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红梅戏客——堂中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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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长街望不到头，左边是红墙青瓦，右面是川流不息的汽车。赤墙内是探出来的红梅，似在四处张望，寻觅某人。长风一吹，梅瓣飘落，它越过万丈高墙，与白雪一同落下。皑皑白雪依旧压得梅枝喘不过气，但那一身傲气却成就了一番美景，那雪雾中傲挺的红不由让人驻足观赏，那落梅更是应了那句“落红不是无情物”。清风撞入一位老人怀中，他拄杖而行，日落西山，转眼间就已月影朦胧了。暗淡的月光中飞来一点金黄，那是一只萤虫，不知是从何而来。萤虫缓飞，它停在了老人的耳边，老人没有赶走它……
那年也是这样一个初雪压梅枝的日子，街上尘土飞扬，这年的梅枝异常的消瘦，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压垮。一眼望去街上人来人往，但在这繁荣的背后却是难补的国乱。
“锦阳，我带你去听戏呗！”我蹦跳着说道。
“阿寄，你慢点。”这声音十分温柔，说话的人叫程昀，字锦阳。
“锦阳，我前些日子收到穆家的信，邀我去参加穆老爷子五十大寿，想着带你来北平看看。”我凑上前说道。
“嗯，我们阿寄最乖了。”程昀揉了揉我的头发说道。
随着车马穿流，我们来到了穆府门前，门前宾客来往，贺礼成山，我拉着程昀上前。
“你好，我是云家的，你们家穆老爷子的老朋友了，”说着我从怀里掏出请柬，“给，这是穆老爷子送来的请柬。”
“好，那云先生身边的这位是……”负责记录来客的男丁询问道。
“爱人，我是阿寄的爱人。”锦阳攥紧我的手说道。
那男丁有些不可思议，但碍于地位的差距也不敢多问。而我转头看向程昀，耳朵不由地红了起来，正应着夕阳，那白云被日光点点染红，我也被程昀的话给说红了耳。
“锦阳，你不怕……”我担忧地说道。
“我没什么好怕的。”程昀语气柔和，但其中却透着决绝。
“好的，云家男宾两位，请上座”那男丁朝着堂内喊到。
我拉着锦阳直奔内堂去给穆老爷子贺寿，穿过长巷，绕过前厅，走过耳室后门才到了内室。由于走得太快，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那人身材高挑板正，眉眼锐利。那人穿着一身黑西装，外披一件绒袍。我后退一步说道：“抱歉，这位先生你没什么事吧！”
“没有，你是来给我父亲贺寿的吗？”那人沉了沉气说道。
“你是穆阜的儿子，那你是？”我问。
“穆幸。”穆幸的回答简短而有力。
“那你先忙，我也先进去了”我寒暄道。
“那您慢走。”那人语气依旧平稳。
说罢我们就走了，穆老爷子和他夫人在院中赏花，我上前说道：“老穆，好久不见。”
“你，你是云寄？十年了你怎么没有一丝老态？”穆阜眼神中透着无比的惊奇。
“当初我就说过我不同与普通人，我说我是天上的仙，那时你还不信。”
穆阜的眼神中满是不信，他那时应是认为我是保养得比较好罢了。寒暄几句后我们就离开了，来到大堂，一个院子里竟摆下了十几张圆桌，正前方则是一方戏台，我们登上二楼，在东面的雅室里坐下，偌大个房间就坐了我们两人。
“锦阳你刚才为什么那么说？”
“难道你不是我的爱人吗？”
“但是你我皆是男儿身，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逆阴阳而行。”
“阿寄，我们是我们，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更何况你是天上的云，我是长生不老的人，你我都可以存活千万年，”程昀的语气十分温柔宠溺，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后继续说道，“我倒是想问问你，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个老朋友？”
“哥，其实在你消失的这七十多年来我为了寻你救你四处游走，遇到了很多事，也因此认识到了老穆。”我扯了扯锦阳的衣袖角后继续说道，“对不起嘛～”
“嗯，我的阿寄最乖了”说着程昀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们就这样他一句，我一句地聊了很久，转眼间就到了傍晚。宴席早已备好，院中宾客满座，与我们一样同在二楼雅室的还有在南面的本家，也就是穆家。还有西面的魏家，魏家是做丝绸生意的。北面戏台铜锣敲响，拉胡拨琴。
“锵咚咚锵锵咚锵……”好戏开场，台上唱的是一曲《霸王别姬》。申时末锣响开唱，粉墨登场。前折不必多说，这台戏真正惹人惊艳的是那女娇娥虞姬才是。
虞姬登台，白面赤唇，赤红从内眼角和眉头间向外渐渐晕开，直至淡入玉面之中。眉峰傲翘，恰有那红梅傲骨之色。头戴窄冠，前后各挂有三寸帘珠，形似如意，故曰：“如意冠”。身着鱼鳞甲，金丝勾鳞边。披金绸，绸面绣有孔雀尾羽和赤粉牡丹。
一色容颜倾国倾城，初见之时我就误会了那人是名女子。我扫了一眼场中的人，只见那穆家大公子穆幸望着那虞姬出了神。我端起茶，走出了雅室，向南面的穆家雅室走去。我将茶敬给老穆后温和地说道：“老穆，十多年没见了，你都有儿子了呀。”
“小朋友，你是不是很疑惑我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人怎么敢和你爹一口一个老穆呀！”我轻声说道。
“不敢。”穆幸的回答得十分慎重。
“说起来你应该叫他叔叔”穆阜清了清他那老沉沙哑的喉咙说道。
“不用，我这样子也大不了你多少，你就直呼我名也可”
“穆幸，字塈舍。那敢问阁下的姓名是？”穆幸伸手示好后问道。
“云寄，字青苍，很高兴认识你，以后有什么事尽可找我。”我也握手表示荣幸，握手时我用灵气探了探他的心境。
说完我便回到了我的雅室，进门后便立即关上房门，说道：“哥，看来那个大少爷动心了。”
“那我的阿寄打算？”程昀温柔地说道。
“帮帮忙呗！”我笑着说道。
“好～”这一声好是宠溺又温柔。
我嬉笑两声后就拉着锦阳偷摸进了后台，用水云遮了身断了气，普通人是觉察不到我们的。那虞姬对着镜子补着妆，突然他说道：“别躲了，我能看见你们。”
“你不是人？”我略有一丝惊讶。
“你旁边那人怕是早就知道了，他没告诉你吗？”虞姬闭眼说着话。
“哥，你早知道了？”
“嗯，”程昀按住我的头轻声说道，“进来的时候就察觉到有不一样的气息，后来观察院中并无梅花，却又梅香，尤其是这位虞姬上戏台时那梅香更浓了。”
“回去后再和你算账，哼！”我摆了个脸色给程昀。
“哎～”锦阳揉了揉我的头发后轻叹一声。
“别碰我，”我将他的手拿开后对那个虞姬说道，“那你叫什么？”
“林泊，字思远，梅花所化。”
“这样啊！既然认识了我们就先行离开了，有缘再见！”我轻声说道。说完锦阳便带着我离开了后台回到了雅室。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已经是戌时一刻了，回到雅室后程昀便立即倒了杯清茶，他往水里扔了一根头发，食指轻点水面后水中便浮现出了后台的情况。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轻轻地敲了一下我的脑袋，依旧是那么温柔，“回去再收拾我，好不好我的阿寄？”
“你说的可别反悔，哼！”我提了提声音后说道，但耳朵忍不住还是红了。
月起当空，戏终人散，穆老爷子在府门送宾客离开，只见那大公子下楼直奔后台，而此时这水中画便派上用场了。
清茶中的后台出现了穆幸，穆幸先向林思远开了口：“这位小姐，你刚才唱得可真是太好了！”
“这位爷您可说错了，我们爷儿唱的虽是女娇娥，可身子却是男儿郎。”旁边收着戏服的一位小姑娘说道。
“啊？”塈舍一声惊叹，顿了顿之后便继续说道，“那还真是抱歉，但您的虞姬是真的好，可以认识一下吗？”
“不用抱歉，你能觉得我是女子便说明我唱得很好，至于认识还是算了吧，”说着思远起身向穆幸走去，整了整他的衣冠说道，“如果还能见面，定于君结交，这次的堂中戏权当我们没见过。”
说完林泊便回到镜前继续卸妆，穆幸轻笑一声后便离开了，离开时他说道：“那好，等我们的初遇吧！”
穆幸离开后，林泊自言道：“你可别让我动情了呀……”
茶中画面淡去，只听得锦阳轻柔的一声：“走了，阿寄。”
“那他们……”我轻声问道。
“回去再说吧，”程昀拍拍我的肩又说，“你在北平这边有房吗？”
“跟我走吧！”我拉着锦阳出了穆家大门，直奔城东，在长街奔走，我忽然停下，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是挂着“云府”两个字的旧宅院。
我上前打开门锁，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园杂草和尘灰。我抬手一挥，四周云雾骤起，不消片刻云雾散去，院子焕然一新。
整个宅子分别有三个院子，先是外院，而外院左后方则是一处侧院。穿过外院后面的前厅便入了一条长巷，长巷半围着一方假山池塘。长巷出去便是后院了，院中有一棵参天的紫藤萝，树下有一张石桌和两个石墩。整个宅子很大，侧院和内院都有一个主室和两个耳室，内院更是还有一方两层的书阁。而那些个杂物间、厨房、柴房都在外院的右边了。
我拉着锦阳直接去了内院的主室，进去后我立即关上房门。走到床边，从床头的跟处向上数了三寸，有一块略突的木块。我按下它，地板下和床板内的齿轮滚动，床开始向移动。
移了两尺左右便停下了，床下现出一条滑梯。我拉着锦阳一起滑了下去，滑梯是一个重力机关，我们的重力一上去那床便慢慢合上了。
锦阳一直任由我动作，直到我不再继续他才柔声开口：“阿寄都这么厉害了？”
“嘻嘻，”我嬉笑两声道，“哥，这是因为那时被一个道士追杀才修的这个可以隔断任何气息的密室的，在这个房间里哪怕是妖兽也找不到。”
“所以我亲爱的哥哥，”我凑上前说道，“你就好好解释解释吧！”
“首先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里有妖？”我质问道。
“因为没有戾气，所以无需担心，这才没有说出。”陈昀温柔道。
“那你是怎么施的法？”
“这个，”说着程昀拿出一张画有眼符的红纸后说道，“这个是三巡符，可以查巡万事万物，而用它需要所查之物自身的东西，所以我用法截了根头发。”
“阿寄，我也想问问你。”那温柔的声音传到我耳边反倒让人有些后怕。
“你，你问。”我声音瞬间低了下去。
“阿寄，以你的能力怎么会被一个小道士追杀呢？”锦阳一边问一边逼近，说着说着我就被压倒在了床上，“还有，你这个房间戾气如此之重是为什么？”
“我……我……”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只得坦白，“我建这个密室其实是为了和心魔相抗时不伤及无辜。”
“云寄！你平时怎么闹我都不管，但这样的事你怎么不和我说！”程昀温柔的语调一瞬间厉了起来，凶厉的声音里满是他的担心。
“我怕你担心。”我弱声说道。
“那现在怎么样了？”他轻声问道。
“还没完全稳定下来。”我顿了很久，心里暗想：哥，七十多年没见了，我想你啊！想得都生了心魔了。哥如果你知道这心魔是因你而起，你会怎样……
“哥，七十多年没见，我好想你，”我想了很久很久才说道，说着我一点一点靠近，欲望难抑，语气挑逗，“想得都快疯魔了！”说着我红着脸吻了上去。
室外乌云笼月，骤然间天上下起了滂沱大雨，一夜的翻云覆雨之后归于了平静。我枕着锦阳的胳膊，环抱着他睡去醒来。虽然躺下睡了一个时辰不到，但也十分舒服了。我正想起身，这才发现我的腰间有些隐隐作痛。程昀看见我如此，便温声地说道：“我给你按按吧。”
他的手滑过我的腰间，似笔墨跃于纸上。那双柔滑细腻的双手安抚着我腰间的痛，一阵一阵的暖流向我的细腰袭来，不消片刻腰间的疼痛便荡然无存了。我红着脸起身，随后说道：“好了，已经不疼了。”
我起身去按下出去的机关，下来的滑梯变成了楼梯，我们上去后只见日光高起，白雪折光。
程昀携着我出了云府，穿过长街短巷，来到了一处戏园子，进去前锦阳柔声说道：“昨日离开穆府时我留了一丝灵法跟随林泊，这是灵法最后停下来的地方了。”
“所以这是林泊的戏班。”我轻声说道。
“进去吧！”说着程昀敲了敲门。
“谁呀？”从院中传来一声问询，随后一名女子打开了院门。
“我叫云寄，是想请林老板来我府上唱戏，可以让我和林老板聊聊吗？”我细声询问道。
“当然可以，请进请进！”小姑娘一听是生意便引着我们去见林泊了。
院子不大，但却能容纳下十一二人日常练功，我和锦阳来到林泊的房间。林泊在堂前正襟危坐，他的那沉静的脸和在穆家见到时判若两人，那梅花的傲骨尽显眼前。林泊开口说道：“你怎么来这里了？”他那柔和的声音尽显沉着稳重，完全不像昨日那个稍带柔情的声音。
“当然是有事相商呀！”我缓缓坐下。
“敢问云先生是打算商量什么事？”林泊声音依旧温柔稳重。
“林老板，我们打算请你来我的云思水楼唱一出《贵妃醉酒》。”锦阳柔声说道。
“是吗？”林泊问道。
“下个月初二酉时三刻，静待林老板好戏开场，可以吗？”我轻声说道，然后从兜里掏出几张银票继续说道，“这是一千两定金，事后还有三千两。”
说完我们就离开了，但离开时我留下了一丝云气，这丝云气完全可以避过千年以下妖神的探查感应。
随后我们就去吃早食了，吃完后我们便回云府了。回去后锦阳便把老杨唤了出来，还要安平和喜乐。他们都是锦阳和我初遇时赠我的木偶，一次游历需要人手，我便助他们提前化形了。当然不止他们几个，还有两个：一个是兽身化形，一个是禽身化形，两个都是神兽……
我和锦阳在内院的紫藤萝树下坐着，我看着他开口说道：“锦阳，你知道现在有一种东西叫电影吗？”
“嗯。”程昀的回答令我惊讶，但那温柔的语气却让我觉得他早就知道了。
“那我们来看个特殊的‘电影’吧！”我说着抬手一挥，刹然间构起一面云雾幕布，幕布上画面显现，那不是那种黑白的剪影，而是色彩丰富的故事。画面中是那林老板的戏园子和那有着一身傲气，还在房内独自踏步唱戏的林泊。
林泊坐在堂前喝着茶唱着戏，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还是那个小姑娘开的门，走进来的竟是穆家大公子穆幸。穆幸询问那小姑娘：“敢问你们家老板在吗？我找他有事。”
“你进去自己找吧，我还有是要忙！”姑娘说着便将穆幸引了进来。
穆幸摸索着来到了内堂，寻着戏声来到了林泊堂前。他缓缓推开门，入眼的是傲首可人的思远，他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把戏唱完。直到结束后才询问道：“初次见面，敢问先生应如何称呼？”
“姓林，名泊，字思远。”还是那温柔中透着傲气的声音。
“那君可与吾结识？”塈泽用那沉静的声音问道。
“有何不可？”思远一声京戏腔回应道。
两人相谈甚欢……
云雾幕布就此淡淡散去，随后我说道：“锦阳你说他们结局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程昀柔声说道。
“真希望他们也能和我们一样，相识相知，相伴相爱，此生无憾。”我轻声感叹道。
那时的他们一个爱而不自知，一个一身傲骨不肯低。那年正民国五年，两人初遇，国乱隐于表象之下，相逢于乱世，因乌龙相交。
两人的相遇，相爱不相知，更不自明……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红梅戏客——堂中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