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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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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车,任宁匆匆跑向售票处,她记得这个时间刚好有一辆发往白县方向的列车,白县偏远,错过了,怕是得等到第二天。
  她可以等,可林生白等不得... ...
  进了售票处,任宁看到售票口排着长队,顾不了那么多,只能跑过去,一路挤过去,被越过的人朝她发出不满的呼声,任宁只能不停的解释,“不好意思,让一让,我有急事,要发车了...”
  一路挤到最前面,售票员正准备给排到的人办理业务,看见她气喘吁吁的挤过来,皱了皱眉头,“不能插队哈,上后边排队去。”
  任宁态度很好,弯腰凑在窗口前,“不好意思,我那辆车可能马上就要发车了,请问能先帮我办理一下吗?”
  大概看她还是学生,跑的脸红脖子粗实在可怜,旁边排队头的大哥摆摆手,“先给她办吧,先给她办吧,看来是真有急事。”
  检票口的小姑娘这才问:“去哪的?”
  “白县。”任宁回答。
  “下回提前点,哪有这么插队的,这回是人家大哥心好,不然不给你让你也没辙...身份证给我。”小姑娘熟练的操控着电脑,语气却不太好。
  任宁把身份证给她,对着旁边大哥鞠了一躬,“是是,谢谢大哥,我这实在没办法了,临时有事... ...”
  那大哥似乎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下意识后退半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没事,谁都有着急的时候嘛,互相帮一把没什么的。”
  这时候,票办好了,任宁付了钱,再次跟那大哥道谢。
  任宁看了眼票上的时间,又看了眼表。
  现在距离发车,还有十分钟。
  她一路狂奔,赶在发车前五分钟上了车,坐在座位上,任宁喘着粗气,感觉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似的。
  夜里只有火车,火车慢,但也比耽误一天强。
  车行4.5个小时,时至深夜,周围人都歪歪斜斜的睡了,她却直愣愣的瞪着眼睛,清醒的很。
  差不多凌晨三点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睡过去一会儿,不过睡得并不踏实,做了很多梦,醒来后尽数忘了,只记得梦到有人在追她,她一直跑,最后一觉踩空掉进深渊,梦大多是这种无厘头的东西,无意义,不真实,所以她只记得这些,剩下的都忘了,只有太阳穴处的阵阵刺痛,以及隐隐的恶心很真实。
  她看了眼表,4点45分,再有几个小时就要到站了。
  任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那难熬的两小时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晃到白县医院的,她宛若幽魂,在清晨的街上游荡,飘飘晃晃。
  县医院不大,她到的时候太平间外没有别人,只有林生白的弟弟赵世峰,他抱着一个黑乎乎的箱子坐在甬道边的椅子上,眼神呆滞。
  见到她来了,只是说,“你来了...姐姐...在里面,跟我来吧。”
  任宁跟着他进屋,脚步发虚。
  在屋子正中央,停着一个铁车,上面依稀可见人形,外罩一层白布。
  不知道为什么,任宁肯定那就是林生白。
  任宁恍恍惚惚晃过去,伸手撑在那车上。
  旁边传来一年轻的女声,那女护士伸手扶她,“您情绪别太激动。”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越积越多,终于积累到眼眶擎不住,直直的滑落下来,任宁用手去抹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擦了还有,擦了还有,最后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哭起来。她咬着牙,把呜咽声哽在喉咙里,全身剧烈地颤动。
  怎么会这样?
  人的生命怎么会这么脆弱,明明昨天这个人还笑着跟你说话,今天便已魂归故里。
  “林生白你给我起来...不是说好了要来北京吗?你这个骗子,你就是个骗子,你给我回来...你给我...滚回来... ...”任宁失控的大喊着,双腿瘫软,跪在地上。
  ********
  顾小北接到任宁母亲电话的时候很是吃惊,任母在电话中跟她提到任宁最近状态不太好,请假在家养病好几天了,但自己因为要出差所以没时间去陪她,只好拜托小北去看看她。
  杨阿姨在电话中是这样说的,“我和你任叔叔婚姻出了些状况,宁宁一时间可能无法接受这种打击,你们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你可能比我还要了解她,小北能不能帮阿姨去照顾照顾她,阿姨能信得过的只有你了,希望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顾小北有些吃惊,印象中任宁的母亲不太像母亲,倒是更像父亲,因为在社会普遍印象中那种慈母的形象跟杨晓芸根本不搭噶,杨晓芸在学习上对任宁要求严格,在教导孩子时也时常展现自己理性坚硬的一面,而且对任宁的生活也过问甚少,比起同班同学母亲那种溺爱,那种以孩子为中心,杨晓芸好像花在自己和工作上的时间更多一些,所以顾小北私心里一直觉着任宁的母亲...不怎么爱她。
  虽然提爱很矫情,但这位母亲给她的印象确实是这样,而任宁本人怎么想?在顾小北看来,任宁虽然嘴上不提这事,但心里也一定跟自己的看法差不多。
  所以杨晓芸会因为任宁的情况特意打电话来拜托自己,这使得小北很诧异。
  对于她的提议,小北自然不会拒绝,也不会觉得看望任宁是一种耽误时间的生活,她跟任宁是从小的情谊,所以不管有没有人拜托她,她都会去的。
  况且,她本来就又是要找任宁,只是最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她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虽然知道任宁家有阿姨做饭,但她还是带了碗任宁之前最爱吃的小馄饨。
  屋里冷清的很,没什么人气儿。
  小北熟练的换鞋,进厨房找来两个碗装馄饨,做完这些便径直进了任宁的房间。
  任宁躺在床上,面容憔悴,正熟睡着。
  小北不急于叫醒她,注意力被桌子上整整齐齐罗列的几样东西吸引。
  首先是十多块奖牌,小北一眼扫过去,都是些作文奖或是写作竞赛奖,桌上那些奖状亦如此。
  除此之外,桌上放着一个人工缝制的大红平安福,一摞照片,以及一张银行卡。
  这一系列物品都平铺在桌子上,这张本来就不算大的实木桌子被铺满了。
  顾小北环顾一周,最终将注意力放在那一摞照片之上,这一摞照片,粗略估计有二三十张,看上去沉甸甸的。
  放置在最上面的是一张班级合照,顾小北实在好奇,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任宁,对方睡得很熟,似乎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于是伸手拿起那张合照,仔细瞧起来。
  照片的最上方印着几个红色大字——白县高中2005界高三一班毕业留念。
  照片上的人身穿黑白校服,形色各异。
  顾小北仔细看着,却在其中看到一个令她熟悉又震惊的面容——林生白?!
  “是谁?”
  正当小北想再仔细瞧瞧时,身后响起一个虚弱疲惫的声音。
  任宁醒了。
  小北又看了眼那班级合照,回过头去,“你醒了。”
  任宁的视线下移,从顾小北的脸上挪到她手里的那张照片,并未谴责她这种冒犯隐私的行径,只气息微弱的说了句,“是小北啊。”
  顾小北咳了一声,心里稍微有点发虚,她不是那种喜欢窥视他人隐私的人,只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偶然为之罢了。
  不过既然任宁并且戳穿此事,她也没必要在这时候讲起这事,既折了自己面皮,又惹得气氛不快,不如待会吃饭的时候找个合适的时机用更委婉的方式提起的好。
  思及此,她淡淡将手中照片归位,若无其事的说:“嗯。阿姨说你这几天状态不好,她很担心你,但学校组织出差实在分不开身,便叫我来看看你。”
  听她说完,任宁嗯了一声,随后也无言语,室内陷入一阵寂静。
  顾小北挑了挑眉,实在有些诧异。
  也不怪她奇怪,实在是这副样子的任宁实在少见,这种忧郁的,寡言的,沉默的样子,与自己印象中的任宁相去甚远,不知为何,任宁现在的样子倒更像另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刚才合照中的林生白。
  记忆中的林生白一直是这样沉默寡言充满忧思的,而任宁则是另一个极端,从来没心没肺,整日嘻嘻哈哈。
  顾小北知道,人在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性格是会大变的。
  不过究竟是不是因为杨晓芸说的父母感情问题,小北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看着任宁躺在床上这副憔悴模样,顾小北心里很不是滋味,“还没吃饭吧,我带了你最爱吃的小馄饨,快起来吃点吧。”
  “嗯。”
  任宁手撑着床,费力的坐起身,小北忙过去扶她。
  餐厅里,两碗小馄饨冒着热气,一看就是刚买来的,香气氤氲了整间屋子,让闻到的人食指大动,给这个冷清的房子带来一丝家的感觉。
  任宁久卧病榻,连日来昏昏沉沉,精神萎靡不振,饿瘦了一圈不说,对饭是一点胃口也没有,现下就连是平时最爱吃的那家馄饨也勾不起她的食欲,可又不想辜负了小北的一番好意,只能坐下来,强迫自己都吃掉。
  一时无言,两人都安静吃馄饨。
  小北看出来任宁心情很糟糕,本以为她会吃的很少,没想到任宁竟然沉默着将那一整碗馄饨都吃掉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剩的几个馄饨,觉得任宁的状况应该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小北咳了一声,决定将那件一直压在自己心底的事儿说出来,这件事她憋了太久,如今决定说出来给任宁听不是因为压抑太久想要倾诉,而是因为她觉得这件事任宁有必要知道。
  “宁宁。”小北顿了顿,小心的措辞,“你还记得我之前讲的... ...□□案吗?”
  最后几个字小北说的小心翼翼,尽管她从小活的像个假小子,但几千年源远流长的传统文化将“贞操”二字深深烙印于每个女孩子的内心深处,在这一点上,小北和其他女孩儿并无二致,所以这几个字背后的深意比起屠杀,有过之而无不及。
  “... ...”
  任宁一顿,握着水杯的手不自觉捏紧,指尖泛白,她虽然猜不出小北接下来谈话的具体内容,但却清晰的知道大致走向。
  那是她痛苦的根源,是她噩梦的伊始。
  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对她喊,“离开这里!赶紧离开这里!”可她却好似被施了定身术,坐在那里,震的一动不能动。
  任宁喝了口水,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嗯”字。
  顾小北低头,不安的揉搓着大拇指,以减轻自己的压力,因为要分神对抗这份焦虑以至于她并没有注意到任宁的反常。
  在得到任宁的回答后,她似乎受到了某种鼓励。
  “其实...这个案子中那个被...的女生是...”顾小北咬咬牙,“林生白...”
  任宁好像对于这个消息并没有很吃惊,反倒是一口一口的抿着水,可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
  “那他们...是怎么处罚那个老师的?”
  顾小北迟疑着开口,“没有处罚... ...说是...证据不足... ...”
  任宁听着听着,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接着她猛地站起身来,身后的椅子被撞倒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捂着嘴朝卫生间跑去。
  小北被她吓了一跳,赶紧跟着过去。
  一进卫生间的门,就看见任宁正抱着马桶干呕。
  任宁坐在地上,抱着马桶就哇哇吐起来,吐的两眼发黑,吐了不知道有多长时间,吐到胃里没东西了才停下来。她在那坐了一会儿,才撑着马桶站起来,按下冲水键,将那些秽物都冲进下水道。转过身去,正好看到小北趴在门口,一脸关切的看着她,于是笑了笑,“不知道突然怎么了,可能是吃的有点急,你别担心,现在吐出来感觉好多了。”
  “对不起...我不该跟你提那事儿,你跟她...不只是朋友吧。”
  小北趴在门框上,很沮丧。她看到任宁朝她投来惊诧的目光,挤出一个笑来,“我能看出来的,你们两个之间的那种气氛,不是普通朋友... ...”还有,之前每次任宁提起她,眼中的那种羞怯与爱慕都不加掩饰,久而久之,她怎会看不出来。
  “你告诉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只要或者,什么事都有指望,他们那帮人罪恶深重... ...迟早有纸包不住火的那天。”
  说完她发现,任宁望向她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沉痛、悲哀、忧郁,那眼神中有的是小北看不懂的情绪。
  “小北。”任宁唤道。
  “啊?”小北抬起头,张嘴看着她。
  “林生白她...已经走了。”说完,任宁两眼一翻,竟是要直直倒下去。
  卫生间到处都是坚硬的大理石,若是就任由她这么倒下去,不知道会摔出什么病来,小北感受到了这致命的危险,于是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反应过来冲过去扶住她。
  小北抱着任宁薄如纸片的身躯,心情十分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