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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5、再遇族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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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璐儿从没想过还有再见齐白儿的一天。
  当她感知到寂澜给的那块龙鳞在发热,身体逐渐昏厥之时,眼前竟然多了一双手,那手盖在她的双眼上,缓解了龙鳞融化带来的炽痛感。
  待到她睁眼时,意识也清明了不少。
  “你……是谁?”
  眼前是一个一身白衣的人,眉眼轻柔,神情平淡,一动一笑间,让人想到三月的微风和四月的柳絮。
  那人含笑看着她,流露出几分欣慰与心疼来,“我能在这儿见到你,想必你就是那个孩子了,倾全族之力也要留下的孩子。”
  “你是族长?”璐儿仔细回想了在冰棺中见到的那副面孔,却怎么都难以与眼前的人对上。
  齐白儿看出她所想,柔和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解释道:“好歹也是用水灵聚成的冰棺,冰层太厚,是看不出什么的。”
  璐儿眼睛倏地红了,有些委屈地回道:“族长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不知道啊,”齐白儿说得很自然,“但是猜还是猜得出一些的……苦了你了,一路走来应当是极不容易的。”
  璐儿憋了好久的泪在这一刻猛地落下,止都止不住。她用袖子擦了又擦,最后只得无奈道:“我先前不是这样的……”
  齐白儿性子跟他的长相一般温柔,闻言也没有斥责或是嘲笑,而是轻轻抚了抚她的眼角,“龙鳞融合会灼烧双眼,难受了便哭出来吧,否则硬憋着的话对眼睛不好。”
  璐儿听了他的话,也将落泪怪到龙鳞身上,但哭得却没那么厉害了。
  齐白儿一直在静静陪着她,几乎她不问他就不会多说什么,璐儿这一哭几乎是把压抑许久的情绪释放了出来,不过好歹已故的族长就在她面前,她也不好哭个没完没了。
  “族长,我此次能遇见你,是因为你有什么事要嘱托吗?”璐儿平复了下心情,赶紧问正事。
  齐白儿往她腕间看去,神情有些复杂,像是在纠结什么一样。
  璐儿也跟着看去,见七幺花还好端端地在那儿,不禁又问道:“是与七幺花有关吗?”
  “你已知晓七幺花的用途了?”
  她摇头,“尚浮龟只告诉我它的名字,但他也不清楚效用。”
  提及尚浮龟,齐白儿神色未动,平静道:“他如今还好么?”
  璐儿没看他,正面答道:“他前不久走了。”
  短暂的一声叹息发出,他沉默片刻后,说道:“于他而言,未必不是一种解脱。既如此,就由我来告诉你吧。”
  七幺花的七根枝丫,五根分属五灵,余下两根,一根代表被种下花的人,也就是她自己,最后的那一根,代表着五灵的操控者……或是一位天神。
  七者缺一不可,少了其中任何一环,七幺花便只是一朵种在她身体里的废花。
  之所以有如此严苛的要求,无非是鹿灵希望种成此花的人能做出慎重的抉择,毕竟五灵的力量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能放弃声明也要消去五灵的人,一定需要莫大的勇气。
  “消去五灵是什么意思?”璐儿有些不解,“消去五灵操控者控制的五灵么?那为何即便没有五灵操控者,只有一位天神也是可以的?”
  齐白儿正色道:“这便是需要你仔细斟酌的地方。消去五灵自是指的消去世间的所有五灵,因为此花极为难种,鹿灵先祖从未种成过,我也是尝试千万次才逐渐找到方法的,所以你的决定至关重要。五灵一直作为平衡世间的重要之物,若贸然将其抹去,势必会后患无穷。”
  璐儿怀疑他在避重就轻,“那天神又是怎么回事?七幺花是用来对付他们的么?”
  齐白儿沉默半晌,才长舒一口气,笑道:“不过也是让七幺花发挥效用的一个条件罢了。”
  璐儿不信,追问道:“既然七幺花如此苛刻,想必选择天神作为其中一环也有隐情,还望族长悉数告知。”
  齐白儿道:“你不需要知晓太多,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做出抉择便好。”
  “……我做不了这个决定,七幺花放在任何一个族人身上,都很难迈出这一步,族长你凭什么觉得我就能很好地找准对的时机,又怎么能确定我不是打着大义的旗号满足自己的私欲?”他越回避这个问题,便越能进一步验证璐儿的猜想。
  “不为什么,只凭你是我鹿灵留下来的最后一人。”
  “所以你更不该瞒着我,”璐儿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论我身上有没有七幺花,你都应该告诉我原因。”
  齐白儿笑得有些无奈,“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我还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他的笑容更深了,“这执拗劲儿,跟我倒很像。”
  璐儿不置可否,静静等着。
  鹿灵的存在过于特殊,七幺花的第七枝一定不是族长说的那么简单,若只单单是五灵的操控者无可厚非,可若是其中夹杂着天神的话,那便意味着七幺花最初是鹿灵先祖用来自保的,只怕从那时起,鹿灵与天界便处于一种对立关系了。
  齐白儿清澈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东西,明明他是带着笑意的,可却如古井般无波,“最初从古籍上明白七幺花的效用时,是没有天神这一条件的,也就是说七幺花只能用来对付五灵。当初鹿灵还不曾这么如履薄冰,天界也不把鹿灵当作操控五灵的器械,可神仙不这么做,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这么做。”
  “鹿灵处境越发艰难,得不到我们的人,想我们快点死;能得到我们的人,想让我们再多活些日子。但在这之中,从未有谁问过我们的想法。”齐白儿仍是原先那副样子,仿佛亲身经历这一切的不是他,“后来天帝找了我,提出一个解决五灵纷争的办法,那时的我也找不出更好的法子,便答应了。”
  璐儿心头一紧,“与鹿门山埋下的火灵有关?”
  “这便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他寻到了一种法子,既能保下我们的命,又能将我们感知操控五灵的能力抹去。”
  她心里已凉了半分,“若计划成功的话,我便不是最后一只鹿灵了。”
  “不错。”齐白儿回过头,眼里已爬满红血丝,他尽力压抑着情绪,妄图让她看上去能感到轻松一些,“他骗了我们,在他的术法下,族人得了怪病。我不能将实情说出以免发生动乱,只能让族人们以为是天灾,但骚乱还是爆发了,一部分族人留在了鹿门山,一部分破开修宁殿下的结界出世了。”
  “……跟冰棺上说的一样,应当……没留下多少人吧。”
  “我日夜钻研秘法,动用禁制,改了七幺花,多了天神这一环。”齐白儿深吸口气,“我知道我很自私,生死关头没有抓紧时间寻找破解之法,反而困于仇恨自怨自艾。我不想深谈这一点,毕竟该如何做还得取决于你自己。”
  璐儿问道:“七幺花的力量能大到杀死神仙吗?”
  齐白儿摇头,“单单只凭借七幺花当然不行,主要还是靠五灵。”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看上去胸有成竹。
  齐白儿微愣,问道:“你想好了么?”
  “这有什么难的啊,”璐儿笑了笑,“我若决心对付天界的话,只怕皆时三界都难以保下来吧,当初是有烛云跟修宁在,这才没让灾难更大化,但如今他们一个成了凡人一个困在我体内,况且天帝也一直是闭门不出的状态,皆时只要我真的想做,这天地只怕会轻易毁于一旦。”
  齐白儿有些惊讶,“天界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当然了,知道后是不是消了些气?”璐儿仍嬉皮笑脸的,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
  他却认真回道:“还未。”
  璐儿露出惋惜的表情,“那我可能要对不起族长了,我不打算把那些神仙揍一顿解气了。说不生气是假的,但背后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仔细想来,我在人间待了这么些年,好像也没过过什么特别苦的日子,既然我不想毁掉自己的生活,便更没有理由去毁掉别人的。”
  她挠挠头,纠正了一下,“这么说也不太多,即便我过得特别特别悲惨,也是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生命的,一个人究竟该怎么活,决定权在他自己身上,别人无权指点也无权操控。”
  璐儿认真看着他,“族长,若你当年便种出了七幺花,你会杀到天界去找天帝报仇么?”
  “我么?”齐白儿想了想,点了点头,“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都会的。”
  “这样啊……那段时日,应是极为难熬的吧。”璐儿犹豫着伸手,想要拍拍他的背,“会不会觉得我是鹿灵的败类,连找他们算账的气魄都没有。”
  “不会。”齐白儿任由这个有些忐忑的小辈轻拍自己,很真挚地说道:“就像你方才说的,我没有资格对你的选择指手画脚,即便你是应了我们的希冀诞生的。我在种花之时,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便是一定要有一个人带领我们走出困境。但如今鹿灵只剩了你一个,哪怕我如今仍难以释怀,但你的命总得你自己做主,你生来便是干干净净的,不该因为我这狭隘族长的私心,而承受鹿灵一族的痛楚。”
  璐儿没想到他能温和地讲出这样一番话,原先她从尚浮龟那儿听到肩上所承载的责任时,纠结过很长一阵子。她始终都是鹿灵的一份子,哪怕这个族群只剩她一个,她也没理由将过去撇得彻底。
  这是她的一个心结,难以放下,无法释怀。
  然而齐白儿再度说道:“过了上百年,报仇能怎样,报不了仇又能怎样,都不能弥补鹿灵在这场浩劫中的损失。我既不能要求你站在我的立场理解我,更不可能强迫你,无论哪一种选择,都会有遗憾,但只要你在做这件事感到问心无愧便好了。”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抽噎望着她。
  其实他是能阻止的吧,只要他不如实说出七幺花的真正用途,便能轻而易举将她引到复仇这条路上,可他还是将一切说开,给予她最大的尊重。
  “别哭了。”齐白儿试图抹去她的眼泪,却发现阳光透过他伸出的手,落到她身后的草木上,他悄无声息收了回来,摆起一个族长该有的架子,“我们鹿灵一向是不轻易落泪的,即便只余下你一个,也不能丢了我们鹿灵的脸面。”
  “……好。”璐儿点头,迅速擦干眼泪,再度睁眼时,才感觉到些许温暖。
  她吸吸鼻子,光落在她脸上,她下意识挡住眼睛,却意外地看到那个蹲在废墟上的白影,她努力挤出微笑,缓缓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