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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殷小姐手札 孤独是我一个人的狂欢 ...

  •   天气渐凉,学校小花园的梧桐道上,已经是光秃秃一片了。每逢周日的下午,又不需要我回家时,我便一个人在这小花园里绕一圈,然后去校门口的那条街上吃点自己喜欢的东西,最后去新华书店里坐着,直到晚饭时候。
      在严冬逼近的路上,我也终于没能抗住,挑了个深秋的周末,想回趟家取些衣服。
      这一趟,成为我从高中至今的噩梦。
      我回家常走的路上,荷花早已凋谢,路上的花草俱已衰败,家家闭户,只有少数的行人在路上走着。
      我到家的时候,家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妹妹从楼上下来,眼里全是低落的情绪。我放下书包,问:“他们人呢?”
      “都在自己的房间里,爸出去了。”妹妹的声音有点哑。
      我的直觉告诉我家里出了事,但爸妈都不在,我只好问妹妹:“怎么了?”
      妹妹说道:“爸和妈,吵架了。”
      我皱着眉头道:“上次我回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怎么会呢?”
      “已经好几天了,这一周我和老弟家都不想回,又担心他们打起来。”
      “他们还打架?为什么?”
      “不知道。”
      “我上去看看妈。”
      “别去。”妹妹拉住我,摇摇头,“她还在哭。”
      我深吸一口气,直接坐在客厅的饭桌前,抬起头一看,才发现居然已经是下午五六点了。
      妹妹坐在我边上,低声道:“咱们家,有好几天没开火了。”
      我愣住了,忍不住问:“那你们吃什么。”
      妹妹摇头。楼上有沉重的脚步声,妹妹脸色一变,立马起身上楼,跑到我妈房间,我妈正拿着一罐药水,刚打开。
      我认出来了,是百草枯。我们村里的农民家家户户都有这个。
      妹妹赶紧过去抱住她的腰,我一把上前,夺过那瓶药水,期间不慎,有几滴溅出来,滴在地上。
      我妈歇斯底里的喊着:“你们拦我干嘛!怎么就不让我死了算了!我这辈子够苦的了,让我早点死了,乘早如了你们爸的愿!”
      妹妹被吓坏了,死死的抱着她,哭的声音哑了。
      我以前大概知道,我爸妈的婚姻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父亲上过高中,参加过高考,而母亲家里是个地地道道的贫民家庭,一家六口人,又有重男轻女的思想,所以母亲小时候连饭都吃不起,更毋论上学了,等到舅舅上小学时,母亲和其他姐妹都辍了学,一家人辛辛苦苦,守着两亩薄田过日子,这样的差距,纵使年轻时的父母能靠着出挑的长相,维持一两分热忱,但时间一久,热忱不复存在,各种矛盾自然出现。
      弟弟也已经被这动静吓到了,跟妹妹一起,死死的守着我妈的房间,两个人一直跟着她,片刻都不敢放松。
      我给我爸打了个电话,从他的口中知道了个大概:大概是由于我上了县中学,那所中学又是我爸以前念高中的学校,上次他送我时,撞见了高中时的一个同班女生,两人多聊了几句,这件事传达到我妈耳边时,已经是另一番话了。
      那时的我实在不理解,为何就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能让我的家庭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让曾经温和隐忍的妈妈,变成我最讨厌的那个名词的模样——泼妇。
      我爸回到家时,母亲瘫坐在地上,眼泪不断地留下,上杉的前襟,几乎是全湿的,妹妹坐在她边上,给她托着头,弟弟也蹲在地上,垂着头,连我也半蹲着,抓着她的一只手——否则她还要去拿边上的烧酒往嘴里灌。
      我看见我爸怒气冲冲地冲进来,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拽起我妈的头发,嘴里恶狠狠地说道:“不是要死吗?我成全你!”
      我妈被迫起来,对他连打带踢:“你回来做什么!你回来做什么!你不是要你那个小狐狸精吗?还要我们干什么!”
      弟弟妹妹哭喊的声音刹那间响起,两个人一人抱着一个,想要分开他们,却毫无作用,我的眼泪早就止不住了,干脆不再管它,却无意间想起楼下的那把菜刀。
      我急切地下了楼,拎起菜刀跑到他们面前,手抖得不像话,却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将刀锋放到了脖颈上,我在哭喊声中听到自己的声音:“都放开!否则我就割下去了!”
      我的爸妈被我这无畏的勇气所震惊,我妈一时失了声,我爸则毫不犹豫地向我冲过来,语气不耐地说:“你想干什么!你又想干什么!”
      我躲开了他,刀也放下了,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吧!还有要动手的吗?!”
      我妈用力的在自己身上一拍,又躺回地上,嘴里是我从未听过的语气:“说什么?能说什么?说你爸在外面有了人?说你爸打算不要我们了?还是说你爸已经把钱都交给了那个狐狸精,让咱们一家人跟着喝西北风……”
      “你胡扯!哪有什么狐狸精!那是我高中同学!”我爸的语气还带着凶狠。
      “那不然咧!那不然咧!没有狐狸精,你这一年挣的钱去哪了?啊?你说啊?!”我妈拉住我弟弟妹妹的手,涕泪俱下,“你们还这么小,才上初中,这一年的学费全是借的!你们爸不要咱们了,这以后,怎么办啊……”
      “你这个泼妇不要胡言乱语!你自己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别在孩子面前丢人现眼!”我爸刚打算冲过去,就看见我靠墙边站着,手里依然死攥着那把菜刀的刀柄。
      他忍住了。
      ……
      那一晚的记忆,是我们家的每一个成员都不愿再提起的烂事,但这烂事,只是个开头。
      那一晚晚上,我不太记得我爸妈吵到最后的样子,但是其他的细节却记得一清二楚:我妈无力的躺在地上,烧酒流了一地,刺鼻的气味在房间里弥漫开,但我们三个孩子,无人敢走;我爸干脆自己坐在客厅里,客厅里关了灯,他在黑暗里,独自消磨这难挨的时间。
      我们家里没人敢讲话了,只剩下我们压着嗓子的呜咽声。
      我妈终究是心疼我们,在地上躺了两个小时后,自己起身,坐到了床上。她让我们三个下楼,自己找点吃的当晚饭,然后去睡觉。
      弟弟妹妹不敢离开,我摇摇头,示意他们下去吃点东西再上来,上面我可以看着,他们才敢下楼。
      我听见下面液化气打火的声音后,才走到客厅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既能看见房间里的我妈,又能注意到我爸。我把目光放到坐在黑暗里的我爸身上,压抑了太久的嗓子有点哑,说话声中也还带着点哭腔:“你们打算怎么办?是离婚,还是好好谈?”
      母亲尖利的声音几乎要刺穿我耳膜:“不能离婚!殷瑛,不能离婚!”
      我的声音也陡然变大:“那就好好谈!要死要活的!你们要干嘛!”
      我爸叹了口气,对我说道:“把刀拿下去,你也去吃口饭,明天你还有课。”
      我在黑暗里看着他的身影,又看了一眼我妈,才抬起早已麻木的腿下了楼。
      楼上很安静,我稍稍安定了点,弟弟妹妹坐在桌前,饭菜几乎没动,见我下来了,才给我拿了两碗饭菜,妹妹说,让我给他们端上去。
      我摇摇头,此时也讲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是低声告诉他们,今晚可能还会出事,让他们多少吃一点,存点力气。
      弟弟才肯多扒了几口饭,囫囵吞下去。楼上果不其然,又开始了。
      我们听到乒乒乓乓的砸东西声,没一会儿,我爸着急而愤怒的下楼的声音,还有我妈紧随其后的骂骂咧咧声。
      灵光一闪间,我又拿起了那把放在菜板上的菜刀,站在弟弟妹妹身前:“你们要干什么?!”
      我爸怒气冲冲地冲到桌前,将桌子一掀,碗筷声霹雳啪啦的砸在地上:“吃什么吃!都别吃了!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你有什么资格说死!你不是要跟你那个狐狸精去吗?去呀!”我妈尖酸刻薄的声音回荡在整个一楼。
      ……
      我的黑夜,原来如此沉重。
      后面的事,无非就是我爸我妈二人指着鼻子互骂,然后我爸一气之下出走家门,我妈边追边骂了几步路,妹妹拿着扫着收拾地上的狼藉,弟弟跟着去追他们。
      而我,只是一气跑到了顶楼,一直盯着楼下的情形,直到我弟弟守着我妈回到家里,我才下了楼。
      我们家顶楼的那一层,放了一张竹床,是以前家里的老物件,人一坐上去,竹床就吱吱呀呀地响,更别说躺了,可这张竹床,是我整个高中生涯里,最常待的地方了。
      那一晚上,我在竹床上翻来覆去,寂静的黑暗里,吱呀声在我的耳边,奏起狂欢曲——孤独是我一个人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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