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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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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灵感源于历史上的当湖十局,央视《大国手》系列电影,范西屏同人曲《闲棋赋》,施襄夏同人曲《松窗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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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江上,白蘋洲中,天际征鸿破开这江南梅雨季无尽的雨恨云愁驻落其间,而羁旅之人的船舶也恰要行临这嘉兴当湖渡了。
枰官将身子探出乌篷船,对着自家主子规劝着:“爷快进来避避雨吧,等到了岸再赏景儿也不迟……”
只见船板上迎风而立的身影不为所动,摆着手随意打发了他,“里头待着太闷,且让这雨为我洗洗征尘,畅快!”
枰官无可奈何,只好扭头向船家借了一把油纸伞丢给那人,赌着气嘟喃道:“仔细着了风寒,不战而败,看下次还张不张狂了!”见对方还是一味遥望着江边风物,也不理人,枰官便也自觉没趣,躲回了船篷之中收整二人的行李。
他抹拭一把颊上雨丝,一边系着包袱皮,一边又暗觉自己方才所言晦气,暗呸了一声。抱怨归抱怨,可他比谁都盼着主子好。况且他也相信,以自家爷的水准、两相较量绝不会输。毕竟,谁人不知当代国手范西屏呢?
十三崭露头角,十六扬名天下,落子奇妙高远,神龙变化,莫测首尾……棋中太白,范西屏。
思及此,枰官面上不免泛出一抹与有荣焉的笑意。
不过,听说此番当湖张员外延请来与自家主子对决的……是同样声名远播的国手施襄夏。枰官才跟了范西屏三个月,对很多前情故旧尚且一知半解。他只知道范施二人是同乡,少时便相识,想来对方应该对自家爷的棋路很是了解。
想要棋高一招……嗯,还是得谨慎些。枰官嘴角一抿,面色亦严肃了几分,仿佛是自己这个小厮要代替船上某位与施大国手对局似的。
再看向船头,那人优哉游哉地哼着小调,心情颇为愉悦的样子,竟一点也无即将与人争夺“当代第一国手”的觉悟。枰官难免费解,他见过范西屏将自己关在屋中废寝忘食钻研古谱的憔悴面容,见过他谈笑之间落子杀招尽显、大获全胜的锋芒毕露,见过他赢棋后那独属于不世出之天才的狷狂神采,却唯独未曾见过这锐利眉眼之中,连绵绵细雨都沾不湿的、甚至还带了几分青涩少年气的雀跃与欣喜。
离岸越来越近,枰官将包袱中二人的路引妥帖收好。
能让深不可测的当世国手如此喜形于色……施襄夏,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届时定要领略一番。他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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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雨歇云收,当湖乡绅张永年在四合居开了数桌宴席为施襄夏接风洗尘。施襄夏性拙喜静,口腹欲向来不重,原不想太过张扬,却耐不住张永年的殷切延请。对方直说“不来便是施先生久居京师、看不上小县里的薄酒淡菜”云云,教人拒绝不得。
席间琵琶女正唱到一曲《朱痕记》,一位醉客摇摇晃晃地踱到施襄夏身前,举盏道,“施先生,我敬……敬您一杯……就等着您,杀杀那范西屏的锐气呢……您,您可是万岁爷前得脸的人儿,他……哈哈,不过是个游走江湖的浪荡子,也配和……和您较量……?”
饶是敏静内敛如施襄夏,听对方这般贬低范西屏也有些生气,但又深知自己与这醉酒之人争论毫无用处,只得遣了酒楼伙计将其搀扶去雅间醒酒。他早些时候曾在皇城里任棋待诏的职,初时只是为了与更多的棋士共谋精进,后来才知天子脚下连纹枰之间也逃不脱功名利禄。施襄夏不爱浮名浮利、见不得官场腌臜,没几年便自请离去了。
看来这清秀山水间也不乏“不论棋力只讲功名”的糊涂人儿,施襄夏这般思衬着,又平添了几分意兴阑珊,索性和主人家推说舟车劳顿、不胜酒力,抽身回了落脚的驿馆。
待到将沾染了一身的酒气涤净,他这才得了闲,斜倚在榻前月下翻阅《官子谱》。棋士们的注意力本该是最专注的,但现下许是因为即将与旧友重逢心绪难平,施襄夏盯着黑白纵横的棋谱,思绪却早已飘到了那“游走江湖的浪荡子”身上。
范西屏自幼便是个锐意洒脱的性子,也因此沾惹了不少口舌,但又耐不住本人于棋一道天资卓绝,教人又爱又恨。施襄夏十一岁时拜入俞长侯门下,和范西屏做了师兄弟,一开始也觉得这人张狂得紧,熟稔后却亦折服于他高邈灵动的棋术和诚挚爽朗的心性。
一路南下的困乏逐渐涌了上来。施襄夏索性将书本摆到一边,闭了眼,任夜风月色将自己拖拽回那经年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