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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无根之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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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月刚要拉她,却已经有小厮急忙推了涧生一把,旋即马蹄高高扬起,只听见马儿长啸一声,一道白色披风扬起。
涧生摔在地上,忍痛抬眼望去。
来人不过十六七岁,头戴银冠,一身朱红云锦,绣着黼黻纹路,眉目张扬,眼中肆意,骄傲。
他紧勒缰绳,纵身跃下,转身望着马车上的人,伸出一只手:“说好了一起过来,霓生,你怎么不等我?”
陆家小姐未曾说话,后面马车也跳下来一位姑娘,青衣蓝领,发尾高竖,显得英姿飒爽。
她快步绕过来,挤了那少年一把,也伸出手:“谁让你不守时,我们等了许久,实在不见你,只能先来了。”
少年被挤了一下,踉跄几步,怒视青衣少女:“谢青枫!”
陆家小姐看了看两人,掩唇一笑,一派天真活泼之态。
她把手搭在谢青枫手上,踩着脚踏下了马车,看向少年嗔怪道:“我与母亲等了你许久,最后母亲怕耽搁,才先过来的。原就是你迟到了,你还有理了?”
那少年被陆家小姐申斥,倒没发脾气,只是轻轻冷哼一声:“我这不是为了选一件……”他顿了顿,耳旁泛起可疑的红色,没说下去。
方才三人打闹之时,涧生已经默默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衣裳,把受伤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面前都是神仙般的人物,漂亮的好像年画里出来的。
她只觉自惭形秽,黯然失色,连脚趾也忍不住蜷缩。
谢青枫忽然看了涧生一眼,眉心皱了皱,瞪了那少年一眼:“那你纵马疾驰,招摇过市,险些差点撞到人,又怎么说?”
那少年目光从涧生脸上掠过,毫不在意:“她不是没事儿嘛,再说,”他双手抱臂,冷冷道,“谁让她没眼色在这儿挡路,没瞧那个小和尚已经躲开了么?”
弥月见势不对,忙挡在涧生身前:“请贵人原谅,她是新过来帮忙的,不懂事,冲撞了贵人,还望贵人不要怪罪!”他一只手拽了拽她的袖子,拼命使眼色,压低了嗓音,“还不赶紧,给贵人道歉!”
涧生怔了一下,陆霓生已经谴责地看了穆惊鸿一眼,斥道:“你还说,明明是你差点撞到人,还让人家道歉!”她又看向涧生,目带歉意,“你没事吧。”
涧生手掌在袖子里微微收紧,之前擦伤的地方,再次擦伤,火辣辣地疼。
她摇了摇头,低声说:“没事。”许是太久没说话,声如蚊讷。
那少年不悦,刚皱了皱眉,陆霓生又瞪了他一眼,不许他多事。
穆惊鸿瞥了涧生一眼,不情不愿道:“好了,就当是小爷不注意,差点撞到你行了吧。”
他忽而伸手拽下腰间荷包,抓出一把银落子扬手一洒,银珠四溅。
最后,他索性连荷包往涧生面前一扔,不耐烦道:“行了吧,下人非让我带着,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陆霓生还欲再说,穆惊鸿看向她,做出告饶模样:“好了好了,赶紧走吧,你如今不怕耽误时间了?”
夏青枫冷哼一声,故意怼他:“明明每次都是你耽误时间!霓生,我们走吧。”说完,他们被下人簇拥着往前去。
涧生立在原地,盯着一地的银锞子,火辣辣的掌心微微收紧。
霎时间,许多人看到银锞子奔过来就捡,弥月急了,一把将他们推开:“你们干嘛?这是贵人赏给我们的!”
另外几人不情不愿走开,涧生静静望着他们的背影,没有说话。
弥月拽了她一下,苦口婆心:“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捡?就摔了一跤,能被赏这么多,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我这几次加起来都没这么多,贵人就是贵人,出手阔绰!”
涧生看了他一眼,被他拽得蹲下来,一颗一颗捡银锞子。
偶尔抬头一眼,忽然见到他们与另外一位夫人汇合。
隔着几丈的距离,有些看不清,那夫人烟霞般的衣衫,深色披帛,雍容贵气。最后他们被下人簇拥着,进了寺内。
她低头继续捡银锞子,弥月还在唠唠叨叨:“你知道刚才的是谁吗?是陆家小姐,那位很温柔善良的小姐,就是陆小姐。陆夫人带着陆小姐来的,听说是为了陆小姐祈福。哎,你知不知道,陆夫人大老远来咱们兰华寺吗?”
涧生摇了摇头。
弥月得意洋洋:“听说那陆小姐,十岁时曾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陆夫人曾经衣不解带,照顾陆小姐。后来听说兰华寺神佛有灵,就来叩拜请愿,当场说是愿折十年寿命,只求陆小姐能平安无事。后来,陆小姐果然大好。不过这次,应当是为了陆小姐的祭祖仪式祈福,对了,你知道陆家的滴血石,祭祖仪式吗?”
“祭祖仪式?”
“就知道你不知道,”弥月继续说,“这是我从那些贵妇人那里听来的八卦。听说这些世家都会提前测试并培养孩子修仙资质,等到了宗门选拔,就去参加。若是成绩合格,选拔上了。世家的女孩子就可以在祭祖之日记入族谱。族谱你知道吧,向来只有男子能记录在上面,若是女子能记录上去,那可是莫大的殊荣。这位陆小姐资质甚高,已经入了宗门,只不过还没有选择流派。再过不了几日,就是陆家的祭祖仪式,听说要在那日,把陆小姐记入族谱。陆夫人一来是为了还愿,二来,是为陆小姐祈福,希望她祭祖那日入族谱仪式一切顺利。”
她“嗯”了一声:“那滴血石是什么?”
“滴血石你都不知道,”弥月故意大惊小怪,“你知道吗,传说百年以前,无人能知道是否是自己的血脉,那滴血认亲也有偏差,毕竟两个陌生人还完全融在一起了。入族谱可是大事,世家大族,怎么能容许不是自己的血脉入族谱呢?所以每个通过宗门考试的人,需要在如族谱那天,进行滴血仪式。那滴血石,乃是一位仙人打造的,若是滴血上去,发出红光,就是正统血脉。如果不是正统血脉,就会发出绿光。”
修仙之事,涧生也有所耳闻,只不过这都是距离她很遥远的事。
她每日的目标,就是生存、赚钱。
兰华寺殿内,烟雾缭绕,熏香袅袅。
“为什么?”陆夫人一连掷几个签,都是下下签,她心神不稳,询问僧人,“我家霓生资质甚好,也并无其他事,怎会不顺?”
那僧人却说什么“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陆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这样,我陆家会为贵寺添些香火钱,待一切事毕,为佛祖重塑金身。只求大师告诉妾身,要如何化解?”
那僧人抵不过她执拗,只偏头一侧,手掌合十:“阿弥陀佛,不若这样,老衲给夫人一个法子,若是夫人照做,徐能够消除灾祸。”
门外,陆霓生正与谢青枫、穆惊鸿说笑。
陆夫人瞧了一眼,咬了咬牙,眉宇透出坚定之色:“不只是什么法子,我都会做。但小女不过几日后便要进行祭祖大典,若是迟了……”
僧人微笑摇头:“不迟,施主可听说过无根水?”
无根之水,自天上来。不落地面,不惹尘埃。
“这无根之水,除了天上雨,还有露水。生于朝夕之时,若能够采集一瓶无根之水,再绕着兰华寺诚心走上一周,无根之水不洒落半滴,便可消除灾祸。”
陆夫人要采集无根之水,寺里闲散的帮贡都去了,但凡献上无根之水的便有赏。
涧生又回到厨房帮忙,不多时又被弥月拉出来。
她被拉到半道才知道,是要去为陆夫人采集无根之水,当即拒绝,就要往回走。
弥月却一直拉着她去,嘴里念念有词:“快点,这些贵人难得发一次神经,做得好就有赏钱,这可是天上掉馅饼!”
涧生甩开弥月,在他瞪眼的神情中,捋了捋被他扯皱的衣袖:“你去吧。”
“为什么?”弥月恨铁不成钢,气得跳脚,又苦口婆心,“那么多人我都没告诉,特意跑来告诉你,不就是想让你有机会吗……”
涧生按着荷包里的银锞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闷:“我今日拿的,已经够多了。而且,贪心不足,易生灾祸。”
弥月瞪眼,正欲拉她继续走。忽而露台旁传来几个声音:“你母亲好好的,做什么要这些东西?还什么无根之水,要虔诚,我看不过是白折腾罢了……”
“不许你这么说我母亲,你再说,我就生气了。”嗓音恼怒,只是嗔怪。
涧生辨认出,那是陆霓生的声音。
言罢,陆霓生做势往前快走了几步。
穆惊鸿见状不对,急忙追上来,边倒着走,便开玩笑半道歉:“我没说你母亲,只是说着兰华寺那些僧人,对,我看是这僧人戏弄你母亲,你母亲爱女心切,免不得当真了。”
陆霓生脚步一顿,偏头看向他,半信半疑:“是这样么?”
穆惊鸿漫不经心点头,却忽而目光一瞥,恰好与涧生四目相对。
涧生垂下眼,转身就走,弥月愣在原地,没有再阻拦她。
她却听见一道不想听到的声音,好巧不巧响起来:“喂!你站住!”
涧生继续走,当做没听见,弥月却听得真切,他在叫他们。直到穆惊鸿喊了弥月,弥月去追她,她才不得不停下来,然后转身,慢慢来到三人面前。
穆惊鸿上前几步,微微皱眉:“小爷叫你,你没听见?”
涧生摇了摇头,穆惊鸿一怔,双手抱臂,目光微冷:“你是聋了还是哑了?还是都有。对了,刚想起来,之前小爷赏你那么多银锞子,谢恩的声音跟那蚊子哼哼似的。难不成,你是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