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晴》橘硕

3、03

　　吵吵嚷嚷的夜市人潮涌动，唐玹拉着江汀挤过人群，边走边教育江汀道:“你看是不是很热闹!下班就是应该出门浪，天天窝在家里多闷。”

　　江汀踉跄几步：“所以你把我拉出来到底要去哪?”

　　唐玹来了精神:“说到点子上了。我最近发现一家螺蛳粉店巨好吃，就在前边路口右转……”

　　他转头发现江汀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拽拽江汀衣角：“哎，你有没有在听我讲啊。”

　　江汀望着街对面人行道，眯了眯眼睛。

　　“你看那个蓝裙子长头发的小女孩，是不是今天下午来的展烨?”江汀皱眉，“就是那对兄妹。”

　　“啊?”唐玹顺着江汀目光看过去，“有点眼熟，但不能确定。”

　　唐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江汀迈开步子小跑过街：“就是她，快去看看，抑郁症患者一个人在街上很危险。”

　　“哎你倒是等等我啊!”唐玹急匆匆赶上。

　　“展烨小姐!” 江汀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唐玹紧随其后。

　　展烨扭头见是江汀，拨开眼前人群往里钻，三两下便不见踪影。

　　江汀站住脚，目光努力越过成片的人群向前寻找展烨的身影。

　　茫茫人海，找人谈何容易?

　　江汀眼花缭乱，揉揉酸涩的双眼，脑子被人群的吵闹声冲击得有些发晕。

　　定了定心神，江汀回头看到朝他挥手的唐玹，也招招手，示意唐玹快过来。

　　唐玹气喘吁吁：“人呢?不见了吗?”

　　江汀语速飞快：“你现在赶紧想办法联系他哥展澜。我去追她。你尽量跟上我，实在不行一会儿我们手机联系会合。”

　　“好，我去问小薇，她有预约信息。”唐玹掏出手机走到空旷处打电话。

　　“喂?是展澜展先生吗?我是天晴心理咨询诊所的咨询师唐玹，晚上我和江咨询师在夜市看到您妹妹展烨一个人在路上，抑郁症的患者独自出门可能有危险，您最好马上过来一起处理一下。”

　　E市消防支队基地不远，这会儿正空闲，展澜临时请了个假赶了过来。

　　展澜满头大汗：“那展烨现在人在哪里?”

　　唐玹叹了口气，边拨江汀电话边道:“江汀发现展烨后本来想追上去，结果展烨跑得不见了，江汀现在估计还在找，先问问情况和他会合再说。”

　　江汀接了电话:“展澜到了吗?”

　　“到了。你人在哪?找到展烨了吗?”

　　“不知道去哪了，还没找着。我现在就在你说的那家螺蛳粉店那边，你们先过来吧。”

　　“好。”唐玹挂了电话，“前面路口右转，江汀在那里。”

　　二人一路飞奔来到路口，唐玹已经看见江汀，却听展澜忽然道：“展烨在那里!”

　　江汀快步走来:“怎么了?”

　　唐玹看向展澜所说的街对面一条小巷口，墙边坐着一个女孩。

　　正是展烨!

　　江汀也发现了:“是她。”

　　唐玹不解：“她怎么不跑了?”

　　“她看见我了。”展澜大步过街朝展烨走去。

　　街上车水马龙，唐玹踮着脚探身张望：“他俩怎么样了?”
　　江汀坐在路边的石墩上歇息，没答话。

　　巷子口。

　　女孩蜷缩在墙角，垂着头。

　　展澜放慢脚步停在展烨面前，蹲下身来揉揉展烨头顶：“来，先起来，我们回家再说。先去找两位咨询师道个谢。”

　　唐玹眼巴巴望了半天，看见二人走来，激动地拍拍江汀：“哎，来了来了!”

　　江汀抬头望向街对面，无奈笑笑:“果然还是哥哥管用啊。”

　　展澜牵着展烨，向着江汀唐玹诚恳道：“今晚真的太感谢二位了，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

　　唐玹大大咧咧摆手道：“没事没事，我们应该做的。”

　　江汀叮嘱道:“以后要多注意，展小姐多出门走走是好事，但一定要有人陪同。”

　　展澜点点头:“好，谢谢两位，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兄妹二人走后，唐玹摸摸肚子:“好饿啊。”

　　“你不是要来吃螺蛳粉吗?现在不正好。"江汀看他一眼。

　　唐玹眼睛一亮：“对啊！差点忘了本来是来干什么的。瞧我这记性。”

　　“快走啊!”

　　“唐玹你慢点!”

　　夜市依旧吵吵嚷嚷，似要喧闹至天明。

　　清早的消防队里总是热闹非凡，几个训练到一半躲在树荫下的队员趁着队长展澜不在乘凉偷懒。

　　祁溟川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树干上：“哎，你们说，昨晚队长他急急忙忙请假离队干嘛去了?”

　　一旁的张志彬抬抬下巴道：“小刘知道点情况。”

　　小刘蹲在地上挠挠脑袋，想了想说：“当时有个人给队长打了个电话，队长听的时候脸色不大对..…?后来跑去请假完就急急忙忙走了。”

　　祁溟川挑挑眉：“肯定出事儿了。”

　　“要不祁哥待会去跟队长打听打听呗。”小刘站起身拍拍屁股。

　　“我才不去，要去你去。”

　　张志彬大老远看见展澜进了大门正走过来，叫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队长来了！赶紧去训练!”

　　三人慌慌张张奔回操场，祁溟川卖力地做起俯卧撑，还故意呼哧呼哧喘着气，看起来像做了百来下没停过一样。

　　张志彬无语：“祁溟川，没见过你这么会装的啊。”

　　小刘一把拉过张志彬就跑：“别废话了，队长过来了!”

　　两人沿着跑道跑起圈来，边跑边频频回头望着展澜过来的方向。

　　展澜慢悠悠踱着步子走到操场中央，看看张刘二人皮笑肉不笑道：“训练得挺卖力啊。”

　　小刘额头直冒冷汗：“啊哈哈，谢，谢谢队长夸奖。”

　　“大老远就看见你们仨在这偷懒，全去给我多跑十圈!”展澜揪着小刘的耳朵。

　　不远处祁溟川自知已经败露，灰溜溜走来认罚。

　　祁溟川和张志彬悲悲戚戚开始跑圈，小刘则凑到展澜身旁，揉着发红的耳朵笑嘻嘻问道：“展队，昨晚你请假干啥去了?”

　　展澜斜着眼：“刚才你们就在讨论这个?”

　　“这不是关心队长嘛。”

　　“没什么。”展澜吐了口气，“展烨昨晚自己跑出去了。”

　　小刘一惊:“啊?那后来没事吧?”

　　“有人帮着找到了，带回家了。”展澜说着一脚踹在小刘屁股上，“还磨叽什么?跑圈去!”

　　揪疼的耳朵还没缓过来，屁股上又挨了一脚，小刘一瘸一拐追着二人去了。

　　下午，E市消防总部，叶处长办公室。

　　“哎呀，小展啊，快进来快进来。”叶处长扶了扶眼镜，见推门的是展澜，高兴地招招手。

　　展澜立正站好敬了个礼：“展澜向叶处长报道！”

　　叶处长开怀大笑：“好好好，坐，坐。”

　　“我来交一下这个月的总结报告。”展澜理了理薄薄的一叠纸放在桌上。

　　叶处长拿过报告翻开浏览，边看边道:“小展啊，你妹妹最近怎么样?”

　　“啊，”展澜挠挠头，“前几天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很大概率是可以恢复的。”他想了想，还是没提昨晚的事。

　　叶处长点点头：“行，希望你妹妹早日好起来啊。”

　　“谢谢处长，您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先走了，得赶快回队里看看。”

　　“没了没了，报告写得不错，你回吧。”叶处长笑着摆摆手。

　　“好嘞，叶处长再见。”

　　江汀捧着一束素雅的白菊走进墓地。

　　四月的E市细雨连绵，润湿的空气弥漫着草木清香。白菊的花瓣坠了水珠，浓缩起一片墓地景象。

　　江汀深深呼吸一口空气。

　　雨总是让人想到淡淡的、却化也化不开的忧愁啊。

　　青石板路的坑洼聚起一滴滴雨水，缝隙中生出几株细瘦的野草。江汀踏着路石步步走向深处，却意外在熟悉的墓前看见一抹陌生的人影。

　　江汀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是余敏慧。

　　好久没见了啊。

　　他们本应该是亲密无间的母子啊……一切的一切，都应归根于很久以前的那场变故。

　　捧了半天的白菊有些发蔫，花瓣承受不住水滴的重量，沉沉地垂下去。

　　江汀的思绪飞回儿时--他所拥有的不是五彩斑斓的童年，而是沉默、寂寞、痛苦而无处倾诉、灰暗而不堪回首的时光。

　　江汀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妈妈，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小江汀低垂着头。

　　余敏慧欲言又止，轻轻抚摸着江汀的背 --该怎么将冷冰冰的事实告诉他?

　　他还只有7岁啊。

　　小江汀沉默半晌，猛然抬头对着妈妈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虽然爸爸不会回来了，但我知道他不是故意丢下我的，他，他一定也和我和妈妈一样难过的，所以我不生他的气，可我好想他……”

　　小江汀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发抖，但眼眶中涌出的泪水早己大颗大颗滑落，鼻子酸疼得得厉害，整个人终于崩溃，将脸埋在枕头里歇斯底里地发泄。

　　“爸爸会在梦里来找你的，乖。”

　　余敏慧不忍心看着江汀哭泣，轻声安慰道。

　　小江汀哭得更厉害，“爸，爸爸他还说要带我去，去科技馆，他骗人。”

　　“妈妈，”小江汀抬起脸，双手胡乱抹抹眼泪，“爸爸会在梦里带我去吗?”

　　余敏慧的泪水决了提，她紧紧抱住小江汀哽咽道：“会的，爸爸从来不说谎。”

　　在江汀的记忆里，那天大概是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