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中人》咚咚慢

5、过来吧

　　没想到第一个接的任务是去学校，隔壁的消防队去大学宣传消防知识，警队出了一批人也跟着去，本来这好事是落不到他们队头上的，局里的领导头头说别的队都去过了，也该他们队去一去了。三辆消防，两辆警车，浩浩荡荡开进校园，周一早上八点，路上的少年少女匆匆看他们一眼埋头狂奔。李淮开着车，倒是没注意这些，厉队坐在后座闭目养神，大壮在副驾倒是兴奋的直乐，他十六就开始当兵，别说大学生活了，连大学的门都不知道怎么进。
　　“诶诶，他们跑啥呢？”
　　大壮怼了怼开车的李淮，也没管人家是不是在开车。
　　李淮透过前挡风玻璃侧头看了一眼，“不知道。”
　　“嘶...”大壮整不明白一个事，整个人就是抓心挠肝，回头看了一眼后座的人，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咋地也不搭话，他也不敢叫。
　　“要是小赵在就好了，她上过大学她肯定知道。”
　　车继续往前开，消防和警车的灯亮着，但是没声，来的时候局里特意交代的，说是咱们出门得有个样，讲个牌面，但是也不能吵到学生。
　　小赵嘴快，说了句，那大白天亮灯别人也看不见啊。
　　“咋看不见？咋看不见？”副局长白了她一眼，“开出去你瞅瞅，肯定看得见，你都不注意观察平时....”
　　大壮还在抓心挠肝，“干啥去呢，你说他们干啥去呢，跑啥呢....”
　　“你是不是看不得别人跑？”厉队被他念叨烦了，猛地支棱起来冲着他骂了一句。
　　“啊。”李淮突然出声，车里两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
　　“上课。”他顿了顿，重复了一遍，“上课。”
　　“听懂了吗？”厉春风怼着大壮问，“上课知道不？”
　　“啊...”大壮灭火了，讪讪看了厉队一眼。
　　哎，其实他能不知道是上课吗，李淮心里不舒服起来了，人就是这样，惦记什么，不舍得什么，对什么有遗憾，就喜欢反复问，问到底，胡搅蛮缠被骂了，也就回到现实了，也就踏实了。
　　车开到地方，消防整整齐齐停了一排，学校的大广场，警车稍微靠后一点，再远点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应该是校医，几人凑成一堆像看热闹的。
　　校领导挺客气，给几人请进办公室，递上茶水，坐下闲聊了几句，李淮插不上话，过了一会儿屋里安静下来，五六个干刑侦的警察个个眼睛跟鹰一眼到处看，李淮待得喘不过气，刚想抬屁股出去走走，一群消防用了进来，屋子里瞬间热闹起来，几个校领导老师给他们倒水，人消防员忙摆手说不用，盛情难却就弯腰走到饮水机旁边帮着接，到衬得他们几个刑侦的像大爷似的。
　　厉春风抬头，不偏不倚和李淮对上视线，前者皱着眉头移开，李淮倒是愣了一会儿神儿。
　　中午十一点半，广场围了几圈人，消防和警察把人往边上拦，厉春风扫了几圈，喊了一句再拦远一点儿，几个消防和警察听了立刻开始动作，差不多了消防车开进来了，一个消防从车上拎下来几个灭火器一字排开，准备就绪，另一个消防开始点火，火燃的不快，火势也小，他们不知道往桶里倒了什么，燃着的火舌瞬间往天上燎。
　　李淮听身后的学生瞬间传来一片“哇”声。
　　东北右边是陆地，也有海，左边和北边是更广袤的陆地，东北有森林，风沙却很大，一阵风，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很柔和，却轻轻柔柔地把火越撩越大，地上的灰尘集成小旋儿，转来转去，转到李淮脚边，他猛地一抬头，大火已经把对面的学生全都挡住了，一呼一吸，他的恐惧越来越甚。
　　他一脸焦急，不受控制的迅速转头看身后的人，那是一群年轻的学生，年轻的面孔，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群人，他们的眼睛里只有兴奋。
　　李淮再次转头，距离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他看到了厉春风，男人也看到了他。对面的那个人微不可查地蹙眉。
　　李淮集中注意力去看，看到了他的口型。
　　他说：“李淮，过来。”
　　他说，李淮，过来。

　　他们怎么还没扑灭火，李淮想，但是声音传过来，消防员似乎在讲解什么，李淮模模糊糊听了几个音，他开始迈步了，贴着人群大步走过去，尽可能忽视余光里的一切，忽视心底的恐惧。
　　相信一切都会没事的。
　　“厉队，您叫我。”
　　“嗯，”男人垂了垂眸子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只一句，“这边缺人。”
　　李淮就顺理成章的站到了他身边。

　　他曾经跨越过辽源农场北边的森林，冬天，大树光秃秃的繁盛，雪比叶子重多了，明明一样负担很多，可硕果累累和积雪重重到底不一样。
　　是为什么自己走了一天一夜，凌晨的时候才回去的呢，啊，李淮想起来了，农场的老队员看不惯他白白净净一张脸，一队人干完活一声招呼不打直接坐车回去了。可是最后也是这老头，把自己在监狱里25年攒的3500块全留给了李淮。
　　人啊。

　　眼里的泪扑灭了火，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有学生上去演示了。厉春风早走过去抱着膀子在旁边看着，消防副队从车上下来看着他满脸笑。他点了点头，专注地看着学生的动作。

　　一拔二拉三瞄四压，男生做的倒是行云流水，一问家里叔叔是消防员，自己梦想也是入队，现场氛围融洽，倒是有几分综艺节目的效果。

　　大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在李淮旁边叹了口气，“985大学的学生，未来能当上消防员，得天独厚对吧，李淮。”
　　李淮笑了，“对，得天独厚。” 但是，李淮心里想，没说出来，得不得天独厚的人生，都他妈挺有意思的。1998年，东北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很大很大，可想来这里的雪一直很大，很多很多年之后，冻得胸口都发凉的小男孩，也有资格说自己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