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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陈先生自述 我不想看见落在她身上的雪 ...

  •   严冬来临,我们在学校严苛的校服制度下,也早已能够应付:通常是在校服里面,套一件毛衣,再套一件卫衣,再套上那件薄薄的校服外套,有怕冷的,会在校服外面,再套一件外套。
      作为县重点中学,我们的学业压力一直都很大,而临近的期末考试,又直接影响着下学期的文理科分班。
      在这种一不小心就得“上楼”——学校按成绩分的班级,最差的文科班和理科班各两个,都在顶楼,这种情况下,大家都在暗地里较着劲。
      我期待着能与她分到同一个班级,即使在听说了她可能学文科之后,我也想过如何劝说父母答应让我学文科。
      但我们“偶遇”的次数少了很多,也许是期末分班考试压力太大,听说她已经是除开三餐和睡觉,都不离开教室了。
      也有意外碰上的,比如——
      我们学校丧心病狂的要求所有住校生,必须参加每日的晨跑,有特殊情况的需要向班主任请假,于是每天早上六点,当校广播响起那句——跑操时间到了时,全校的住宿生便被迫起床洗漱。
      我们的意外碰上,大概率都在这丧心病狂的广播声中。
      有一个早上,我醒的特别早,稍稍洗漱下后下楼到操场,就碰见她在操场上站着。
      她穿着规规矩矩校服,卫衣帽子扣在头上,低垂着头,也许是有些冷,手缩在袖子里——她好像瘦了,这个念头一出现,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在自己班级的位置边上站着,冷冬的微风吹在人身上,刺得人骨头都疼,她好像在发抖。
      光线慢慢地亮起来,东方的朝阳,映着我们学校操场上的跑道,她的脸颊,也在这映衬中变得红了。
      我刻意让自己不要去太过注意她,但还是忍不住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那东边,既是太阳升起的地方,也是围起我们这座小县城的山坐落的地方。
      我想起以前初三时,也是这样的早晨,我在走廊上看着学校对面的石山,慢慢地被光线笼罩,色彩变化中,仿若中国古墨画里的丹青写意,而我的余光里,全是她撑着下巴望向石山的模样。
      操场上的人渐渐多了,她把帽子也放下去了,长发披散在后面,素着的一张脸上,全无表情,只是黑眼圈,又似乎重了不少。
      后面的“碰面”次数,大都是在这种情况下,我每一次见到她,都觉得她又瘦了些,肤色是一如既往的苍白,却让那黑眼圈显得日渐一日的重了。
      我也从她室友之类的人口中,知道她每日拼了命的学习、熬夜还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每周日假期固定回家。
      我按耐住自己去跟她联系的心情,只是有时候会盯着她的□□号看一会,她的□□号空间里极少更新,偶尔有一两次也只是一张随手拍,简略的甚至连文字都没有。
      临近期末,学校里那批特招上来的学生已经开始全力冲刺,学校甚至免了他们的早操,让他们能有多余的时间学习,因此学校换了跑操位置,很幸运,我们班在她们班隔壁了,更幸运的是,她站在我旁边。
      我努力的让自己的心跳声不要太大,克制住自己在她面前的言行举止,努力让自己的步子跟她的步子一致,早上早一点到操场还能听她与同学聊天……这枯燥乏味的高一生活,才算有一点点的快乐。
      看样子,我可以完完全全地确定了,我喜欢她。
      三年后,我大一的时候,与朋友一同去了苏州园林,恰好是个雨天,我站在园子里,雨声在耳边淅淅沥沥,一景一物被雨雾笼罩,安安静静的样子,就让我想到了她。
      期末考试之后,我们便可以回家。我在学校门口的书店购买参考书时,看见她趴在桌子上低头翻阅一本课外读物,漫不经心的样子频频让人侧目,没一会儿后,华子拎着两本书悄悄走到我旁边,对我耳语道:“那是殷瑛吧。我刚刚从那边过来的时候,听到几个男生聊,好像说要跟她表白什么的,有个手里还拿着信封……”
      我烦燥死了,小声对他说:“别开玩笑!我们走吧。”
      华子说:“有人表白哎!还是跟殷瑛!我不走,我再等一下,我要看他们表白。哎,你说殷瑛会不会答应他?”
      我没忍住,嗤笑一声:“你是不是闲得无聊?”
      华子理所当然地道:“是啊!我们学校平时周末回个家都得请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上次出来还是一个月前了,幸好这次……”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臂:“看!就是那个!你快看!”
      我看见了,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将手上的信封递给她,脸上泛着红,另外几个男生围在他们边上起哄,引了不少路过的学生驻足。
      她垂着头,拉了一下那个男生的校服袖子后,便走出了人群,没一会儿,那个男生也出去了,人群散了,就剩那几个起哄的男生面面相觑。没一会儿,离开的男生拿着信封回来,我的心情因此也莫名的变好了许多。
      华子半开玩笑地说:“你看,让你不主动点吧!这下好了,被别人惦记上了。”
      我低声怼他:“别闹。”
      “没跟你闹,我听说你们学校的好几个男生都喜欢她,毕竟人漂亮,虽然不太爱说话,但这种静若处子的女孩子确实很吸引人。”他的话锋一转,“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主动点?”
      我并不想跟他谈论关于她的事情,我有点自私,只想创造独属于我与她的空间。
      我与华子约好了回去收拾一下行李,便在车站会合,一起回家后他便回了自己学校,我回寝室的路上,恰好遇上了迎面走来的她和她父亲。
      她似乎并不怎么开心,背着书包跟在中年男人身后,那个男人喋喋不休,我走近时隐隐约约听见几句:“……家里那些事不要你操心,你只要安心读书就行了……你妈是个不讲理的……”
      很意外,她居然挥了下手,向我打招呼,果然她父亲话就变了:“哦,是认识的人吗?”
      我听见她轻柔的声音:“同学,初中同班的。”
      她父亲向我露出一个笑:“是初中同学啊!那你们平时可得多交流交流,殷瑛她理科太差了,同学有什么好的学习方法到时候教教她……”
      我笑着应好。
      她打断他的话:“人家还要回寝室,爸我们走吧。”
      他们便一起走了。
      我到寝室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她在□□上给我发的消息:抱歉了刚刚。
      我:没事,叔叔很热情。
      她:我比较烦他们,今天他跟你说的话,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我:好。不过叔叔说你的理科成绩比较差,需要帮忙吗?
      她:不用了,我自学就可以了。
      她:我爸坐我边上,不聊了啊。
      我:好。
      我:需要帮忙随时可以跟我说。
      没多久,我看见她的□□空间里难得的发了一句话——落在一个人身上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
      底下是几个人简短的安慰话语。
      后来我上网查了这句话,刘亮程的《寒风吹彻》,原文是“落在一个人身上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我们都在自己的生命里,孤独的过冬。”
      我知道她向来心思敏感,也从他们的字句间能看出她最近并不好过,只是不知道具体情况。
      我们回家的班车上,有几个以前同班的同学,闲聊中我听说她的事情——父亲出轨,逼得她母亲快要自杀。
      到家后,我登上□□号,没忍住给她发消息:还好吗?
      她:什么?
      我:家里,还好吗?
      对面许久没有消息过来,我觉得有必要解释:我跟夏琦坐同一辆班车,跟她说起你了。
      她:所以你知道了我家里的事吗?
      我:只是听说。
      手机电量不足的提示弹出来,对面安安静静,只回了简单的一句话:我挺好的。
      手机彻底关机了。
      在过年的前一周的样子,我们老师给我们发了成绩的信息,我还好,等我翻了几页翻到她的名字的时候,不由得心头一震——她的父亲强硬的要求她学理,而她的理科成绩,只能去学校的顶楼了。
      命运总喜欢捉弄那些认真努力的人。
      我不能看见落在她人生中的所有的雪,但高一的我自私的希望,落在她身上的雪少一点,哪怕只是这个时间里的雪;又或者,让我能站在她旁边,替她分担一点寒冷。
      她的严冬里没有我,她所忍受的严冬,到现在的我都还没能完完全全的明白,只是在高中的生涯里,看见她一个人,扛着她自己的雪。
      希望属于她的,而且我没参与过的人生,没有那么多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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