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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次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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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
谢庭雨每每想到之前在村子里,一些大妈暗地里叫他小畜生就有点无语,虽说自己确实不怎么像个好孩子,可他也从不参与那些掏鸟蛋、偷黄瓜这类的“恶作剧”。
偶尔爹爹不在家,他会去给几个蠢小孩讲些吓人的鬼故事,享受着他们崇拜的目光,或者再偷偷给他们留一些小礼物,哦——那些小孩大多会在听了一个白天的故事后被吓得嗷嗷大哭。但根本上只是一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他以此为乐。
——如果凭借那些他就得被叫做小畜生的话,那他眼前这个抢他口粮的小叫花子,肯定也是个小畜生,谢庭雨腹诽道。
“还给我。”谢庭雨语平静地命令。
那小叫花子身上胖胖的,面颊却凹陷下去,显而易见也是逃难到这儿的野孩子。那小孩被谢庭雨堵在巷口,虽然害怕,但还是坚决地将拿着那半个馒头左手背在身后,看了他一眼又坚决地摇了摇头。
“你真不给我?”谢庭雨还是没有动。
他还有点意外,谁不知道他谢庭雨刚一到这儿时,便将一个挑衅的乞丐头揍趴下,好在这人独来独往,就算要不到饭也不去抢别人的,自此其他小乞丐见了他便绕着道走,他自己也落得清静——如今一个小屁孩都敢明目张胆地抢他东西了!
小胖子看上去快哭了——要不是实在是几天没吃东西,还要不到饭,谁会来抢眼前这小霸王的东西,天知道他走了什么狗屎运,趁谢庭雨不备偷抢了过来,可又马上悲惨地被逮住了。
“求求你,我实在太饿了……你分我一半也好,我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了……”小胖子恳求道。
“给我。”谢庭雨面无表情地重复,作势要给他一拳。
小胖子到底是怕了他,哭丧着脸将手里的馒头递给了他,转身便要跑。
“等等。”谢庭雨终究是不忍心,“我改主意了,还是给你罢。”
轻轻一抛,那馒头便回到小胖子怀里。小胖子连连道谢,谢庭雨烦躁地挥了挥手:“走吧,没有下次了。”
那小孩像个小笨鸟一样,飞似的跑了。可那小鬼是有吃的了……可他今日也是粒米未进啊,谢庭雨在心里骂了一句,决定去施粥的那凑凑热闹——平时他都是不屑去那人挤人半晌才得半碗粮的地方的。
“请问领粥是在这里排队吗?”谢庭雨装出一副纯真的模样冲着一个妇人问道。
“嗯?是这里,你家大人呢?”那妇人穿着一身破旧的长衫,勉勉强强还能看出是去年时兴的样子。她见眼前一个十岁左右自己来领善粥,似乎有点诧异。
“我父母都死了……”他乖乖排好队,小声回答道,“我自己一路逃到这里,三天没吃东西了……”这话倒也不完全是假的。
“这样啊……”那妇人仿佛突然同情心爆棚,从怀中掏出半个烧饼,递给眼前这个小可怜:“我只有这个了,你先吃,等到排到咱们,就有热粥喝了。”
谢庭雨眼睛亮了一下,伸手接过饼来,十分有礼貌地道谢:“谢谢姐姐!我们一定能排到热粥喝。”
妇人笑了笑,转过身去继续安静排队。谢庭雨啃了一口饼,踮脚瞄了一眼队伍,不多的几个粥位排着队伍延展了整条街,人群排到街口又返还回来,现今太阳已到头顶,照这个架势,待到天黑都不一定能轮上他。
谢庭雨失望地叹了口气,安静地站好看自己的影子,时不时跟随队伍缓慢往前挪动。待到那个黑影由不到一尺长逐渐延伸到对面的人脚下,一轮红日在远处的山边盘踞,逐渐只剩下半张脸,谢庭雨总算见到了粥锅的影子。
不过,好像那口大锅的粥也不多了……
“怎么办啊……是不是轮不到我们了……”前面那个妇人也看出来了,此刻有些焦躁,已经排了半天的队了,要是再领不上粥,大宝今晚可就要饿肚子了。
谢庭雨当下更是想骂街,可没等他骂出声来,前面的队伍突然一阵吵闹声。
“你怎么能插队呢!”一个尖细的声音指责道。
“哼!我就是插队,你能拿我怎么样!”一个留着大胡子的男人回呛,还不停往队伍里钻。
“起来!”
“撒开我!放开!放开!”
谢庭雨在后面听得不清,不过大致能猜出来,是有人看着粮快没了着急插队,他暗道晦气,争吵好像愈演愈烈,争执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最后成了打架。
至少有三个人缠斗在一起,骂骂咧咧地朝着谢庭雨滚来,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随即被其中一个汉子推搡在地。
“我特么——”这几个家伙不是吃不饱饭吗?打架还有这么大的劲儿!
“你没事吧,小弟弟。”是那个妇人,她见到谢庭雨被推倒,满脸担心地凑过来,伸出手要扶他起来。
“谢谢姐姐。”谢庭雨看了她一眼,没理会那只手,咬着牙自己站了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自己的口袋。
——糟了!那坠子没了!他口袋里的虎头玉坠是父亲在他百岁时去求村里最好的匠人打的,如今爹爹死了,那坠子他若是再丢了……他也没脸面对他老人家了。
“那几个人还真是凶,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要是在我家那边——”妇人倒是没理会自己抓了个空,自顾自地说。
谢庭雨顾不上妇人嘟嘟囔囔的抱怨,满心全是自己丢了的虎头坠子。可恶!肯定是那几个人推搡的时候丢的,跑不远的,肯定就在这里,就在这……他扶着自己快断了的肋骨,重新蹲下身来,着急忙慌地找那个小坠子。
他人本来就矮小,蹲下去更是只能看到来往灾民的腿。……应该在这里啊,不会不见的……不会的!谢庭雨甚至有点想哭了,只有一点点。
好像有白光一闪,是那个坠子!在一只脚边,陷在黄土里,谢庭雨刚想去拣,突然那只脚往前走动,坠子被踢到远处去,他立马去接,没成想磕到了一边的石头上。
谢庭雨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下他肋骨肯定断了。
待谢庭雨再次睁眼,看到的便是木质的天顶。他一骨碌爬起来,胸口被缠了白布,依旧是钻心的疼,他向四周张望着,这显然是处客栈的房间,角落里摆放着两个不大的包袱……他记得自己是去领救济粥吃,然后……坠子!他的坠子去哪儿了?
“吱扭——”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谢庭雨捂住胸口坐起身来。
来人是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挺拔的个子包裹在一袭青衫中,确实算得上是个俊俏的小公子。
若是在平常,谢庭雨绝对愿意去认识对方,可先下他还残废着,对方再好看他也提不起兴趣了。
那少年看他醒了,倒是挺高兴:“你醒了!感觉怎样!我让小二去做了粥菜,马上给你端进来。”
谢庭雨皱起眉头:“你救了我?”
另一个仆人装扮的男子跟进来,手里端着吃的,听到这话立马大声道:“可不是!我们公子见你晕倒在路边,着急把你送回自己房里,又找了郎中,换了旁人,可没人管你了!”
谢庭雨了然:“多谢你。”
那小公子眼睛亮亮的:“不客气。”转手从小厮手中结果粥碗,递给谢庭雨:“有些烫,你小心点。”
他有点受宠若惊,好容易吞下第一口粥,这才活了过来,才慢吞吞地问他:“你有没有……捡到一个玉做的坠子?”
“是这个吗?”小公子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枚虎头坠来,“当时我和阿齐见到你的时候,你手心里紧紧攥着这东西,我想肯定很重要。”
“是很重要,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谢谢。”谢庭雨喃喃地重复道。
“不客气!”小公子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十分配合地重复道。
“我叫李准”那小公子自我介绍道。
“……谢庭雨,我的名字。”他喝着粥,再那人的注视下有点尴尬,支支吾吾只挤出一个名字。
李准听罢又笑了,他怎么总是笑!
“你怎么在那晕倒了啊?你的家人呢?”李准问道。
谢庭雨抬眼看了他一眼,瓮声道:“我家里人都死了,我自己逃难到这里来的,”
李准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急忙道歉,对方却制止了他:“没必要,到这越城来能安置下来还要去领救济粥的,多半都是些没爹没娘的小孩,再有不济的,自己还缺胳膊少腿呢。”
李准瞧着眼前这少年,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他偶尔在家中还抱怨蔬食不对胃口,他如今却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没来由让人心疼。他刚抬手想将谢庭雨发梢的灰尘拂去,却猛地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你干什么?”
“你……你头发上……”李准笨拙地比划了一下,示意对方。
谢庭雨有些尴尬地放开他,移开目光之前瞥见那人手腕上好似有个圆形的印记。
更尴尬了……
李准正犹豫着想说些什么,谢庭雨却将喝干净的粥碗搁下。不等他伸手去扶,对方便忍着疼痛下地,对他标准地作了个揖。
“谢某今日多谢李公子搭救,若有缘再见,定舍命相报!”
“请起,请起。”李准哪见过这阵仗,赶紧上前将他搀扶起来,“舍命可不至于,我救你也是有缘,若是我们今后真的能再见到,你请我吃酒便是。”
“好。”谢庭雨应下,露出个温和的笑来。
谢庭雨继续道:“还是多谢你给我包扎伤口,我就不打扰了。”
李准拦住他:“你别急着走!你伤口虽不严重,可——还是在这里静养几日的好。”他说不出口对方好像无家可归。
谢庭雨略微惨淡地笑了:“李公子,我这种人,如今四处流浪惯了,有口吃的就行,这样的小伤不打紧的。”
李准拦不住他,只好吩咐小厮把给他开的药找出来,又掏出一吊钱:“你等等,这药你自己每日涂抹在伤口处就好,钱——”他赶在对方开口前叮嘱,“这钱,算我借给你的,若是你以后飞黄腾达了,除了酒,你要双倍还给我!”
谢庭雨有点感动:“好,到时候还你十倍。”
李准满意了。
他立在窗边看着谢庭雨渐渐走远,小小的影子逐渐消失了,才叹道:“阿齐,你说如今帝王不仁,战事四起,如今又逢天灾,不少灾民流离失所,这又是什么世道!”
一旁的小厮忙制止道:“公子慎言。”
李准道:“突然有些感慨罢了,只当着你说两句。”
小厮仍是叮嘱道:“这话若让旁人听了,便是大罪过了……”言罢又有些不忍心,“公子,您救不了所有人。”
“我知道。”李准闷闷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