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晴》橘硕

2、02

　　展澜牵着妹妹从地铁口出来，朝着天晴心理咨询诊所走去。
　　两个身影一大一小沉默地走着，表面上疏离似不曾相识，几分相似的面容却暗示着二人之间血缘的流动。
　　被牵着的妹妹身形清瘦，未扎起的长发散落在肩，双眸忧郁如被阴云笼罩的寂静海面，掀不起一丝波浪。
　　展澜开口道:“待会儿到了诊所要配合医生，医生问问题要认真回答。”
　　“我知道。”妹妹声音低低的。
　　展澜揉揉妹妹头发，声音放轻，半哄半劝：“乖，看完医生说不定就好起来了。”
　　“嗯。”
　　不多时，兄妹二人来到诊所门口。展澜推开厚重的玻璃门，空调凉气扑面面来。前台扎着丸子头的接待小姑娘忙起身，笑意盈盈上前道:“欢迎光临天晴心理咨询诊所!请问二位是?”
　　展澜在手机上调出预约信息界面:“27号预约的下午2点半，展烨，我是她哥哥。”
　　名叫小薇的接待员查看了一下界面，抬手引导，“是预约的江咨询师吧，这边请。”
　　小薇领着二人进了走廊，不料刚好撞上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江汀。
　　江汀望向对面二人，隐隐约约觉得牵着妹妹的那个男人有点眼熟。
　　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了。
　　“汀哥，你的病人。”小薇挥挥手。
　　江汀点点头:“嗯，来了。”
　　小薇回了前台，留下江汀和兄妹二人。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展澜稍稍打量了一番这位即将为妹妹治疗的咨询师:个子高挑，纤瘦却不孱弱，映射着细碎流光的细框眼镜与简单干净的白衬衫衬托出一种清冷温和的气质。
　　展澜收回思绪，向着江汀打了个招呼：“江咨询师好。”
　　江汀点点头:“下午好，是展先生和展小姐吧?”
　　见展澜肯定，江汀便推开201咨询室的大门道：“欢迎，请进。”
　　兄妹二人进了房间，江汀关上房门，在桌后的办公椅上坐下。
　　展烨从头至尾都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江汀的目光在展烨脸上游移片刻，心中有了些数。他清清嗓子道:“展小姐的预约信息上病因填的是因父母离异产生的抑郁症状，那么现在可以和我详细说说情况吗？”
　　他说话时手上捏了支水笔，漫不经心地转着。班驳的光影在指间流转，骨节分明，大拇指掌骨处却显眼地落了一颗黑痣。
　　“是这样。”展澜侧目看了一眼妹妹道:“我和展烨是亲兄妹，展烨12岁那年，我们的父母因为房产问题大吵了一架，后来就离婚了。那年我24岁，还在上大学。我本来以为还能见妹妹一面，没想到毕业回家的时候展烨已经被母亲带走了，去了A国。”
　　“从此以后，我和母亲妹妹就再没见过面。我有时给展烨打电话，她也总是情绪很低落。有天母亲不在，她给我打来电话说了很久很久，我才发现她可能有些……心理问题。”展澜叹了口气，“大概就是这样。”
　　转个不停的笔倏地停住，江汀若有所思点点头：“嗯……这类原因引起的抑郁病例很典型，只要患者配合治疗，很大概率是可以恢复的。”他顿了顿，接着道，“我需要向患者询问一些问题，希望展小姐能配合一下。”
　　展烨抬头看向江汀，对面坐着的咨询师目光温和，阳光在他瞳孔中折射出很小很小的一道光芒，直直射进她心底。
　　在她连日阴雨，不见丝缕光明的心灵世界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苏醒过来，在心底蔓延。
　　春日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展烨抿抿嘴唇，答道：“好。”
　　江汀在一张记录表上草草写下几段字，问道：“那么除了你哥哥，你还和谁倾诉过这些苦恼?”
　　“没有了。”
　　“为什么选择哥哥作为倾诉对象呢？”江汀“沙沙”地在纸上记着，语气尽量放得轻柔。
　　衣角被展烨无意识揪作一团，停了半晌，她道：“我在国外一个朋友也没有……我也不想和妈妈说。这些想来想去也只有哥哥，毕竟是这世上除了爸妈最亲的人了。”
　　“嗯。”江汀点点头，继续道：“可以形容一下你现在对父母是什么样的感情吗?”
　　展烨蹙起眉，似乎想要在脑海中抓住什么：“我，我不知道。小时候爸爸妈妈对我很好很好，我好想念爸爸……但我又好恨他们，恨他们为什么吵一架就草草离了婚，恨爸爸就这么丢下我不管……我不知道该去恨他们还是爱他们了。”
　　展烨将手指插进头发，手肘抵在桌上，在笼下的一片阴影中苦恼地望着空白的桌面。
　　展澜沉默，伸手揉揉展烨头发想要安抚。
　　--他没有展烨那样痛苦矛盾，不过展烨说的字字句句他都感同身受。
　　展澜想得很直白--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倒不如开心一点，何必天天苦着脸。
　　别让悲伤难过将你拉入绝望的深渊。

　　屋内气氛沉闷，屋外大厅倒是热闹得很。
　　唐玹眉飞色舞说得正起劲，张淮敲敲桌子：“唐弦你给我小声点，吵着里面人你自个儿负责。”
　　唐玹“唰”地挺直背，职业假笑对着张淮道:“好的张哥。”转头朝着小薇继续压低嗓子道，“哎，刚才那对兄妹还记得吗?”
　　小薇在电脑上敲了几个字，答:“记得啊，我领着进去挂汀哥号的那两个嘛。”
　　唐玹神神秘秘凑近小薇，像是在密谋一个不可告人的重大计划:“前几天新闻不是说开发区那儿火灾，我们市的消防支队去救火吗，那个消防队长好像就是那个哥哥。”
　　小薇闻言一震，倒吸一口凉气道：“真的啊?”
　　唐玹努努嘴：“你自己上百度搜呗。”
　　半分钟后。
　　小薇颤颤巍巍浏览着电脑搜索页面，“百度简介”上赫然是“展澜”二字。
　　--不是他又是谁?
　　唐玹嘚瑟：“我说的没错吧？”
　　小薇无心去应满脸得意的唐弦，她捂住嘴两眼放光:“啊啊啊啊我刚才就觉得那个人好帅！！”她一拍桌子，“不行我要让汀哥去打听打听他有女朋友了没!”
　　“汀哥作为一名恪守底线的优秀咨询师，我认为他是不会帮你打听患者隐私的。”唐玹一本正经，“所以楚薇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
　　刚打完水进来的肖宸看着二人摸不着头脑，问张淮：“张哥，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张淮揉了揉眉心不想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