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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时与到家,告诉就枝:方仪已经走了。

      两人将这段时间时与和方仪的对话回顾了一下,仍然不能判断出此人和雪狼族是敌是友,不过他总归已经离开,暂时远离了两人的生活。

      时与没问就枝是否真的打算去往京都寻找族人,但她知道他的任何计划都要等能化作人形之后才可付诸实践。一只狼的力量终究薄弱,想要在市井中生存,唯一出路就是和寻常人无异。

      方仪离开后的几天,时与和就枝比他在时还要忐忑不安,因为他们既害怕方仪找上门,也害怕方仪的仇家找上门。关于这件事情,两人的担忧险些成为事实。

      但生活中的点滴运气通常在于好事上的“居然”和坏事上的“险些”,因此日子总算不咸不淡过得去。

      七月,迎来雨季,雨叶村的这片天下了数次大雨,好在雨几日晴几日,庄稼没受太大损害。不过山里水汽散的慢,上山的路一直有湿泥,时与连着好多日都没进山,安安心心窝在家里。

      又是暴雨滂沱的一个深夜,时与已经睡下,听见门外有喧哗人声,她心中隐隐不安,拿了把纸伞走出房间,临近院门,人声更清晰了几分,好像是阿蒙叔。

      时与撑着伞疾走几步,打开门,看见几个身披蓑衣的男人正迎着雨势往前赶,她急急高喊:

      “阿蒙叔,这么大的雨,你们是要去哪儿?”

      声音在大雨中很是脆弱,但仍然穿过了雨幕叫停几人。

      “丫头,你回去吧,别淋着雨。下午,村里几个小伙子进山,到现在也没回来,眼见着雨越下越大,他们不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几人得赶紧去找找。”阿蒙叔的声音若隐若现,传入时与的耳朵。

      话音刚落,几个男人便不做停留,继续冒雨前行。

      他们离去的身影在雨中朦胧不清,时与感到一阵心慌意乱,在雨中站了半晌,终还是回房躺下。

      心里装着事,时与这一夜时睡时醒,坐卧不宁。

      翌日一早,她连饭都顾不得吃,便去阿蒙叔家中询问情况如何,见了三石才知道,阿蒙叔一行人彻夜未归。

      详细了解昨日之事,三石说是铁牛哥带了村里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去山里摘野蘑菇和野木耳,几人嚷嚷着要吃雨后最新鲜的,但这一去便再没回来。

      两人正说着,听见门口有人一边用力拍门,一边唤着三石的名字。

      三石匆忙开门,看见杨二哥扶着阿蒙叔往里走。阿蒙叔头上,胳膊上和衣服上沾满血迹,被雨水打湿后,模糊成一片。

      赶忙扶住自己父亲,三石带着两人往屋里进,阿蒙婶见丈夫半身是血地被人搀着回来,一时间慌了神,眼泪不由自主往外涌,带着哭腔碎碎念:“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受伤了呢?”

      直到身旁人提醒她拿药,她才手忙脚乱去找药箱,

      时与见阿蒙婶明显已经六神无主,旁边又都是糙手糙脚的庄稼汉子,便主动接过药箱,帮阿蒙叔包扎。

      阿蒙叔身上的血渍看着可怖,其实伤势不重,只是磕破了头上和手肘上的皮,胳膊肘腕处有点拉伤,修养几天便能恢复。

      包扎好伤口,大家询问阿蒙叔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似是不忍回想,半天没说话。

      还是扶他进来的杨二哥开口简单解释几句:昨夜他和阿蒙叔,还有另外几个乡亲进山找人,找了半天,一个人影也没见着。直到今早,雨势渐小,他们路过一出山坳,才发现早前进山的三个小伙都横七竖八地躺在淤泥里,三人近处还压了块大石,几人均是危在旦夕,没有声响。

      见情势不妙,阿蒙叔和几位乡亲找了根麻绳,让杨二哥系在腰上,派他下去探查一番。

      杨二哥一路下坡,走进后才发现,他们应是路滑从坡上摔下来的,也不知道是谁拽着谁,三人竟都一齐摔了下来。这一处山坳将近三丈深,一路下来也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石块,估计三人都是被摔晕的,坡上的石头在他们昏过去后随雨水滚落,砸在三人身上。杨二哥接近他们,发现其中一人的脖子已被撞断,另一人的头卡在石头和地面的缝隙里,只有铁牛哥的情况好些,全身没挨着石头,只是右腿的姿势不太对,估计已经伤到关节。

      几人将他们三个从山坳里连背带拖弄出来,发现除铁牛以外,其他两个小伙子都没了气息。在场几位孔武有力,饱经风霜的中年大汉当场落泪,再无人开口讲话,谁也没想过会是此番情景,头一天还生龙活虎的三人,一夜之间没了俩。

      虽然情绪一时半会难以平复,路还得继续走。无论三人是死是活,都得给他们家里人有个交代,几个汉子只得抹干眼泪,将三人背下山。

      阿蒙叔的伤也是往山下赶路时,不小心滑倒摔得。

      时与听完杨二哥的叙述,放在身前的手相互紧握着,身上的气力也好似卸了大半,她听见心里某根一直支撑着她的弦发出铮的一声,裂开一个口子,将断未断。靠在一旁的桌边勉强站稳,时与拼命告诉自己:这件事都是因为铁牛哥他们贪吃造成的,和就枝无关。就算没有就枝,他们上山也容易发生事故。这些年,因为雨里赶路或雨天上山出事故的人不少,这回也只是其中一次。

      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时与没听见杨二哥他们在说什么,待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跟着他出了门。

      杨二哥见她心神不宁,嘴唇发白,以为是小姑娘经历少,听见一下子没了两个人,心中害怕,他好心劝道:“与妹子,生死有命,发生这种事谁也意料不到,你莫要害怕,村里人会好好送走他们的。”

      “嗯,我知道。”时与心知杨二哥是在安慰自己,主动岔开话题:“那铁牛哥如何了?可有请大夫看过?”

      “嗯,把他送回家,就请了大夫去瞧。按照大夫的说法,跌下山坳时他的腿伤到了筋骨,恢复的好,以后会有点跛,若是恢复的不好,日后得倚着拐才能走路。”

      时与明白,杨二哥这话的意思是,无论哪种情况,铁牛哥以后怕是干不得重活了。

      铁牛哥去年刚成亲,嫂子是一个外村嫁过来的温柔女人,两人还没孩子。如今他的腿受伤,以后两口子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时与不知道应该和杨二哥再说些什么,现在她心里只有一个疑问: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原来村里隔几年也曾有人因为各种意外遭遇不幸,但一下子两死一伤,过去在雨叶村还是从未发生过的事。她突然不敢确定,雪狼族是否真的会给村里带来灾祸。

      心里揣着各种心思,时与一时难过,一时懊恼,回到家便直接进了卧房。她把就枝关在大木箱里,又立即将木箱锁上,仿佛此刻看不见他,就能当自己从未见过他一般。

      就枝低低在箱子里呜咽两声,听不见外面的时与发出任何响动,不知她还在不在房中,只能趴在箱子里,一动不动。

      一上午,他们一人躺在屋里的床上,一狼趴在锁住的箱底,房间一片寂静,谁都没有开口。

      也是,有什么可说的呢?

      床上的时与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是否与雪狼族传说有关,不过是她心中的一个选择。天命之所以称为天命,是因为没有人可以证伪,一切用一句信则有,不信则无便可解释。时与此时此刻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信还是不信。

      箱里的就枝从时与回来就明白,外界发生的事情正在动摇她抚养自己决定。坦白说,就枝自己也不清楚素宗真人对雪狼族的天命批语是否真实。这些年他听说不少有关族人的事情,有人身怀厄运,四处流窜,有人手染鲜血,不停杀戮。但父母却告诉他,天命批语须还雪狼族一个真相。他不明白,为什么是“还”,天道如何能说谎呢?

      两人静静在房间里待到半下午,时与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她手指轻动,用手摸摸肚皮,决定先做顿饭。

      但她还是没打开箱子。

      和美食相关的所有,从来值得人心无旁骛。

      其它一切,饭后再议。

      饭做好,到晚饭时间,时与将就枝从箱子里放出来,一人一狼仍旧一语不发,默契萦绕在两人之间。

      这种氛围导致的结果就是,锅里的饭菜剩了一多半,这是就枝到这个家之后第一次出现剩饭的情况。

      但现在的问题不单单是吃顿饭或者睡一觉就能解决的。吃过饭,没心思抄书的时与坐在门口乘凉,就枝卧在她旁边,不远不近。

      时与右手执着扇子,垂头看向地面。

      她过去极少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任何事情都是率性而动。无父无母的她从没有承担责任的意识,只无忧无虑地享受着来自村里长辈的关爱,这种爱不曾从外界对她做过多苛求,但不知怎么的,沐浴在爱下的她却是一日比一日谨言慎行,疏离冷情,与此同时,在她心底滋生的是有恃无恐,随心所欲。

      回想起来,到现在为止,她面临的最为举足轻重的事情,无非还是生存,一箪食,一瓢饮,有一陋室便是自己过去十六年的全部生活,但就连这件事情也是依靠全村人的扶持,随遇而安到现在。

      收留就枝时,尚未有责任概念,或者说对责任概念太过模糊的她,以为收养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能够负担的事情。不巧,她天生又有一种对周遭一切的不信任感,不信天,不信命,更不信天命,国家的命运如果单单被一个不算壮大的群体束缚桎梏,那么天子高官和黎民百姓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在两种心态交织下,让时与当时并没有犹豫太久,便留下就枝。

      可是,当就枝成为自己生活里的一个焦点,好像与他有关的各种消息都不尽如人意地纷至沓来,原来不过是当故事听听,现在却件件铭记在心。

      让她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也让她逐渐明白,如果对一件事只单纯知道而无法做深入了解达到能够做出判断的地步,必然导致两种责任之间产生矛盾。

      有时,无知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就枝见时与坐在门口,整个人像被门框压弯了脊梁。他站起来,走向时与,用头顶顶时与的胳膊,然后将头放在她曲起的腿上。

      时与换了只拿扇子的手,右手轻轻抚摸就枝的脑袋:“明天我去看看铁牛哥。”

      这晚,不管时与怎么劝说,就枝都拒绝再进箱子,一直卧在时与的床边。想到近期下雨比较多,地上潮气重,时与不忍就枝趴在湿地上,把木箱拖到床边,不合盖子,让就枝在里面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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