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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异木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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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许愿阿飘一样来到余子絮房门口,拍出节奏重而缓令人毛骨悚然的敲门声,“知道你没睡,出来。”
余子絮蓬头垢面的出房间时,许愿已经开了罐啤酒,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喝了起来,
他凑近到沙发靠背去看,界面就停留在与钟望星的聊天页面,打出来的“哥,你睡了吗”迟迟没发出去。
“这是又要我给你当信鸽?来吧!”余子絮说着就夺过许愿的手机,要为他按下发送键。
许愿一动不动,只说:“他好像知道我喜欢他了。”
“……”
余子絮抢一半僵住,又原模原样地放回许愿手中,绕坐到沙发,问:“他拒绝你了?”
“没有。”许愿仰头倒了口啤酒,“但他在躲我,还要去峰河,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
余子絮陪着开了一罐,同情道:“那应该是凉了,你要咋整?”
许愿说:“没想好,其实他躲我,打击还是有的,但也没到要放弃的地步,我就是不知道我再继续死缠烂打下去他会不会烦,这个度真的很难拿捏,头疼。”
和钟望星不算愉快地分开以后,他回店里算了一小时的账,失落够了,也冷静下来了。
其实,钟望星的行为是有迹可循的,是许愿太信任他,太信任自己,才跟块木头似的,察觉得晚。
“你还没死心?”余子絮佩服他的百折不挠,以自身的角度分析道:“他这已经很明显了吧,对你没意思,笔直一个,对人好也是雨露均沾,两个多月了,你不累吗?”
许愿全然不这么想:“这不才两个月嘛。”
余子絮:“……”
痴儿啊,痴儿。
“追人总要多花点心思的,谁让我喜欢他呢。”
余子絮说:“你这是叫追人吗?你这叫深入内部未遂,被当场检举揭发,还没开始追呢。”
许愿驳斥道:“那我要是上来就摊牌,扯着人家耳朵喊‘我喜欢你,我他妈要追你’,别说两个月了,两天我都待不了。”
“……”
余子絮竟觉得有那么点道理,“现在呢?纸包不住火的,他要是真走,你怎么办?跟过去?跪求收留?”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许愿一筹莫展道:“峰河店店长的男朋友我认识,我找他打听了一下,看他女朋友有没有来不夜山的意愿。”
钟望星干不了强人所难的事,只要珞珞不想,许愿就不用跨区追人。
“他怎么说?”余子絮问。
许愿看了看发给慕川已经半小时的微信,“还没回我。”
余子絮聊不下去了,散场道:“那还说鬼,等着吧。”
慕川的回复在许愿洗澡时来过一通电话,可惜没接上。
看到未接后,许愿连头发也不吹了,立即回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喂,慕川。”
刚送完珞珞到家的慕川坐进宽敞的车座里,不急着启动车辆,降下车窗点起烟,开着免提道:“嗯,微信我才看到,你是想清楚了?要跳槽来峰河吗?”
那是他能说得算的吗?
许愿强颜欢笑道:“不是,就是好奇我们店会不会有新店长。”
“这个我没问珞珞。”慕川懒洋洋地说:“但依我看,大概率不会。”
说话大喘气,许愿耐心给他挤着牙膏:“怎么说?”
“你那边异木棉太多了。”
这和异木棉有什么关系?
慕川又说:“珞珞从小就对飞絮类的东西呼吸道过敏,到四五月份,异木棉的果子一熟,爆开的棉絮满天飞,对她的危险性会很高,口罩是离不了身的。”
美丽异木棉被评为中临市市树已有二十几个年头,在中临随处可见,它的每一个阶段样貌都为这座城市的四季增添了无限光彩。
偏巧珞珞对它的果实过敏,也怪不得这几年来,她从来没有考虑过换店,一直坚守在绿化覆盖率低人群密集的商业区,那里于她而言,的确最为安全。
毕竟过敏,重则致命。
可这么重要的事,体贴入微的钟望星却忘了。
他大概,是真的很想离开不夜山吧。
慕川也同样有此困惑:“老钟也不晓得什么情况,这事他知道啊,怎么还要珞珞去那?”
许愿帮钟望星找了个理由搪塞:“今天立秋,也许是太忙了吧。”
“他那个记性,忙忘也有可能。”慕川说:“你还有别的要问的吗?跳槽的事要不要咨询一下?”
“那就不用了,你那离我家太远了。”
几个小时前,他还信誓旦旦地和钟望星保证这都是小事,这看碟下菜的技术他是练到家了。
见许愿没其他事,慕川礼貌性地寒暄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处理掉烟头后,给钟望星打了过去。
通讯才被接起,他便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地沉声问道:“为什么想回来峰河?”
远在老城区的钟望星被他直给的一问砸懵了一会,笑道:“你这话说得好像很不欢迎我一样。”
这和欢不欢迎就没有一毛钱关系。
慕川不接下文,绷着个脸更直白道:“珞珞飞絮过敏,她在不夜山最多待不到三月份,这种事你会忘?钟望星,你又瞒我什么了?”
许愿给钟望星找的借口唬谁也唬不过慕川,刚才不过是对许愿逢场作戏而已。
“许愿找你了?”钟望星失策地猜道。
慕川活像个被钟望星负了的小姑娘,黑化后凶神恶煞道:“你还有十五分钟老实交代,不然,我杀到你家去。”
钟望星貌似听到了他车辆点火的声音,怕了他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还活得过今晚,咱先把车熄了,好好说行吗?”
“呸呸呸!讲的什么胡话。”从不迷信的慕川恨不得下车敲几下树干,熄火道:“你说。”
慕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钟望星不说实话今夜恐怕是不得安宁,只得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车外小区万籁俱寂,车内慕川心理活动相当热闹。
听了个仔仔细细后,发出一串连续的感叹词:“卧槽卧槽卧槽!这小红毛挺能藏啊,心思这么不单纯,你说他一开始去你那,是不是就是冲你来的?”
串联起许愿对钟望星的种种反应,慕川怎么想怎么有鬼。
“我哪敢问啊。”
钟望星一个头两个大,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现在处成这般僵局,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许愿。
“我都乱成那样了,跟珞珞提换店的时候,脑子里根本没想那么多。”
“我说你突然抽什么风,不夜山待得好好的要来峰河。”慕川终是不再提心吊胆,放怀道:“白害我这么紧张。”
钟望星扛起一鼎空降大锅:“我害的?”
“那可不是你,你回顾回顾自己的那些光荣历史,哪回不是有话不说必出事。我现在一听到你瞒我心里就打鼓,每次陪你去复查,我都想挂个号和曲医生聊聊心理健康了。”
钟望星自知不占理,收起对慕川臆想太多的反驳,揶揄道:“那你的挂号费我出了,陪我那么多次,也陪你一回。”
“去你的吧。”慕川还是对许愿那档子事感兴趣,绕回来道:“哎,说真的呢,你对许愿真就半点想法没有?”
“……”钟望星无声得很微妙。
慕川捉到了这点小尾巴,挑眉往深处探究:“是这样啊,我们之前就聊起过,你找男找女兄弟我都能接受,咱也不是那么思想不先进的人,最怕的,就是你不找。”
“你大大方方地交个底,许愿,他有没有得偿所愿的机会?”
筒子楼天台,房间内暗淡无光,钟望星面朝紧闭的窗扇坐在床上,发散的视线已经太久没有凝聚。
他与渗进来的幽微月光相望沉默,粉饰情动,语调低缓道:“我没有让他得偿所愿的资格,慕川,我的情况你最清楚,耗在我这,对他来说太浪费了。”
同一片月色下,慕川说:“我清楚吗?我连你病了十年甚至可能更久的原因都不知道,我清楚个屁。”
“我最清楚的,就是你太不把自己当人,太会对自己装聋作哑了。”
钟望星隔几天就要听他训自己,内心都金刚不坏了:“怎么说着说着还生气了。”
“我没气完呢,少打岔。”
慕川想要强制捋顺钟望星的口不择心:“你说你没那个资格,那你带他回家,留他过夜,大张旗鼓地换蒸汽机,弄这么多例外是干嘛?搞慈善?去年孟照辉被开水机淋伤,我也没见你换开水机呀。”
钟望星说:“开水机再换也就那样了,这俩不是一回事……”
“这俩当然不是一回事了。”
慕川旁观者贼清:“比起孟照辉,许愿是与众不同的,你就是偏心,认不认吧?”
钟望星倏然缄口无言,张唇几次,认了。
慕川扔一边的手机显示电量过低,他按掉提示框无视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生病你没得选,就认了,如今许愿惦记上你,也不是你能选的,坏的你都认了,这种可以你情我愿的,认一下能怎么着了。”
他不是逮着一个喜欢钟望星的就要撮合,替钟望星恨娶恨嫁。他是太懂钟望星这么记着一个人是一件多么不可遇的事,错过了,就真的可惜了。
话都叫慕川掰烂揉碎喂到钟望星嘴边了,耳提面命的,奈何人家就是不张口,油盐不进,“我要是认了,才是真的害了他。”
“你……”
好话歹话说尽,慕川不是钟望星,脾气没他那么耐得住,当即就想给他一拳屈打成招,咬牙道:“你可真伟大哈,那你憋吧,我看你多能忍!”
电话被挂得很有情绪。
钟望星习以为常,不过心地把手机搁一边,就着坐姿侧躺下去。
翻动身子改成仰躺,稍稍扭过头,他看向床边的隔断矮柜。
在靠近床头这一面的上方,粘着一个免打孔的挂钩,挂钩上垂吊的,是那只被他弄丢的龟蜜。
它本来是待在抽屉里的,没过几天,又被钟望星拿出来,放在了这个特意为它准备的挂钩上。
从那一晚起,它的职责便是陪钟望星渡过每一个无法闭眼的失眠夜,和睁眼就是煎熬的晨重暮轻。
昏黑里,稀薄的月光把倒悬的黄绿挂件照得影影绰绰,颜色模样都看不真切。
钟望星伸出手,食指指尖轻点在圆溜溜的触角脑袋上,整个挂件就在空中幅度不大的左右摇摆起来。
一晃一晃的,映在柜面上很淡的影子也跟着晃,就像许愿在他面前活力无限的样子。
不记得这样看了多少时间,他还是收到了许愿那条在输入框里踟躇很久的微信。
XY:哥,你睡了吗
他没回,也不敢在聊天界面停留太久,让许愿发现自己已入睡的假装。
他只敢寸步不前,难舍,难断,亦或是在没有许愿的房间里低喃一句:“许愿,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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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悠闲下午。
谭瑶出操作间去仓库搬新的纸杯,才搂了几条纸杯就得空摸起鱼,游荡进休息室找吃外卖的林琼华聊天:“点什么了?”
“你推给我的那家,蛋黄茄子,还可以。”
林琼华用自己吃过的筷子给谭瑶夹了一口的量,看她手上抱着四五条纸杯不方便,就直接送到了她嘴边。
早就过了会在乎对方唾沫口水的生疏时候,谭瑶大大方方张口被她投喂,咀嚼品鉴一番后说:“嗯,下次我也点这个。”
林琼华刷着下饭剧说:“外面不忙?”
谭瑶一吃就想坐,一坐就不想起,靠着林琼华的左肩说:“外面不是忙,外面是尬。”
这个没骨头的坐姿让她戴的棒球帽舌老是鼓捣上林琼华的脸侧,有碍进食体验,被林琼华不打商量地给她摘下,接话道:“怎么咧?”
“你没感觉出来吗?”谭瑶坐直顺几下刘海问。
林琼华歪头道:“感觉出来什么?”
“许愿和钟招牌呀。”
谭瑶小声议论道:“他们今天就没说过几句话,还都是许愿围着那点工作硬聊,钟招牌就嗯、好、哦、行,半点眼神交流没有,一看就有问题。”
林琼华看她模仿着钟望星那点别扭的高冷,说:“吵架了?”
谭瑶推理道:“应该不是,钟招牌的性格和人吵不起来,更别说是对许愿了,估计还没开始吵,许愿就先想好怎么哄了。”
“也是。”林琼华一只耳朵听剧,一只耳朵听谭瑶步步抽丝剥茧。
“你昨天和许愿一个班,有没有发现什么?”
林琼华倒带似的回忆起昨晚,“没啊,到打烊他们都好得像一个人,许愿还跑下去给钟招牌送过钥匙,就是回得有点晚。”
“回得晚?”谭瑶嗅到了一丝违和的气息,意味深长地长嗯了一声,眯眼托下巴道:“这两人,铁定有事。”
休息室外,铁定有事的两位还窝在窄长的操作间里背对背沉默,各忙各的。
偶尔能有钟望星与堂食客人的交谈声,其他时候,公放音响里的纯音乐可以连播好几首都没有任何人声混进。
许愿手上把操作台擦得锃亮,眼睛却已经瞟了收银台前的钟望星无数次。
见他腿边的柜格里没有多少纸杯了,许愿放下抹布说:“我去搬点纸杯出来。”
“没事。”钟望星依旧不转身,看着昨夜许愿写的盘点数据说:“大瑶去搬了。“
“……哦。”
再次冷场,许愿又重复起洗抹布擦桌台的动作。
许愿的盘点数据无误,就算是钟望星已半小时不翻页,把这些数字看烂,它也是无误。
耳边,许愿闹出的声响挥之不去,习惯性钟望星就会跟着这些声音去推测许愿在他身后干些什么。
哪怕,他一回头就能全明白。
反反复复听他洗了几遍抹布,才有客人进店。
是位体型较大有些肥胖的男人,戴个帽子口罩,五官遮得严严实实。
“下午好。”钟望星摒弃掉杂念为男人点单:“这有茶单可以看一下,要喝什么?”
男人埋着头,不知道他有没有看钟望星说的茶单,脱口粗声道:“来杯招牌。”
钟望星比男人要高上许多,从他的视角俯视过去,只有一顶灰不溜秋的帽子,和煦道:“那温度糖度要调整吗?”
“不用,都不用。”
“好。”最后与男人核对完一遍,钟望星问:“你怎么支付?”
男人话少得可怜,划开手机点出付款码,二话不说地盖上扫码盒,小票也不需要,催了声快点就扭头坐到靠落地窗的客休区去了。
收银嘛,什么样的人都能遇到,钟望星见惯,回了句我们尽快。
贴好杯贴,钟望星把注塑杯给到许愿。
接递过程中,两人一人端杯底,一人捏杯口,谁也不挨着谁。
各种原料往杯里调配,加冰块上机器,雪克至冰镇,用时一分钟不到。
没麻烦钟望星叫取餐,许愿自己给奶茶封了膜,冲窗边的男人喊道:“你好,奶茶好了。”
男人还是以那副神秘的姿态走近,许愿问他是要打包还是现喝。
男人说:“直接给我吧。”
这意思可不就是现喝,许愿为他插上吸管双手递过去,“你拿好。”
许愿下一句慢走都在嗓子眼了,这男人却纹丝不动,一个回马枪杀得许愿措手不及,不满道:“谁让你打开的?我要你给我,你听不懂人话吗?”
不必看清脸,也能听出这人有多不善。
许愿一怔,落下礼貌捧举奶茶的双手,淡去脸上仅有的亲和。
不存在怕,是不爽。
这男的,吃炸药把脑子炸出坑了?
“不是你说……”
许愿刚要出言讨回这口冤枉气,手间一空,奶茶被钟望星拎走,手臂在他胸前一横,维护地挡在他身前,侧头低声说:“我来,你去忙你的。”
这个时候劝得住许愿的只有钟望星了,轻易抚平了他的锋芒,秒变乖顺:“嗯。”
嗯不等于许愿不计较,相反,他对柜台外的男人更加警觉了,就算是转到后面的操作台去,也频频回首对人投出提防打量的眼神。
要是这人敢故意找钟望星的茬,多忍一秒他都不是许愿。
钟望星撕掉奶茶上封的那层塑料膜,和吸管一起丢进垃圾桶里,说:“你要是不想打开,我可以再另外给你封一层新的膜,但请你尊重我们的店员,收回你之前说的话。”
男人决心把无理取闹进行到底,钟望星说东,他就强掰到西去,无赖道:“你们这个又是打开又是封上的,细菌全跑到里面去了,我还怎么吃啊?”
啥?细菌?
上班经验少的许愿大跌眼镜,合着他要上手术室给人摇一杯出来?
钟望星处变不惊,对付这类人得心应手,太明白他们想要什么,不温不火道:“那给你重新做一杯行吗?”
他今天没心情应对男人的胡搅蛮缠,也不想挑事。
男人还考虑权衡了一下,勉为其难地指向顶上的海报道:“那我不要这个了,你给我做杯上面那个吧。”
许愿抬头看了眼海报上的那款榴莲冰沙,当即火大:“你想……”
你想屁吃!
“可以。”钟望星答应给他做这款比他实付要高出许多的果茶,差价相当于白嫖。
“哥……”
许愿惊愕地扯了扯钟望星的手臂,刚洗过器具的手还滴着水,不让钟望星惯着他。
这货分明就是来找事捡便宜的,看钟望星的空子好钻,手段简直恶劣。
钟望星不在意,一心只想送走这位客人:“没关系,你去做杯出来。”
许愿没被喊动,瞪住男人的眼光恨不能化出实体,剐掉他碍事的口罩帽子,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没长脸。
“能不能做了?”男人帽沿压得极低,气焰嚣张道:“我还有事呢。”
钟望星捏了捏许愿的肩:“许愿,听话。”
肩上的掌心温度慢慢起到安抚作用,许愿呼出一口暴躁的闷气,再次服从,服得很有态度。
哼地一声夺过钟望星那边手里的奶茶,气冲冲回身一股脑全倒进水槽里,空杯用力砸进垃圾桶,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奔另一头做果茶必备的沙冰机去了。
举手投足间无不在脏骂着:妈的,给你脸了我!
遇上这种事估计谁都高兴不起来,可看着许愿这样在操作间里吭哧吭哧横冲直撞,每一步骤都弄得极其响,仿佛要拆家的凶煞小狗样,钟望星不由扬起嘴角,找不出一丝气愤的温蔼视线随着许愿的调饮动作乱跑。
仿佛下一秒,许愿如果真的反人类,变身挖掘机,把这店给推了,他也能如这般,笑得宠溺。
几下打出一杯沙冰,拎到出杯区,杯底磕上光滑的台面,发泄地磕出噔的一响。
拐头回到水槽边,许愿两眼冷漠地闷头洗着沙冰机,偷听起钟望星保持淡定地与男人交谈。
“已经好了,就不为你打开了,吸管给你。”
待男人磨磨唧唧接过,钟望星立马送客:“出门小心台阶,慢走。”
片刻,玻璃门带延迟地缓缓合上,店里又恢复到纯音乐孤独演奏的宁静时刻,对于这件小插曲,他们谁也不先开口。
安静的时候,人就爱想七想八。
例如许愿,越反思,就越懊恼自己冒失的行为。
他刚才会不会太过激了?
钟望星帮他处理烂摊子,他还不懂事地要和客人吵,是不是……该道个歉?
然而钟望星到底快他一步,心有灵犀地歉疚道:“对不起啊。”
许愿错当成幻听,顿住原地摩擦的抹布,与他茫然对望:“什么?”
钟望星和他这么相觑地挤在操作间过道里,“刚刚委屈你了,也没让他跟你说声对不起。”
所以他是以为,许愿这么久不说话,是在气这个?
“我让你重做不代表你就是错的,也不是要你服软的意思。”
钟望星说:“不夜山鱼龙混杂,什么奇葩都能碰到,和他们纠缠下去没意义,你别放心上,也……别生气了。”
这应该是钟望星今天一口气和他讲过最长的一段话,他不让许愿服软,自己倒是先向许愿服了个软。
那就当许愿奸诈吧,他不会放过这次顺杆爬的时机。揉捏着方形抹布,耷拉起眉眼,委屈道:“那个大叔摆明了就是来讹人的。”
“我知道,我看出来了。”
嘿!能行!
许愿接着含冤说:“是他说直接给他,我才帮他开了吸管,我没做错。”
钟望星顺得一手好毛:“没人说你错。”
“你是没说,你只是叫我给他做了杯更贵的。”
“我……”钟望星百口莫辩。
许愿一句胜一句,可怜巴巴地往外突突:“不过也没什么,我下班就把那杯果茶的单买了,毕竟确实是我没理解到客人的需求,原材料都用出去了,不能白做是吧。”
空气里漂浮着一股八二年的陈年茶香。
闻到钟望星鼻子里就变成了耿耿于心的赌气,理性稍稍掉线:“白做就白做了,你们天天加量加料的做给自己喝我都没多说,怎么会在乎这些。你别买单啊,不然……”
不然什么?许愿还抖M的有点期待。
可钟望星词穷地卡住几秒,破罐子破摔道:“反正不该你买,我是店长我做主。”
许愿发现了,钟望星遇到口才短板时,就会拿店长这两个字去补回硬气,遗憾的是,威慑力欠佳。
“噢。”许愿怕笑场,抿紧唇别过头去故作忙碌。
轮到钟望星迷惑了:“噢是什么意思?不买单还是气消了?许愿……”
看来,钟望星仍是那个钟望星,不会因为那些有关爱恋的小九九而停止骨子里对他人的善待。
那或许,他能再稍微激进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