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墓园的蓝玫瑰》饮溪17

1、春 雏菊

　　1
　　第一抹西风吹开了几笔浅淡的鹅黄色，却没吹暖这片大陆寒冷干燥的空气。春寒料峭——不，或许还算不上春天，今天是2月27号，严格来说还是冬天呢。
　　走进疗养院，温暖的气流扑面吹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很像野雏菊的味道。我脱下帽子和大衣，换上疗养院的护工服，走到衣帽间外边去。我向前台走过去，正在专心读书的安娜被我吓了一跳，她愤愤抬起头来，看清是我之后，才幽幽道：“早啊，艾米丽。有事？”
　　我微笑着向她道过早安，问道：“今天不是来了一位新病人吗？她在哪个房间？”
　　“你的新病人？”安娜对此显得很有兴趣，“唔，真难得，清闲了小半年的艾米丽阿姨又要忙活起来了。”
　　“护工的工作也不轻松啊……等等，艾米丽阿姨？我今年才二十四……不对，还没满……”
　　“你对那位小可怜来说已经是阿姨啦！她叫丽莎·贝克，好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她原先在孤儿院生活，听说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她在孤儿院的日子估计也不好过，她有严重的精神病……是臆想症。好像身体也不太好，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今年秋天……快去吧艾米丽阿姨！她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
　　当我打开紧闭的房门时，室内暗淡的光线让我略微有些不适应。不知道是谁把窗帘放下来了。我走向窗边，正欲拉开窗帘时，病床上的小姑娘发话了：“请不要拉开！”
　　“爸爸妈妈还在睡觉……光线太刺眼了，会弄醒他们的。”
　　孱弱的少女坐在病床上，双手紧紧握住被单。她的身子前倾着，一双浅绿色的眼眸定定地望着我。她的皮肤很白，前额留着细碎的刘海，脑后随意地扎着一个发辫。
　　“真抱歉，我没有注意到。那么，丽莎小姐，请问我的闯入有没有破坏到这里的安宁？我需要回避一下吗？”
　　“我不是丽莎。丽莎早就不在了。”少女顿了顿，“叫我艾玛……艾玛就好。”
　　看来她是默许了我的存在。我点点头，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我是艾米丽·黛儿。今后是你的……新朋友。”
　　艾玛的脸上露出讶异的神色，带有几分孩子气的天真。她望了望床头柜上一只红润的苹果，问我：“艾米丽，你有小刀吗？”
　　我愣了愣，一边拿出小刀一边问：“你要吃苹果吗？我给你削吧。”
　　“初次见面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那就让我，帮你削个苹果吧。好吗？”她急切地问道，一双清澈的眼瞳正视着我，像个渴求糖果的小孩子。
　　2
　　我住进了疗养院。
　　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房间，陌生的人，一片不属于我的天地。
　　虽然我对这个地方并无好感，但也比待在孤儿院好上一百倍。
　　真好笑，我又不是孤儿。为什么要待在那种地方？
　　爸爸才没有死，只是那场大火烧毁了他的面目。妈妈也回心转意，离开了那个家伙，回到我和爸爸的身边。他们总是陪在我身边，微笑着，注视着我。
　　可是那些人却说我病入膏肓。
　　让我感到惊讶的是，那位艾米丽医生竟然说她是我的朋友。我知道她本来想说什么，她没必要刻意回避。我知道在常人眼中，我是个患有精神病的可怜女孩儿。
　　不过，我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我被感动了。
　　那天艾米丽还是把削好的苹果给了我。我任性地让她喂我，她竟然答应了我无礼的请求。我一口一口地咀嚼着口中脆嫩的苹果片。很甜，带着春天的味道。
　　天气在一天天变暖。从二楼的小窗子里，能看到疗养院的花圃。星星点点的小野花点缀在绿茵中，很可爱。偶尔能听到雁群的鸣叫。我想，春天大概是来了。
　　艾米丽每天都会过来陪我。我和她聊的很投机，啊，准确来说，大部分时间都是我说她听。我把我看到的美丽景象转述给艾米丽时，她眼中会有异样的光彩。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听我描述我的仙境，偶尔微笑着说几句话。
　　这样的日子到也不错。
　　艾米丽是个很好的医生。她干净、整洁，待人和善。她会纵容我的任性，允许我肆无忌惮地冲她撒娇。真是奇怪啊，她明明也没大我多少，却能包容，如此不完美的我。
　　今年真是不寻常啊，从各种方面来说。

　　3

　　当艾玛把那朵精致的纸雏菊递给我时，天知道我有多么惊讶。

　　昨天下午给她削苹果时，我只是随口说道今年的雏菊怎么还没开，明明之前都闻到花香了。她抬起头，问道：“艾米丽想看雏菊吗？”

　　我没告诉艾玛我想给她编个雏菊花环的事。我削好苹果喂她：“是啊，这种小花还蛮可爱的。不过它迟开也没有办法，想看也只能再等等。”

　　艾玛神秘地笑了笑：“不，我可以让艾米丽明天就看到哦。”

　　我只以为是小孩子的玩笑话。但次日早晨，我推开病房的门，看到艾玛正低头摆弄着什么。她听到动静，抬头对上我的目光。随即，是一个如初生朝露般的微笑。她嚷道：“艾米丽，你来啦！”

　　我应了一声，正打开餐盒让她吃早饭时，一朵雏菊，递到了我的眼前。

　　不，不是真的雏菊。但它的逼真程度足以以假乱真。

　　雏菊的纸质花瓣散发着浅淡的花香，我疑惑地看向艾玛。她得意地仰起脸笑道：“我给它喷了点香水。怎么样？艾米丽。是不是像真的一样！”

　　我笑着点点头。艾玛把玩着手中的花儿：“曾经妈妈教过我折这些小玩意的……是吧！妈妈。”她对着床边的空气微笑。

　　我伸手去揉她浅棕色的头发。

　　4

　　花圃里的雏菊开了。

　　三月下旬的阳光还带着些凉意。似乎颜色也不似夏天时的深。不过它落在艾米丽的身上还是很好看。

　　她就像，沐浴圣光的天使。我打了个傻里傻气的比喻。

　　最近疗养院似乎很忙，除了照顾我之外，艾米丽还有很多事要做。她一定是很累了，和我聊了两句就打起了呵欠。

　　“艾玛……你这真好，安静。”艾米丽趴在床单上呢喃道。

　　我没有出声。很快她便睡着了。

　　我轻手轻脚地挪下了床，碰了碰艾米丽的脸颊。没有反应，看来她睡的很沉。我把她的上身在床上放平，再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腿挪到床上去。我调整了一下艾米丽的睡姿，让她尽量睡的舒服一点。做完这一切，我满意地起身，从另一边爬上了床。然后，像只小猫似的，蜷在艾米丽怀中。

　　我从来没有离艾米丽这么近过。她的呼吸很均匀，气流在我的额头上跑来跑去，痒痒的。我抬头端详着她的面庞。真好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艾米丽都很漂亮。真不愧是我的天使啊。我得意地又往她怀里钻了钻。

　　淡淡的玫瑰香味。是艾米丽身上的吗？真好闻。

　　“午安，我的天使，做个好梦哦。”

　　梦里，可一定要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