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第十七回。孤舟远影近,榴岸花明(中) ...
-
狻猊初遇噬阳狂魔,心中虽是早有准备,不免还是惊了个寒颤。但见他散发出黑色水气农烟滚滚,脸上隐约似有两层面孔,里面的倒是红肉人皮,外面那层说不出的怪异,尤其他一双黑煞墨睛,见者无不胆怯生畏。
耳畔乐扬肃起,旋律陡然激昂,似有千驹奔腾,雄兵百万拼搏,血肉横飞慷慨赴义。
狻猊明白大哥的意思,这是让他火速出手,尽快解决,自己定定心神,用力握紧长戟,使出全部力气往后夺。未曾料到名元好似变了一个人,那长戟在他手中纹丝不动,好似镶在石头里长,又像长在他肉上,狻猊故作镇定爽朗笑道:“不错不错,有些气力!”
黑魔没有视听,面前只他一颗心脏怦怦跳,一手抓着不松,另一手顺杆抹刀砍过去。
狻猊迅疾松开,躲过一削赶紧再掐住长戟,另一手变为狮爪挠上一挠。想不到名元根本不躲,那爪力抓住他肉反把自己指甲硌断。
缩回来甩甩疼,名元当头又是一刀劈砍,危急时刻抬戟格挡。平常兵刃必然当即砍断,好在狻猊是剑系名徒,兵刃炫彩早已炉火纯青,你刀又黑气,我戟上添篮彩,一刀一棍闷声大碰擦出火星,狻猊抬眼一瞧,黑漆漆的刀面上满是星辰,情不自禁惊讶大喊:“乌陨刀!”
名元若能听到,肯定加以嗤笑,黑魔没心思跟你闲聊,上头砍你不住,抽回来变为横腰斩。狻猊被他玩出一肚子火,缩腹躲开顺势钳住刀背,掌心运化剑气玄明,登时灭了黑气,长刀消失变成了匕首。
黑魔呲嘴暴怒,仰头长鸣震耳欲聋,复气长出刀,一斩黑炎顺势劈下。狻猊丢了长戟狼狈躲过,失了利刃又不敢抢他黑刀,无奈拉开距离,刀气纵横上翻身下滚地。两人你逃我砍,围着抚琴囚牛转了一圈。
奔逃这一路,狻猊找不出黑刀弱点,回想东倾习武时,师傅确有讲过七星乌陨刀,因它跟着乌魇殁师失踪了百年,师兄弟们全没用心学。如今只记得它是剑绝的魔巫灵刃,至于破绽在何处,那是忘了个干干净净。
后悔也来不及了,眼看名元捅他后腰,跑起来速度没他快,回身去撩势必断了自己一条手。千钧一发之际,囚牛中指抠弦,拉长到胸前弹射出去,声波无色无形,击中刀把黑刀登时脱手。
狻猊擦擦额头汗,长舒了一口气,名元扭头找找,除狻猊和姗姗外,再没有跳动的心脏。
短暂的停手,狻猊赶紧去捡自己的兵器,名元见他要跑,吸来匕首凌空下劈。
一招回马枪,不仅挡下劈砍,抬腿踢肚名元飞落远处。脚踩黑风迅捷闪影,狻猊有了兵刃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杆长戟在手,横杆啄刺,旋杆钩割,名元竟无法近身。
毕竟是剑系门徒,比拼器械武艺,名元着实差得太远,十余回合较量,落得只守不攻已属不易。
狻猊瞧他败下阵来,虽是怒不可遏,但取他性命只能交与大哥,现下还是伤他手脚,任其不得逃脱,困兽为上。
为了奋力一击,使出绝招亘古棘诀,一柄方天画戟随即搅天拌云,带日炫目。
戟出跤龙扎乱星,棒如虎尾扫残月,摇枝矛尖缤纷叶,卷风月刃红落花。
本想刺伤手臂让他脱手兵刃,哪知名元即便受伤,仍是握刀不丢。无可奈何转攻下路,名元沉着应对,不一会看出了他的名堂,瞅准时机脚法忽变灵活,生出火气一脚踩住长戟,手按单刀插入一只月耳,刀把顶住牢牢钉在地上。
狻猊抽不出来也抬不起来,脸抹了脂粉气的红彤彤,嘴涂了辣子一顿粗口谩骂。
名元就算听到,此时也不会跟他计较,刀在地上插着,不等不半蹲踩实。狻猊一手推棍往上翘,闲着的腿脚尽数往他身上踢。
倘若名元两手格挡,肯定不会吃他几脚,但若松开压刀是手,长戟定然被他抽回去。挨踢的手臂冒出一层火花,黑眼珠往船上一扫,手心聚气又吸来一柄宝剑。
单臂红灿灿,剑身血滴滴,剑开一挑小腿,狻猊只得舍去兵器,退步喘息打眼一瞧,带字金光闪亮分明,当即大笑道:“可以呀!不管好的坏的,你身上灵法宝器还挺多。”
墨眼寻踪迹,闭口不作答,抽刀慢慢起身,下半身乌黑,上半身殷红,微风扬摆衣衫,眉目威严鼎力,烈阳在天噬阳吞仙,红炎暑热双气清澈。
脚踩长戟抬高了往下跺,弯到土里竟然没有断,一脚踢去远处。
狻猊得意笑笑,他不知名元过往,更不解其中奥秘,今日与他交手,心中不免惊叹,口中连连嘀咕:“炫气兵刃乃是剑宗上等奥义,不上十年功夫不得其中要领。这小子年纪轻轻,不仅气运双行,亦可灵剑长气,可叹可叹!天下真有无师自通的奇才。可惜可惜!如果不是相家后人,我大哥也不会……”
一眼身晃,人起无踪,再见刀剑,玄明黑红护住卿晓,狻猊大惊失色,这小子竟然挡下了大哥的音波功。
闪落书案旁,抱拳恭敬道:“大哥您应该听清楚了,噬阳狂魔确定无疑,只不过杀了他有点可惜,不如……”
“你懂什么!噬阳血脉残暴无情,滚远些我来取他性命!”
狻猊不敢有任何反驳,低头答了声是,极不情愿撤到远处,坐地闭上双眼,摈气静心进入虚无。
凡桐丝弦拨,玉振落盘音,神明普世光,身披艳阳天。名元眼中只剩卿晓,又一记耀眼白光,照得他心惧气灭,魔体顷刻消散。
视听回来刀剑灭气,抱起卿晓入怀中,满目慌张口吐笃定:“姗姗咱们走!”
卿晓不住的摇头,摸摸他脸颊柔情似水,水眼红红哭声带泪:“算了吧傻瘸子,神明功前你我无路可逃。”
“有什么好怕,我……”
名元嬉笑半句,卿晓两指贴住他嘴笑道:“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是咱俩三生有幸。可惜只有相知相恋,没有相守相伴,死在一起倒也不枉此生。”
名元丢落刀剑,双手握她双肩,眼神坚毅出言有力:“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轻言放弃!你怕他的神明功,我也可以有!”
“别傻了!你的武学造诣和德智修行差的太远,上次不是我扇你一巴掌,你……”
“不是息相神功,我说的是怃奈神功!只要让剑沾了殉情血,就可以开神明功!”
“都是传说而已。”
“不是传说,我以前开过!”
卿晓淡淡痴笑,不管是真是假,只要他能活着,我死了也无所谓。最后一眼深情,捡起剑往自己心腹捅去。
名元不知道她捡剑何用,瞧见她要自残,伸手立刻攥住剑身,懊悔的表情溢于言表,心中的话痛骂自己:“我怎么那么蠢,告诉你这个馊主意!莫说要你性命,伤你皮肉我也舍不得!”
卿晓用尽力气往前倾,名元死死攥住往后撤,两人一同用劲,宝剑差之毫厘没有刺进身。双方都不言语,卿晓低头一眼,瞧他用劲过猛,手缝中已经滴下红血,一阵心疼可怜,这才松手放开剑。
名元直接丢远,抱住她柔情笑道:“刚才骗你的,以后再不许做这种傻事。”相拥贴吻,远处的宝剑兀自闪闪发光。
岳不凡看不到两人动作,说的话倒是听得真真切切,忍不住哈哈大笑心中乐道:“你们俩若真有胆量殉情,或许我会饶过你们,说到底都是小孩子家胡闹!既然你们是假情假意,我就让你们认清现实。”
思虑已定,摆袖抚琴,乐翱神功配上宝琴寒鸣秋宵,丝桐跳弦断肠曲,相思无泪发悲声,桃花流水流无意,朔风留云留无情。
玉碎琴声飞入耳,卿晓红眼附音魔。名元看出异样,还未张口询问,卿晓捡起地上匕首,只往名元心窝捅去!
叫喊一声姗姗,赶忙后仰躲开,卿晓挥舞利刃近身割刺。名元身子翻转满地打滚,无论怎样舍不得伤她丝毫。
纠缠了数招,名元握住她持匕的手腕,卿晓松匕换手再次捅心。名元腾出一手,赶紧再握住这一条手臂,卿晓抽拉不动张口便咬。
无论开水气还是火气,推开她轻而易举,要命的是这个人心爱无比,宁可被她咬下肉,舍不得伤她一点。
柔声蜜语唤不醒,死攥手腕抱住身,想尽一切办法,使出浑身解数,始终解不开音控魔咒。
“你把她杀了,我饶你一命!你被她杀了,她也活不长!”岳不凡大笑说着风凉话。
名元啐一口在先,污言秽语说不停,恼羞成怒开水气,长刀附魔先擒王。撇下卿晓,飞身砍人,岳不凡神功开明,瑞光普照,魔气瞬间消散,两指撮弦甩袖推远。
落地翻滚站起身,卿晓续上千手千眼,名元硬挺挨打,不多时内伤吐血,盘坐地三气化无,卿晓睁着红魔眼寻他不到。
休息片刻,名元闭眼思索,回想道家典籍,一篇篇翻字入眼。修炼内气,静心冥思:“神明功法身心化虚,以虚化实,就算我魔气至纯也没用。六道轮气我如今只到三,今日我必须直达最顶。”
岳不凡弹琴不歇,侧耳听着回声,稍有名元气息,音波变力激射而去。名元此时开了四道气,闭眼不睁,收气藏心,危难时仅凭感知声浪闪躲避让。
岳不凡几番试探,竟然伤不了他,为增功力收了姗姗的控魔音。卿晓回过魂瘫软倒地,名元听到倒地声,睁眼看她气息微弱,昏睡了过去,心中再无担忧。
稍稍分了心神,一段高音袭身,名元跪地惨叫,说不出的撕心裂肺痛。三气归元本想蕴藏保心,只为开五道气,舍却心神,散却三气,周身疼痛加剧,闭眼忘却世间。
曲声忽转柔缓,音波拉长,回响更强,岳不凡皱眉静心。名元身形在他周围渐渐消失,左右音波觅不到,身前突然有人说话:“囚牛前辈,冤冤相报何时了,放下旧事积怨,让我们走吧。”
岳不凡挺直腰杆,又惊又喜点头笑道:“好孩子,不亏为相家后人。噬阳血脉果然天赋高、悟性强,短短时间里,你竟能领悟到六根清净,气运到星指日可待。”
名元摇头不睬,岳不凡转而恨道:“可惜你越是如此,我越不敢留你性命!”
话语说完拨弦改曲,名元按住多彩琴丝,止住音声小声说道:“老前辈双目失明,而我心无其心、形无其形、物无其物,已经三悟於空,六根尘连。再打下去,可别说我占您便宜。”
岳不凡仰天狂笑,声音响彻天际:“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为了杀你,需要我开神功三门。”嘴上说狠话,心中却窃喜,今日遇见百年奇才,又能德行兼备,须臾之间,松了杀他之心,转念回顾孽海仇天,不杀你难平心头恨。
听到神功三门,名元大为震惊,闪念回想仙尊提到过五欲天门,此时恍然大悟,是我小看了神功!遁入虚空,思冥万物只是门前台阶,高处还有五门要攀。
惊恐呆愣之时,名元手下的琴弦,突然变软缠住手掌,眼前祥光万丈,刺眼一片白茫茫,好似雪覆草原,另一只手抬起脸捂住眼。
神功一门便可万物开明,一切尽收眼底,更不用说神功三门,哪怕名元双气至星,也无丝毫反抗余地。
岳不凡悬身漂浮,半空中手指轻点,身前的寒鸣秋宵琴,像是注入了生命,撞倒桌子直立起来,飞到名元身后捆住人。一根根琴丝犹如绚丽彩蛇,有的勒住脖子,有的绑住肚腹,有的缠住手脚。
越是挣扎炫彩丝越是加快紧缩,名元渐渐喘不上气,脸色不一会便黑青发紫,翻翻白眼浑身抽搐,回来点意识又昏了过去,张口出舌嘴角翻出白沫。
眼看着命不久矣,卿晓恰在此时醒了,一眼望见名元气绝栽头。心忧攥手匕首还在,跑过去割绳救人。
“小丫头别费力气了,这琴丝你割不断。”岳不凡取笑声说,慢悠悠飘到名元身前。
卿晓不停的尝试了,确实如他所言,名元气若游丝,随时随刻魂归九天。心急泪若雨,心疼咬血出,转身大怒狂吼乱叫:“老毒物!亏你是江湖有名望的人,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非要杀他不可!”
岳不凡表情凝重,微微摇头不回答。
“你也是开过神明功的人,多多少少知道他的前生未来。今天你杀了他,佛家不会原谅你,道家更不会轻饶你!”
“哈哈哈……如果没有我,哪里还有他的事,我只恨当年心慈手软,没有结果了相星河的命!”
其中之事卿晓知而不全,当面问他肯定不说,更何况名元危在旦夕,人撑不了几句话就走了,还是跪地磕头,连连哀求给条活路。
岳不凡板起脸不再理会,手掌朝天握紧攥实,琴弦自是听话,勒得更紧嘣吱有声。
卿晓跪地不起,眼神飘飘忽,口音闪烁烁:“他是秦英涟唯一的孩子,你把他杀了,如何向九泉之下的人交代。”
听闻故人名,岳不凡缓了缓手劲,长叹一口气,咬牙痛恨复又攥得更紧。
既是杀意已决,卿晓再无办法,擦干了眼泪,眼神变得坚毅,站起来口气变得强硬:“你想杀就杀吧!我只求你把我也绑了,让我俩死在一起!”
闻得此言,岳不凡思绪翻腾,呼吸不畅。口咽五味汤药,说不出的苦涩悲恸,一颗心怦怦乱跳,恍如寒霜中的一朵小白花,撕扯粉碎随风淹没。呆念了许久,松了手劲,恍恍惚惚说道:“他有噬阳狂血,人人见之必诛!你为什么非要跟他在一起!”
“因为我喜欢他!”卿晓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字字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