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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十七回。孤舟远影近,榴岸花明(上) ...


  •   袅袅炊烟升,溪曲水应声,清凉的晨风吹进洞里,卿晓冷的裹裹被子,蒙蒙睁开眼才发现,昨晚暖被窝的人不见了。
      揭开单薄的被子瞧见旧伤仍在,生忧哀叹气乞怜催悲,一缕喷鼻的烤肉香徐徐飘来,多抓点衣物穿厚实。
      强撑起身随香引路,蹒跚洞外明亮刺眼,微风袭人鸟语花香,碧水映天天映水,淡云朝暮日懒红。
      闭眼深吸一口气,抬裙捡落花,沿着溪水往下走。莺笛花鸟虫,青苔草露湿,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哎呦尖叫引得名元跑来。
      “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凉赶快回去。”
      “你烤的什么这么香?”
      “还没到时候,回去等着吧。”
      卿晓嘟嘴扭扭身,挽住他撒娇着说带我去看看。名元看不够她可爱的模样,伸手握结实暖她的手,低低头多瞧一瞧,不妆靓丽暄新荷,白衣清新绿酒醇。
      情多无需多言表,想她肯定是肚中饥饿,刮她鼻梁笑说走吧,毫不掩盖得意傻笑,两人手挽手去往火旁。
      再搬一块石头坐下,名元递过去烤串,鱼不大卿晓双手接到。干巴巴早已被烟熏得黢黑,不知是刚刚离开被猛火燎过了头,还是这傻子看不出生熟,还好烤过的鱼肉极香,忍不住扣扣脏灰,捏下一块填嘴里。
      “好吃吗?”
      卿晓不顾回答,点点头算是给个小小的满意,没一会吃了个精光。
      名元看着她越嚼越香,自己咂摸咂摸嘴心中已饱,一整条不够,赶紧又递过去几串小的。卿晓来回翻看木签,上头的串膛泥鳅和剥皮青蛙,他皱皱眉实在下不去嘴。
      名元夺过来一串乐开了话,轻轻吹吹掰下肉,自己张着嘴往她嘴里送,一块一块给一声一声笑:“你是富贵身,没受过这些罪。我小时候有上顿没下顿,全靠着它们充饥,比这难吃的,只怕你见都没见过。”
      卿晓说不出的心头可怜,攥他手腕推他嘴里一块,扑闪着大眼话上不饶:“你是山间野孩子,我必须是梧桐枝上凰?只许你吃山间美味,不许我食人间烟火?”
      你一口我一口送给对方,过不多时两人一嘴黑乎乎,名元最后拿起半生不熟的黄鳝,斜眼噘嘴开口取笑:“不嫌弃,把它也吃了。”
      卿晓连忙推住,后仰着小脑袋左右躲,两人明面较劲暗中玩闹,撑笑脸红各不相让。
      最后不得已,卿晓心中不服撕肉尝了尝,想是腥膻无比,哪知不仅没有苦腥,反而愈发绵甜,没了厌恶,要过来慢慢品尝。
      名元拍拍手上的灰,扔点干柴戳戳火,白烟加火星迷了卿晓眼,胳膊肘杵他腰,吐了骨头笑道:“烧得正旺你戳它干什么。”
      “你懂什么,一看就是打小没玩过火,俗话说得好,人心要实,火心要虚,中间不掏一掏一会就灭了。”
      “行行,你懂你是行家,多烧点让我暖和暖和。”
      名元喜笑颜开地添柴,一边烧火,一边说起童年趣事:“有一次我上深山玩迷了路,五天五夜找不到家,如果不是一位上山的猎户发现,我这条命,肯定喂了豺狼虎豹。”
      “五天五夜身子都馊了,畜生见了也不吃你!”卿晓笑得前仰后合。
      名元笑哈哈并不在意,继续讲他童年的趣事,卿晓越听越不吱声,慢慢听入了迷,时而开怀大笑,时而捂心担忧。
      刚才吃得口干嘴噎,名元薅几根芦苇,剥出软芯送给她解渴。两人起身回山洞,路上有说有笑,时光似蜜甜,岁月如荷香。
      洞中收拾东西,名元怕她动一动再累着,扶去石上坐,自己一个人就够。叠好了衣物正塞进包袱,一纸书信顺布滑出,捡起还未打开,卿晓调过来一把抢走,撕得粉碎丢去水中。
      “谁的信?”
      “老和尚给的!”
      “你不是说烧了吗!”
      卿晓笑而不语,慢慢走回去坐下。名元早看出不对,纸张发白根本不是那封旧信,坐她旁边握手语暖地说:“你嘴里没一句实话,以后不管什么事,好也罢坏也罢,别瞒我咱俩有话直说。”
      抬眼看他眼眸情深,撒谎总归心中有愧,想到自己时日无多,不如借此打开心结,余下讨个清清静静。
      刚出口三个字名元我,不忍心此处生离死别,刚刚的浓清蜜月受享不够,再谈离别势必感伤落泪,还是这般热恋开心,撑到死也无遗憾,变笑脸出言道:“我不瞒你,这是前些日子你不跟我去东倾,写给你的诀别书。”
      名元松口气笑道:“幸好我没看到,撕了最好。从今往后别再提什么分别,我一切都听你的。实在想让我跟盟主学功夫,咱们现在就去,我一定学到天下第一。”
      如此蜜语誓言,卿晓怎舍得魂归九天,满眼都是情,满身烘暖暖,投身入怀额贴脸颊,羞羞涩涩情话绵长:“我不稀罕天下第一,我只想让你学好我教的功夫,往后你要压制住魔性,出外行走,一定要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做一个有情有义的大英雄。”
      名元双臂抱紧,轻吻额头出言调侃:“就知道你不喜欢天下第一,看来,我只好做一个负心汉了。”
      又是故事重提,卿晓再无计较反笑得开怀,头也不抬捶胸嗲道:“你敢!再说这话,我把你另一条腿打瘸。”
      “反正一条腿给了你哥,这条腿我保证给你留着,谁也不许碰。”
      “爱给谁给谁!负心汉的腿我不稀罕,我只求一心一意人。”
      耳边响起似曾相识的话,名元怔了一下想不到哪里听过,脑子嗡嗡好似旧梦重游,一时间冷了面霜沉默不语。卿晓以为他默许了其中意,竟也默不出言。
      待到收拾妥当起身要走,卿晓拉住他计划往后的路。如果还是沿水走,势必遭人追杀,这洞中近处有水,远处有光,不如进去闯一闯,换条新路往南。
      背上行囊出发,名元搀扶卿晓慢走,越往里越是阴森寒颤,趟过浅溪水,幽静忽开明,洞外山下,云蒸霞蔚杳流玉,榴花遍野火珊瑚。
      两人来到山下已是烈阳正午,沿岸没有住户,一眼到头波光粼粼,清河水畔心自流,霏微抄花雨带风。卿晓心情舒畅,喜极感叹:“想不到,这里还藏着一处桃花源境。”
      “哪里有桃花?”
      卿晓被这傻子噎的叹气摇头,回头望一眼高山,此间山明水秀,真让人流连忘返。
      “你喜欢,咱们就留下不走了。”
      “算了吧,天天吃你烤焦的鱼,我肚子可受不了。”
      嬉戏玩闹了半个时辰,远处隐约响起打渔号子,名元踮脚看到,招招手等上一等。不一会老翁划桨来到,名元与他交谈爽语,宁愿花钱买下野舫。老人家久居山涧,林中有屋又有田,生活无忧怡然自得,对于金银钱财毫无贪图。
      换作卿晓交涉,道出苦楚,表明凄惨,取出翡翠饰品,望老人成全助人。老头捋须三思,怜悯两位年轻人流落至此,其中小姑娘病恹恹,走到庭南确实艰难。更何况与老板相伴多年,从没给她买过一副头戴簪饰,勉为其难互为交换。
      撑舟慢行,随流南下,天低树荫喜鸟歌,水清通透心坦然,名元船尾划桨,卿晓船首抚水,隔着船篷喊话聊天。
      聊过几句热羞话,名元冷不防问道:“姗姗,刚才的老人家真让人羡慕,在这里生活,无忧无虑与世无争,咱们不走了,留下吧。”
      卿晓探出手泛起层层涟漪,收回来心中苦思:“留下?是我没福分陪你长守幸福,只要你开心,能保得住一时欢愉,留下也好,葬在这里也好。”
      心中想如是,嘴上却不言:“当然不留,你心里挂念着别人,还是早到庭南,解你的心病去吧。”
      名元放下手中桨,穿过船篷,跑到那头抱住她说:“我已经接到了我想接的人,哪里还有心病!”
      说不出的百般滋味涌心间,全变了甜水蜜药,听得见的心口如一聚入脑,却成了藕断情丝。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相拥一起,唯有泪眼摩挲心清澈。
      名元再问一次,卿晓喜极而泣点了点头,随船自走,牵花寻情客,不语笑春风。相吻缠绵粉纷落,水照绿岸通天边。
      莺莺脆脆琴婉转,似有悠曲美艳声,飘荡荡云云显显,几处断波音,杀意肃起风胆寒。
      “名元快靠岸!”
      “怎么了?”
      “你的嘴真灵!取你命的人来了!”卿晓出言毫无惧怕,反多了几分自嘲,趴怀中小声说,“不走了!咱俩活着留不下,死在一起也好。”
      悦耳的琴声越来越近,名元也感知到了其中的杀气,举目眺望,不远岸边隐约有人。自己淡然一笑,摸出卿晓腰间匕首,卿晓急忙按住手臂,双眼怒视张口训斥:“千万不能动手,你打不过他。一会上岸你别出声,全听我的。”
      “跟他们有什么好说!打不过大不了鱼死网破!”
      “再不要任你的性子来,算我这辈子最后一次求你!是死是活还有一线希望,让我跟他说个明白。”
      名元还想争执,看一眼卿晓痛身捂心,强忍怒火放下匕首,眉开笑脸听话哄她。
      孤舟飘摇,远影及近,曲声不绝人登上岸。卿晓推住名元,再三吩咐不要跟过去,自己转身信步前往。
      四五十步来到岸上树下,卿晓抬眼细瞧,一龙囚牛跪坐地伏案,身形摆动弹奏古筝,案旁放着紫巅香炉,淼淼升烟化若飘仙。
      五龙狻猊双手托腮,跪坐大哥身旁,趴桌上目不斜视,盯着熏香青烟,身侧插着一根方天画戟,直耸冲天。
      卿晓迈一步走近案桌,跪地礼拜,尊呼高称。不听有答,抬眼再瞧,岳不凡眼上蒙着黑布,颧骨高昂,留胡带须。
      抚琴娆袖精气十足,神采扬烁,似一株铁树花开,挺松拔立胸阔天源,风雅脱俗,全身上下黑布纱衣。
      卿晓跪地膝行,双手抱拳卑微道:“岳掌门声名如雷贯耳,您是武林德高望重的前辈,江湖上一呼百应,人敬百畏。”
      岳不凡置之不理,卿晓低眉扫一眼案桌,抬起头继续说:“以前的恩怨都是父辈往事,与我俩小辈并无瓜葛,望前辈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岳不凡轻蔑一笑,抚琴大作曲调突变急促。激昂的乐声射入卿晓耳中,一阵头晕目眩,脑袋发胀头疼欲裂,站起身东倒西歪,苦苦哀求不听有答,回头望一眼名元,他已经提刀奔来,摆手阻拦无济于事。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等他死了,你也走不掉!”岳不凡弹琴不歇,出言轻狂。
      乐曲转为悲壮,如泣如诉,落花流水,好似美人说不尽的怨世悲秋。卿晓再难站稳,倒地捂胸蜷作一团。
      名元一步飞跃,黑刀砍向演奏人。岳不凡头顶上方砰一声巨响,方天画戟挡刀拦下,狻猊大喝一声大胆!转戟半圈,木挑腋下把人扫飞。
      退后两步站稳,狻猊翻身过书案紧跟上去,两人各持兵刃打得乒乓作响。
      岳不凡心平止水,曲调转而平和,微笑抚琴轻口轻谈:“狻猊不可杀他,逼出他的魔性,让我听一听是不是相家后人。”
      名元早就不在乎生死,燃出黑红两气,上下挥刀搏命拼杀。狻猊招招不落下风,他儿时东倾习武,归于剑系门宗,晶伦门下头等弟子,只练兵刃身不带气。
      手上长戟乃晶伦有名神器,在他手上幽幽炫着蓝光,轮旋画圆,伸刺夺命。
      短暂交锋,名元带伤倒地,卿晓忍着痛爬过去,两人泪眼相望,不一会相拥到一起,言语中尽是关心彼此。
      狻猊快步奔袭,寒铁刺出寒光,长戟双耳顶在两人咽喉。虽是泪眼纵横不见有所惧怕,只听他们情深关切。
      “我一直怕你变魔,但是今天你随便放开,不用管我,变成魔能逃赶快逃!”
      “姗姗!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这么长时间你还不了解我,在我这从没有逃跑两个字!”
      字字铿锵带泪,名元一手握住长戟,一手紧攥黑刀,水行再无顾忌全不施展,顿时黑气遮天,扫云噬阳。
      坐在地上附黑化魔,一双墨瞳盯上人心惊胆寒,绷住嘴角磨牙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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