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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出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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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神光最后还是决定跟随后勤队伍协助运送粮草兵甲等武器,她在府中留了两封信和一些零碎的礼物物件。吩咐家仆好生照看,定期洒扫却也不必太洁,劳心劳力不值当,然后又叮嘱备好过冬开春的粮食生活用品,准备好木炭煤炭火种,小心保存,注意防火防潮,家里大门锁好,最后才潇潇洒洒出门了。
芈燃一向不会拒绝她一切合理不合理的请求,许多年前初见他还是傲慢的花孔雀个小王子时就肯为她当年做马了。何况那也不是美色所迷,她当年更加枯瘦无神,哪里当得起一二句美人,简直没多少人样了。不过现在也是别人碍于未来王后和王上的情面,却不过才违心夸夸她的相貌,她对此很是不以为然。
我又不靠脸——说到底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有福气真可只靠父母和老天给的漂亮脸蛋就保证终生无虞,自尊自爱了吗?我靠自己活着,夸不夸脸都无所谓,它带不来什么。即使你用不光彩的卑劣的手段,夺走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假以时日,我还是会全数夺回来,并且有能力如此,且百倍奉还。
朋友爱人师长,财产粮食房屋仆从田庄,身份地位,容貌身材气韵,可只要我还是我自己,我还拥有最可贵的健康,什么都打不到我,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一点儿都不害怕!未知的可怖的张牙舞爪的,虚张声势的纸老虎罢了,我连鹿连狼都可以驯服,还会怕纸老虎?真是笑话。
我不想利用欺骗别人的感情,其实有话应该说清楚,可他是很好很好的人,他的家人大半还好,他曾经对我寄予厚望,也拯救了我的一部分人生,听从了我的建议。我们其实是同班战友朋友,而不只是爱人夫妻,所以,我得好好说清楚,也许我们可以当回战友朋友,我可以继续拥护他,做他政治上的盟友,匡扶他成就大业,至少我挺喜欢楚国和楚人的,我也喜欢他们谈起我的腔调,他们管我叫,新王,仁慈和蔼可敬可亲的王后,太阳将军,光华公主,这是多么美好的称呼呀,在以前我绝对不敢认也不敢相信!
但假使有一天,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口称的光化公主不止是一个天纵奇才、平民女子,而且还曾是一个以乞讨为生,终日与馊饭馊水为食,与猫狗夺食的小乞丐,而且从小以此为生,并持续十来年呢,他们还有可能爱戴我吗?我不敢想,人心是很复杂的很难以捉摸的,我不敢赌,这一切美好得像个幻影,其实我不需要太担心,这段往事能有几个知道呢,特别是当世之人,英雄不问出处。
而且至少芈燃会理解我的,大概会很伤心我曾经的遭遇,王太后长公主师傅罗管家李老头邹婆婆小橘大概也绝不会带着有色眼镜看待我,但我不敢承受太多的同情和怜悯,这对我百无一益,何况我已经单枪匹马赤手空拳走到了这儿,干嘛还要怜悯,要同情可怜也应该是同情过去的我……过去的我既然几乎不曾得到,现在的我也再不需要,何必再提,揭人伤疤,让我难堪。
所以我得走。一是为避开这段我还没准备好迎接的婚事,我们都在考虑考虑吧,看看你我到底是不是心目中的丈夫妻子,或者等我回来,再过一年……我有些犹豫不舍,已经很久很久,不,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和那么多人建立起亲戚和谐的关系,等我处理好了我的过去,我就可以安心享受我的未来和现在了,在此之前,请谅解我吧。我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稀里糊涂的。
那样的日子我过够了,可我本性狂放不羁旷达无依,我绝不会是一个贤妻良母,早年身体也一般,有很多年来,我的月经一直不准,有时一月只有几滴,陆陆续续一点点,很烦人,不干不净断断续续的,你以为结束了,结果又开始了,开始得也不干脆,很烦人,就不能规律一些么?有时血流如注,仿佛杀人越货现场,我头晕脸白气虚,唉真是难受极了,只有那时我才会怨恨自己生而为女子……
我也怕生育,以前村子里,每一个村落都会有死在产褥上的女人,她们面目浮肿消瘦苍老蜡黄一片,皮松松贴在骨头上,一点肉也没有,有时就是去母留子,家里养不活那么多口。刚生下的女人被亲生父亲亲祖父母丢到桥上,千人踏万人踩,就为了别生女儿,然后等他们的宝贝疙瘩长大,再咒骂别人不生女儿,要花大价钱买来生孩子或者天价礼金。
你肯定无法想象吧,在皇宫里,特别是你在皇宫里,何曾明白过饥饿贫困潦倒,但我曾经亲眼所见无数杀戮死亡自私丑恶肮脏血腥,你肯定也无法想象,有人会为了几口水半个脏馒头把人打得半死,但可惜那也是我的过去,我们的隔膜如此深远,以至于我站在过去,根本无法望到彼方的你,这让我怎么可能敞开心扉去爱你接受你呢?我们从前并不属于一个世界,我们分属两端,若相看两厌成一对怨侣,我一定会痛苦万分,难以承受。这是我生命里少有的美好了,怎么舍得意外碾碎……
假以时日,我们在一起,这些都会慢慢暴露的,你本性温文尔雅,虽然高傲,但有礼也守礼,如今我们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但将来呢?你谈诗论画,有可能我看不懂也不理解,只能疑惑不解地看着你,新婚时这是一种闺房之乐,日子一长,你会不会找别人谈这些呢?我绝不能接受妻妾共侍一夫,我曾见过太多悲剧了,不敢想发生在我身上又会如何……
所以等我成婚——其实现在一切都好,但不能永远保持现状,这是一个接近临界点的最好的状态,但不会一直如此。我时常很遗憾这样的遗憾总是会发生,突如其来的改变。如果我们成婚,他会很快发现我不是一个好妻子,甚至我曾经和别人也有过一两段情事,我不曾对他提过,一开始是懒怠提,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使者会和君主成为朋友恋人战友,再后来,每一次想无意中提起,总是刚到嘴边看不知觉地溜过去了,我想我有点害怕担心。
王太后曾经同我说起,他从小就没有其他恋人,也不亲近女孩子,如果我不是来使,如果我不是战士,他大概不会有机会关注我了解我理解我。我对此深以为然,芈燃慢热,有洁癖,我老是戏弄她,师傅也拿我没办法,一开始以为是他的臭毛病,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我有些不好意思,去好好道歉,他生气了闹了个大红脸,可是又很快同我求和,分我一半吃的。
芈燃小时候被管教得颇为严苛,先王一向如此,对诸子女一贯如此,不过长公主是个例外,她毕竟是中年得女,又是第一个女儿,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兵马骑射琴棋书画都是由先王手把手和王太后一起教的,真的羡煞旁人,所以先王一去,公主痛不欲生,王子继位,我受托去关怀她,几次三番也算熟了,汝霖实在聪明得过分,难怪宠爱备甚,她一开始就极其希望我和她的三弟结为连理,一直以来也很热情想帮我们筹备婚事,我本意是等我廿岁后说,毕竟芈燃也刚满十八,我今冬就廿岁了,不知她可会怪我言而无信否,不过我总得告诉她和王太后,嘱咐她们帮我照看产业,还有芈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