱得死去活来的，也不过是个人跟风周围的气氛，再被消费主义一洗脑上了咖啡和玫瑰后就好像会爱到天荒地老一样。这种人等到一定的年纪转回头来看自己杀马特时期的恋爱，一个比一个后悔。什么狗屁爱情，纯粹就是洗脑啊。”
　　虽然最近我很少出外勤和阿英见面，但我们毕竟也做了这么多年同桌了，对她的习性极为了解。每每一大早就开始用这种语气吐槽的话，一定是——“又和你老公吵架了？”
　　“吵架什么吵架，要是吵得起来就好了。气人就气在你怎么骂他他都像个AI一样答非所问又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说我这阵子这么忙，他把孩子扔在我婆婆那儿自己就潇洒去了，还被我发现了洗脚店的消费记录。我好不容易给孩子报上的兴趣班因为他变得三天晒网两天打鱼，缺课多得老师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现在暑假都过了一半，昨天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发现暑假作业一个字都没写。从有孩子开始到现在，我就这么一个暑假忙着做项目，也是这么一个暑假就认清了他的为人。”
　　“你要不要……”
　　我想说的请两天假还没出口，她就忽然斩钉截铁地打断到：“我要和这种家伙离婚！本来觉得就算没有多深的感情这个男人至少还能负担起这个家庭，现在看来连最基本的责任感都没有。”
　　诶？！虽然时代变了，但离婚在我们国人眼里还是件挺大的事吧？而且虽然整天听阿英抱怨家里的事，也从来没有到提起这样的词语过。
　　“不要这么说，离婚这种话一旦挂到嘴上最后会成真的哦！”那位同事说得对。
　　“就是要成真。你们应该了解我的为人吧？我要是没想清楚可不会说这种话。”
　　“但是，你要是离婚的话，也没办法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吧？”我记得当年结婚的理由里，就因为他先生是拆迁户至少吃穿不愁来着。
　　“我算过了，我们当年急着结婚就是因为他们村子要拆迁了。一套房子本来就是我该有的，还有一套是给当时未出生但现在已经上小学的儿子。就算是离婚了这两份我也应该拿在手里吧？再加上我这阵子攒下的私房钱，养个孩子也完全不是问题。”
　　已经想到这种程度了吗？
　　“但是养孩子也不只是经济的问题吧？”小维说得好！
　　“就算离婚了他们家也不是没有抚养责任吧？等忙完这一阵子我恢复以前的生活了不就有空带孩子了？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婆婆也不至于绝情到不要自己的孙子吧？”
　　“但是……”
　　“要我说你们这种观念就有错，离婚又不是什么坏事，那些人动不动就把离了的婚姻说成是什么失败的婚姻。但其实没有勇气所以硬是凑在一起过日子动不动吵架甚至是暴力，那才是失败的婚姻。敢于离婚的人才是真正成功的选择。对吧？小吴！”
　　我？我……又没有结过婚……我甚至连像个普通人那样找个人凑活过日子生孩子的勇气都没有。
　　“人都到齐了吧？开始开会吧！”
　　今天之所以创作组都被聚到一起在公司的原因，就是因为老沈的召集。就像他接下来说的那样，手上这个项目的拍摄已经进入了后半段。不管最后的成品怎么样，从策划到成形都证明了我们可以拍出一部剧来。最让他自豪的当然是招商的能力，为此我们要开始下一部作品的策划工作。
　　他专程请来了一位北京总部的老师来给我们介绍了网络短剧的制作要点。这意思是说……
　　“诶……大家也都注意到最近的风向了吧？比起正规的电视剧，目前短剧的热度更高，制作要求低是一方面，账期短回报快是最重要的一点。正好适合我们这种小型又有丰富制作经验的团体。所以我们下一部作品就决定往短剧的方向靠拢，出于制作成本的考虑已经能在目前已经白热化的短剧平台中独树一帜，我建议由我们自己来编剧。”
　　自己的编剧……虽然大家都把视线都转向了我，但我对短剧一点接受度都没有。
　　“总之，离手上这个项目结束还有一点时间。大家都先往这个方向思考，我希望能在杀青前收到下一份策划。这样可以在后期制作期间做出完整的日程。今天从北京远道而来的陈老师，也希望和大家一起参与到新项目之中。”
　　老沈这是认真的吗？不过就像刚刚展示所说，我们这里的规模确实更适合尝试下这个新赛道。百万级别的投资，风险也是我们这种公司所能承受的。但那对我而言并不是适合的选项，如前所述我是一个活得相当现实的人，想要在第一集的五分钟之内出彩，就得有决定出彩的设定与节奏，现在的MCN也格外专业，做出的策划也更懂短视频时代的爆点。
　　“要带上吴哥吗？”“哦，也是，小吴要去剧组吗？可以坐我的车。”
　　嗯……作为跟组编剧时不时旷工确实不大合适吧？今天正好制作人还就在公司。
　　“想好新项目写什么了吗？”
　　“嗯……好像之前写的策划都不怎么适合短剧这个赛道。”
　　“那就定爱情吧，我看你最近写的那几场感情戏都挺不错的。”
　　“感情？”你知道那是我最不擅长的了。
　　“嗯……这么想想的话，霸道总裁爱上我之类的挺适合的吧？就我们这种苦日子还挺好想象的。虽然短剧剧本脱离实际的成分更多，但就因为现实里想要的有这些才容易让人共鸣。说到底也是取材于生活。”
　　“但是……”
　　“最近的感情生活怎么样？”
　　“诶？你知道的……”
　　“有时候也挺羡慕你们的，至少因为勇敢追求感情所以才不用像我们这样过凑活的日子。唉，还真是让孙老师说到了，离婚这种词只要一旦挂上嘴了就会成真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离婚之后的生活想象……”
　　好羡慕，多亏了她的自言自语都不用我花心思想办法把话题移开——与其这么说，不如说这气氛让我也忍不住都沉浸在自己的未来了。

　　和顾少爷一起看演唱会的那晚，突发奇想进入拍大头贴的机器里之后，莫名其妙地就遇到了随后进来的路修明，被他强吻了之后拍出了一连串莫名其妙的照片，现在的机器和那时候不一样，还能通过扫码将照片传到手机上。
　　就在我还有些没从拍照这种事上回过神来的时候，顾少爷因为我给他发的消息知道我在这个机器里所以就直接进到了帘子后面。虽然那个时候我们俩并没有再接吻，他应该也没看到因为我的呆滞而被抓拍下的那张照片，但这个世界估计也就我们三人知道各自和各自确切的关系，但也正因为知道，不管解释不解释都觉得会无比尴尬。
　　“你的奶茶，加珍珠全糖少冰。”好在顾少爷先打破了沉默。
　　“谢谢！”我想开口说的感谢被路修明抢了过去，就连奶茶都被他抢了过去。
　　“你不是在看演唱会吗？为什么会来这里？”
　　“该看的都看了，我们这几个人的行程都已经公开了，要是在散场的时候和大家一起走会很不方便的。”
　　“哦~你喝这个吧！”
　　顾少爷把自己的奶茶递给了我。这个不用了……
　　“其实我也不怎么喜欢喝这种甜的，当然你不介意是无糖的话……”
　　这样吗？珍珠奶茶这种东西好像确实和少爷的形象不怎么搭配。
　　“你明天来剧组吗？”
　　“不好说，有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随便问问。”
　　我和顾少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在步伐上把路修明给甩在了我们的后面。毕竟也是我们俩约好了出来吧？怎么说他都是个硬插进来的人，而且还真是什么时候都能被他插进来。
　　现实就是这么奇怪，在电视剧里以这种关系出现怎么都能上演一场修罗场了吧？但我们谁都不想引起周边人的注意，所以语气依旧像是出来玩乐一样。没有目的的聊天，也把这尴尬给掩盖了过去。
　　但尴尬的掩盖毕竟只是一时，在武林广场站要换另一条地铁线路的时候，我便也没了这么多的可以拿来伪装的话语。
　　真羡慕有钱的顾少爷，我住的地方可就远到从市中心过去还有好多站了，本就是在人前拼命掩藏的大明星，要是说上什么话的话就更容易暴露了。
　　这种在嘈杂的铁轨声下更显得静谧的相处，一直延续到了出了地铁站之后。拐到了小道之后，我终于用没什么底气的语气问到：“你不回家吗？”
　　“嗯，妈妈去外地见朋友了，不知道是不是奶奶的事。最近她经常去全国各地约过去的朋友见面。”
　　既然还能出远门，就说明身体问题不大。“可是，你妈妈不在和你来这里有什么关系？你妈不在那就不是你的家了吗？”
　　“诶？”
　　感到疑惑的不仅是他，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清醒了又或者是晚上喝的酒更上劲了让我如此轻易就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了。
　　又或者这么热的天里是不是再喝口凉爽的啤酒把心里更重要的话说出口比较好。你要来吗？毕竟就连我都在不清醒的时候差点把我的公寓当作是你的家任由你出入了。

　　在杭州千万不要多花钱住酒店式公寓，除了高昂的物业费和水电费，最大的不便便是这鬼天气里就算打开了空调也要花时间才能凉下来。
　　从冰箱里取出了啤酒喝下肚后，那股让人觉得脑袋发昏的暑气终于消散了一些。趁着身体恢复散热的能力后，我放下了啤酒罐说：“我们两个到此为止吧？”
　　“什么？”
　　我觉得他早就预料到了我会演一出，毕竟只是照着逻辑推理必然会导致的剧情。可他还是显出别样的紧张。倒不是出于惊讶直接呛出了，而是肚子打出来的隔打乱了他的呼吸从而把他要喝进肚的那口酒喷了出来。
　　“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和人争辩一些有的没的，你也知道我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我这个人本来就不怎么会情情爱爱的，就算是交往了这么几个月也说不清楚自己对你的感情到底和之前把你当弟弟或是可以依赖的好朋友有没有区别。但当了解了那些的事后虽然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只是……果然还是让我们恢复之前的朋友关系的比较自在。”
　　“你喜欢上顾山了吗？”
　　没想到他虽然不知道该不该描述为直接，但简单的用词却比我解释这么多有力多了。
　　“这事和顾山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和顾山睡了吗？”
　　“你在说什么……”
　　“睡了也没关系，毕竟以我的立场来说也没法说你什么。你也知道我是在什么家庭里长大的，所以我也没有资格奢求太安全的关系。说实话我也是到了这岁数才明白当年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卑微地挽留爸爸，毕竟出轨后不应该想的是让电车回到轨道上才能继续前进吗？所以没关系的。”
　　“你是这么想我的吗？也是，毕竟你就是那个人。嘴上说着要交往什么的，我一没法满足你就和神笔马良滚在一起，还说的好听是什么不过是身体本能。我也知道你和不止那一个人滚过，但要我每天和那个神笔马良见到面就不得不想这件事，这就是为什么我整天在剧组缺勤的真正原因。我虽然赚得没你那么多，但在得工作得养活自己这件事上是一样的，我得在这个行业混下去就不能再和你以这种关系相处下去。”
　　忘了所有沉浸在自己陈述中的时候，一声金属碰撞桌面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神。我看了眼他摔在桌上的剪刀，又看看他那狰狞的表情。
　　有时候还真是挺讨厌自己胆小又理智的性格的。本应该让我发泄一通的情绪酝酿，一下子就因为这场景全部遗忘了。脑袋里闪过了十几条情杀的新闻，开始思考该怎么稳住他情绪的时候，他开了口。
　　“如果我再做这种事的话，把我鸡d鸡剪了吧。”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了？”这剧情怎么熟悉，又是从哪部离谱的电视剧里学来的招数吗？
　　“我说认真的，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这样一来那些变态也不会再来找我麻烦了。”
　　“你都说了别幼稚了……”“不是幼稚，你会深思熟虑我就不会吗？”
　　看他要抢剪刀怕出危险我也下意识地去抢，混乱地争执了好一番后好不容易获得了主动权的我直接把刀头对准了他说：“滚出去！”
　　“你说……”
　　“这里是我家，从我家滚出去！别在我家里做些乱七八糟的事！你知道我在气头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大不了大家一起上新闻好了。”
　　“我……我知道了。你先冷静点。”
　　“滚！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家！”
　　门关上后发出了电子锁的提示声，我才回过神来刚刚经历了什么抓马的剧情。像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跳脱和离谱，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搞成眼前这副模样啊？

　　“那个……夫妻之间的话还能有离婚这么一个仪式。但如果相处得已经像家人又没有结婚的关系，该怎么在现实里好好结束呢？”
　　想着那晚发生的事不由说出了这句话后，阿英在驾驶座上对婚姻的不停抱怨戛然而止。甚至刚刚满是路怒的咒骂和喇叭，也跟着就像是梦中才发生过的一样没有实感。
　　好一会儿后她才回过神来缓缓开口说：“嗯……虽然现在想想挺傻的，但我大学刚毕业的时候谈过一段。要说怎么算分的话……我把他赶出家门了，然后就把他的联系方式删了，到现在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了。”
　　这也太……不过看得出来是这个女人会做的事。“可就这么把他赶出了家门，就不怕他出什么意外吗？”
　　“有手有脚的大男人有什么好担心的？要是死在外面了也有警察有记者，我想不知道都难。这么说来我可能没说过这段往事你可能不清楚前因后果。那时候大学刚毕业那男人也不出去找工作，我就这么养了他两年，那个年代影视市场虽然好但是也辛苦，作为实习生本来在剧组压力就很大，每次在剧组忙上一阵子回家看到比老鼠窝还乱的屋子，经历上几次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把他赶了出去。现在想来也挺不可思议的，不过那时候因为跟剧组所以收入还不少。现在要是没戏拍回去坐办公室的话……还要卖房子重新买房子住……”
　　“挺麻烦的吧？所以离婚这种事……”
　　“离婚后你和我一起住吧？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的话是挺不方便的。”
　　“我可是男人哦！”
　　“喜欢男人的男人有什么？有个男人的话过日子会安心不少吧？”
　　“我就是不喜欢和别人一起住才出来租房的，不然我住回家不就好了？现在有地铁三墩又不是什么偏僻的地方。”
　　“我知道我知道，但这种时候你就不能假意奉承下我搪塞下吗？又不是答应了就以后真的要住在一起。你有必要什么时候都把话都说得这么实诚吗？你就是不会做人所以才这把年纪混成这样。”
　　嗯……我也早就知道这件事。
　　“对不起。”短暂的沉默后，没想到我们俩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向对方道歉的话。这种默契让我们之后又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不就是因为你说话不拐弯抹角的性格我才和你做朋友的。感情的事也是这样，不管是要分手还是要继续都还是打定主意然后说清楚的好？就算分手也分得干干脆脆的。”
　　“可要是对方不愿意再继续贴上来和你纠缠不清怎么办？”
　　“是对方纠缠不清还是你放不下这段感情？如果不是你自己放不下，是不可能容忍对方纠缠不清的哦。”
　　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可是——“你不会是真的……”
　　“当然是抱怨下先发泄一下，离婚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真要离婚，之后还有一长串麻烦事。要说没有一点感情才结婚，那也不过是假话。”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起了手刹，我看了眼车窗外的校门，这才意味着真正剧情的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