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遇》鱼子山

4、魏子清

　　闹哄哄的活动课过后，指针指向七点，晚自习铃声响起。
　　晚上的最后两节自习课是英语测试，大多数老师都是明天才来上课，只有几个班的班主任和高三年级的教导主任时不时的在各班转悠一会儿就离开了，六班班主任有事儿没来，班长秦学被年级主任叫到讲台上做卷子，顺便看管班级纪律，嘱咐了几句让他们不要吵闹，就离开了。
　　年级主任叫周秋敏，是位高三化学老师，总是将烫成泡面卷的头发绑成一束短马尾，深枣红的运动外套几乎是她春秋冬季的标志性配置，夏天则总是一成不变的白色短袖，一年四季都穿的运动鞋。
　　大概是方便在每个教室后门转悠，有时候她就会悄无声息地站在教室后门，等着哪个不好好听课的同学四处乱瞅的时候，来个深情对视。
　　虽然她总是一副中年妇女的打扮，但还是会给人一种严肃到害怕的感觉，让人觉得这个女人不好惹。
　　所以就算是一些调皮捣蛋不好好学习，在别人面前感觉自己牛逼到爆炸的‘不良少年’，在她面前也会装装样子。
　　寸健智正在瞟着同桌，旁桌，前桌和后桌的英语卷子，四处乱瞟，猝不及防与从前门出去又从后门杀个回马枪的周主任对上了眼，吓得他一个激灵，赶忙扭回身子坐正，专注地看着面前的英语试卷，那架势仿佛自己能看懂一样。
　　最后一排的同学看到周主任进来后，小声的说话声瞬间消音，一个个低头拿着笔在卷子上写着，装的那叫一个认真。
　　而班里似乎有着某种奇怪的心理感应，诡异的安静从最后一排传到第一排，前排的同学都不用往后看，后脑勺上好像都长着眼睛，就知道后面是个什么情况，一个个都埋着头，刻苦的样子像是明天就要参加高考。
　　刚刚还有些杂音的教室，一瞬间寂静下来，静到某个同学的中性笔尖在纸上压得过狠而导致的沙沙声都显得很突兀。
　　周主任从六班后门进来转悠一圈，在路过寸健智的座位旁的时候，到他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站着盯了一会，接着转悠到讲台前，让班长坐到讲台上管好纪律，又灌了灌‘高三是人生中的转折点’一类的励志鸡汤，说完看了看魏子清的座位，看见魏子清正在写卷子，没想到这学生还真打算好好学习，改邪归正了，也好，省得她一次又一次的操心。
　　周主任慢悠悠的又转到后门，踩着运动鞋静悄悄的走了。
　　六班仍是一片寂静，等了好一会儿，班长悄悄地走到教室后门口，朝外小心地张望了张望，刚好看到周主任转悠着下楼了，才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看到七班班长也伸出了个脑袋在外面张望，两人对视，七班班长做了个口型：“周主任呢？”
　　秦学下巴朝楼梯口抬了抬，意思是走了。
　　七班班长朝他比了个欧克，然后转过身，大概是在班里通报一声，因为七班瞬间就有些小声吵闹了起来，秦学也想着给自己班说一声，刚转身，就看到全班每一个同学，每一个脑袋，每一张面孔，都齐刷刷的朝后看，准确的说是朝秦学看。
　　“............”
　　秦学愣了一秒，然后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然后一脸正经的坐到讲台上，埋头写卷子，其他同学以为周主任又转悠过来了，也都埋头写卷子，写着写着听到讲台上传来闷笑。
　　秦学头埋得低，但前排的同学看出来他在憋笑，瞬间明白被忽悠了。
　　安静被打破，教室里又嘈杂起来。
　　“艹，班长，你他喵的……演技不错。”有个男生朝他竖了拇指。
　　“我去，班长，你不厚道啊！”
　　“卧槽！我刚刚装着写卷子，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哎，同桌，继续继续，刚刚五子棋画到哪儿了？”
　　“樊姐樊姐，阅读题答案是啥？快分享分享！”
　　“前两篇ACDDBAB”
　　“然后呢？后面的完型呢？”
　　“ABCDABCDABCDABC”
　　“慢点儿慢点儿。”
　　“这答案......樊姐，你认真的吗？”
　　“你质疑我？”
　　“......”
　　姚扬在和同桌玩五子棋五连败后，毅然决然转身，打算另寻对手，结果就看到这个对手已经趴在了桌子上。
　　“清哥。”姚扬想问他玩不玩五子棋，刚开口，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魏子清依旧闭着眼，脑袋枕着左胳膊，右手盖住他的下半张脸，见他没继续说，右手放开，手腕垂下懒散的朝他摆了摆。
　　下午付文勋说的那几句，姚扬其实也听见了。
　　他看了看魏子清，转过身去。
　　“你不怕他吗？”姚扬的同桌碰了碰姚扬的胳膊，身体伏低，用近乎气音和姚扬说。
　　“？”
　　“虽然他现在变了不少，但我站他面前还是怂。”
　　姚扬又往后看了一眼，确实，谁能想到魏子清看着挺帅挺乖，高一刚进校不到一个月，就把一个高三的给揍得进了医院。
　　一开始的传言是魏子清在校外一打五，连女生也不放过，把人打进了医院，还进了局子。之后又有人说魏子清就是个神经病，经常在校外找人打架，亲眼看见魏子清把人打到脑门出血，小腿骨折。
　　学校里这样的传闻太多了，再加上魏子清总是一脸别找揍的高冷表情，以至于同学见到他都是绕道而行，生怕他一个不高兴逮着自己揍一顿。
　　后来又有人说之前那件事是那个高三的故意搞事，带着一帮社会小混混去堵人，结果一帮人被揍得起都起不来。
　　不管事实怎么样，反正每个人见了魏子清都还是绕着走，班里也没有同学和他说话，他永远是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说他改邪归正，是因为在此之前，魏子清可是逃课打架混混·□□！的代名词，上高中以来，就高一前半个学期在学校能看见他上课，还被学校因打架斗殴而上报批评了，之后他来学校都是不定时的来，年级主任和班主任不知道说了他多少次，还找了家长，但最后好像也不了了之。
　　高一快结束的时候，班里同学忽然发现这个一天都不在教室看不见影儿的校霸像是被夺舍了，居然安安分分的上了一礼拜的课。
　　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校园鬼故事了。
　　那一个礼拜，班里的上课氛围都特别好，周主任甚至还在周一升旗台上表扬了六班的纪律特别好，让其他班学习学习。
　　六班同学“.........”
　　其他班同学：“.........”
　　六班同学：你让校霸在其他班呆着试试看！这一礼拜我们过的担惊受怕！都恨不得自己没长嘴！
　　其他班的同学表示：大可不必！
　　更让人震惊的是，有一次数学周测过后，魏子清带着56分的卷子来到数学课代表的座位旁边，手指节扣了扣桌面，问道：“可不可以给我讲个题？”
　　数学课代表：“......”
　　本来吵闹的课间硬生生地在一瞬间寂静无比，每个人都刷得转头看过去，又怕被发现刷得把头转回来。
　　这种诡异安静的气氛大概过了一个世纪吧，魏子清看着面前坐着的人没有反应，又问了一句：“你是数学课代表吧？”
　　数学课代表秦学不是很想点这个头，恨不得立马卸任。
　　没几天，在魏子清嚯嚯完所有课代表后，六班同学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各科老师也对他的改变感到非常欣慰。
　　但要说他有多认真……
　　姚扬回头看了看趴着的魏子清，又看了看他写的英语卷子，一溜的ABCD就这样贯穿了全文。
　　姚扬:……
　　同桌程世阳碰了碰姚扬的胳膊，姚扬转过头:“哎，你知不知道之前期末考前大家传的那件事儿？”
　　“你是说三班那个女生被魏子清强……呃……欺负的那件事儿？”姚扬小声说道。
　　“哎就那个，你信那件事儿不？”
　　“不信，虽然我不清楚事情大概，但我就觉得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一开始听别人说的时候，我有点儿信，但我莫名又觉得他这种……呃怎么说，帅的一批，又不好接近，你懂吧，这样一个人，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儿，但大家七嘴八舌传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位置也都空了大半。
　　姚扬和同桌声音也就大了点儿。
　　“同桌，跟你说件事儿。”
　　程世阳点了点头。
　　“就这回放假，我有一次出来去网吧通宵，当时人多，只剩两个位置了，我挑了一个靠墙的自己玩，玩到一半，过来两个人看见我旁边只剩一个位置，可能见我好欺负，也可能就是借着酒劲找事儿，妈的上来就踹了我椅子一脚，直接拽的跟我说他们要玩，把位置让给他，让我走，我当时顶了他们两句，他们直接就动手了，拽着我衣服就要把我拽开坐位，我刚不过，有点儿怂了，就想着算了，起身要走的时候，你知道谁来了？清哥！清哥不知道啥会儿过来的，直接攥着那人拽我的手腕儿，说了句‘想找事儿就出去，把手松开’，你是不知道我当时那震惊我一万年的心情，直接给我整愣了。”
　　“我去！然后呢？”
　　姚扬一脸崇拜:“我亲眼看见清哥把那人手腕攥得硬生生松开了我的衣服，你是不知道清哥手劲儿多大，那人脸都憋红了才松手，然后也不知道瞪了谁一眼就走了，卧槽我当时直接心动你知不知道。”
　　“这波属实是没想到，他居然认得你，还帮你！”程世阳震惊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在网吧碰见他，不过他好像是在那打工，不过不管他在那干啥，我从那一刻就认定他是我大哥，所以我才说，我就不相信我大哥这么仗义的一个人会干那种事，八成哦不，十成，百分之一万，不会做。”
　　“那确实是，不过这传言也太过离谱了吧。”
　　跟姚扬隔了条过道的樊乐走过来反身坐到姚扬前桌的位置，看了看后面撑着一只胳膊，支着脑袋闭着眼，不知睡没睡着的男生，朝他们两个勾了勾手，示意他们靠近点儿:“你们是不是在说期末考之前的那件事儿啊？”
　　姚扬他们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你们是不是觉得那件事跟他有关……”
　　“没……”
　　“我告诉你们，有关是有关，但他是救人的。”樊乐打断道，“那个女生我认识，她亲口告诉我的，那天是魏子清救了她，欺负她的人才没得手，也不知道被谁传成这样。”
　　“我猜就是这样！我十分相信咱清哥的。”姚扬自豪得说道，程世阳也点了点头。
　　“不过，既然知道这件事事实如何，清哥怎么也不澄清一下啊，学校那么多人还误会着呢，传言也是有够离谱的。”姚扬往后瞄了一眼。“还有那个女生，怎么也不替清哥说清楚。”
　　“女生要怎么说啊，说我差点被人那个？而且，她期末考都没来，我听她说好像要转学，再说了，这是校外发生的，当天晚上警察就来把人带走了，也没有人亲眼看见，而且隔天就是考试，考完就放假了，都过了一个多月了，事情都解决了，该传的也都传完了，还怎么说清楚啊？”
　　“也是，要是清哥自己给人说他没有做那些事儿，估计也没人会相信，而且清哥在班里都很少说话，更不会去给别人说了，但是这事儿也不能告诉学校，一来没有证据证明，二来那个女生转学了，哎。”姚扬长叹一口气。
　　“不过我感觉这件事儿对他好像也没多大影响。”程世阳说道，“感觉他还是该干啥干啥。”
　　“只是看起来吧。”樊乐说着又伸长脖子朝魏子清的座位瞄了一眼，“哎，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