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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谜一样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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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纤素手漫不经心划过眼前排排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这些是今岁官坊新进上的兵器,专供城防边境列队所用,下旬便将送往边城窃叶。姬神光微微凝神沉思,放在自己面前的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大毛病,这些人也知道自己在卫国就往兵器部待过来好一阵,怎么都不可能班门弄斧。真是头痛,偏偏如此,更不知道要有什么幺蛾子了,好歹是边防大患,总不至于为了我丢盔弃甲吧……在那些老贵族驴子们眼里,我大概还不至于有那么大的威力。
看来少不得自请相送了,有丁将军在,应当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不怕把他爹那身老骨头吓坏吗?看来可行,总不能任由别人把脏水往我身上泼,真出了问题,到时候是不是我的问题,都积毁销骨,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于我声名有碍,我如果真要当王后,怎能如此坐视不理。到时万一我嫌疑洗不脱,又深陷楚地,可怎生是好!
神光烦躁地抓抓头发,下意识又停住,缓缓抬头看向刚进屋的人,他真像只猫,可我最讨厌的就是猫了,冰凉凉出其不意捂不熟弄不热的冷心肠,真讨厌死了,要是只狗就成了,我也少些烦恼,这个人也许根本就不值得我破费的这些心思嘛……
“神光,今日好风光,沁苑那边说有祝舞可看,我们也去瞧瞧吧,日头也这样好,真该去走走了……”男子冲着自己温和笑道。“那走吧,快别啰嗦了,我不耐烦听一大摞话,边走边说吧。”她伸手拿了一件披风,又顺手递给他一件,“还是穿好吧,你人又小气。”芈燃笑出一脸烂漫春光,“好,听你的!”
姬神光看着他的笑颜不免怔了一下,他其实对她已足够好了,凡我所求,皆可得——虽然我所求甚少,忧我所忧急我所急。然而这些有时也就如此罢了,我们以前活得完全不一样毫无重合,虽然以后也许我会习惯进入他的生命里,但这毕竟还不算太坏……我也实在不讨厌,遇见他后我也碰到了不少好事呀,单单这一张脸,我好像也不亏了,真和汝霖一般貌美和煦呀——不过他外冷内热,似乎也只对几个人这幅面孔。
他到底喜欢我什么,也不说清楚,非要让我猜,我哪知道,这种事不都是奇奇怪怪的吗?还不如直戳了当地承认需要一个王后,我又是最合适的人选,除了没有贵族出生——可我又算是名义上的卫国女官,还有谁比得上我哼!
我名姬神光,虽然姓姬,但却是我自取的,我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只知道记事以来东奔西走,被街头好心的老婆婆们左右喂口饭长大,等我大了,她们反而陆陆续续老死,说来不是不惆怅的,恩人就在那儿,我不会画画,所以她们也逐渐在我心里面目模糊,浆糊一样记不起多少。
我后来在一处摘莲蓬止咳时,偶然听到几个小混混说,人都要有名有姓的,他们挑衅我,我不服,一急之下傲然说,我姓姬,姬善光,擅长花光钱喝光水吃光饭穿光衣裳住光屋子,其实我哪里有,我长到那时,还不曾暂时得到过一片完整得可堪遮风挡雨的瓦片,更别提饭菜肉食房屋家具衣物了,我所有的,只有我的一双亮眼,靠着这一双跑得快过兔子的腿和伶俐的细竹竿手,五感敏锐,才能活到那么点儿大。
其实我也有些分不清自己多大了,贾婆婆死时听我说,我大约有四岁了,可后来过街老鼠一样四处逃窜,哪里有能知道年月,大概罢了,我小时候把自个儿年纪往大了报,等再大一些,预备就往小了报算了,这也是跟那些混混学的。他们虽然对我有名有姓却流落街头乞讨为生半信半疑,但总算也消停了不少,我打架又凶又狠,还不要命不要脸,他们也太不敢胡来,这样也好呀。等我再大一点,我要拼命地长大,再大一些,再高一些,壮一些,像村头卖猪肉耍大刀的王二叔才好,千万不要学那几个扭扭捏捏的小媳妇,也不要成了那些被关在铁框子里的哑巴疯媳妇,太可怕了。
听他们说她们不是本地人,那从何出来的?我看好多个村子有些家里女儿都爱若珍宝,哪有这样的,这年头女儿虽然不值钱,总是被轻视,可是干得多还吃得少,还能换一大笔礼金,稳赚不赔的买卖,这怎么会这样呢?奇也怪哉。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些是被拐子拐来的,有些扭扭捏捏疯言疯语的也有大户人家教养大的孩子,一朝走失,父母心如刀割。唉,可惜我是父母早逝,婆婆们亲自帮我安葬,不然我也能安慰自己也是走失或被拐子拐来的,也有家人苦苦寻找,好歹留个念想,这样孤苦无依,游丝游魂一样活着,好死不如赖活着。
“今日是跳的什么,热闹好玩儿吗?”她旋了一圈,问道。
“又说傻话,真要是好玩儿,巫祝得气死了。”芈燃无奈地笑。
姬神光咯咯干笑两声,小声嘀咕道,“那干嘛要去,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每月都要排,又不是排给我看的,也不能按我的意思来,就坐在那儿看他们乌鸦一样魂魔乱舞几个时辰——还是五颜六色的乌鸦,好嘛,那还是嘶哑难听,装神弄鬼。说什么上达天听,下亲民众,我也是民呀,怎滴就我不爱看?我才不信你呢!”
他叹口气,挑眉笑道,“母后倒是颇为喜欢,也许等我们六十岁了,我再同你来御园你就会欢喜看看了。不过她今日倒不在,我们先去看看他们排,放心吧,我吩咐了苏通,要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接我们遁走。”“你倒是学机灵了。”“再不机灵你就再不肯来了。”神光回头望了他一眼,又四处张望苏通身影,“哼算你有自知之明,我还有喜欢郑地的,他们民风狂放旷达,是挺不错的,讴者舞者都别有韵味,与别地不同。”
芈燃双眼明亮,蕴满水似的,望着她,靠过来轻轻牵住她的手,笑叹,“你到底去过多少地方,总是能如数家珍,真是难得。我小时跟舅舅征战沙场,也曾去过成周,也没有这样的见识眼界!”“这是个秘密,等我想说的时候再说吧。不过你也不必把我的话全当真,也不要放在心上,我想到什么说什么,一向如此,当不得真的,我都习惯了!也改不了,你也别想改我一丝一点,念头都别起,不然我也只能逃出去了”,说完回头粲然一笑,平淡无奇的脸颊突然间闪亮了起来。
他只能郑重点头答应。他倒是蛮漂亮的,但是除此之外也只能撑得上中庸,所以很需要一位能干的、撑得起大局敌体皇后。为此可以共享一半的权力,甚至更多也好,只要她于国无害,他想,要是神光是我族或王室中人,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早年的沙场疆域仿佛一场离奇的锁梦烟雨,隔着云端怅望。
她虽然不漂亮,似乎也没有什么文化,行为放荡不羁,不理伦常规矩。可她真是我见过最迷人最自我最美的人,当你遇到她,就感到所有的原则其实都可以用来打破的,她完全可以颠覆一切,如果她愿意的话,如今,公主仆役女官长公主王子太后哪有不爱她的呢?这份爱不是他可以替她争得的,强权不能如此,他本人身为王朝最高统治者也不能得到所有人都尊敬和爱戴,但在她身上又那么理所当然……
这样还有什么差的呢?宫中太多鲜花着锦,花为肠肚,雪做肌肤,可又有什么差别,皮囊而已,哪里比得上她万分之一。虽然大家都爱称人个有长,但明眼人都知道有人特别长,无所不能熠熠生辉,就像她,横空出世,别具一格,把心打碎把我的所有金银疆土捧来献给她,也怕她浑不在意,她真是一个谜团……
我真的有必要费力当这个王后吗,好吧现在几乎是他剃头担子一头热,我真搞不懂,有什么区别吗?我除了不和他一同起居,其他的又差了什么,虽无王侯之名,有王侯之实,我放着官吏不当,干嘛当他□□的女人之一!可是,他为什么那么积极,他难道看不出来我其实一点也不想期待吗?现在已经挺好了,我厌烦不停变动,他好像一点都不了解我,而只是爱我,而这份爱也可以让他利益最大化,他和我成婚不会损失什么,我却可能一无所有一败涂地,凭什么?
而我根本不能从他的爱里感觉到温暖的爱意,虽然他已足够好,这份感情里面掺杂了太多了利益纠葛,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但我害怕,我一直渴望家庭,但很明显,当它轻而易举地摆到我面前来时,我开始懊悔退缩了。但大概不是我要等到那个人,不如我还是趁这次跑吧,我还没去过成周呢,趁这次机会,顺路也去卫和郑听听曲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