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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头 ...

  •   老温疗伤的山庄在靑崖山鬼谷之旁,那里原来是七爷的一处别院,半隐于靑崖山间,七爷和大巫走后,就把这个院子留给了他们,嘱咐成岭在此照顾老温,又派人去通知周子舒的其他十八名弟子前来汇合。

      老温醒后,身体依然虚弱,成岭扶着他在庄园附近慢慢散步,为他一一介绍山庄周围的风景。

      这座庄园坐落在茂密的竹林当中,泉水潺潺,曲径通幽,院落后面的山上种满了四季花卉,桃树、杏树、樱桃树、石榴树、凤凰树、海棠、桂树......有赖于蜀中气候温润,这里竟也像四季山庄一样,四季花常开,山间鸟时鸣。

      此时正值秋日,山中菊花开得极盛,老温对着一簇秋菊出了神,低吟道:“黄花今日晚,无复白衣来。” 成岭听诗意悲凉,刚想劝慰,老温却突然扭头对他说:“你师父曾夸这里山清水秀,景色怡人,我们就在这里修养一段时间,如何?”

      成岭听师叔突然提起师父,吓了一跳。他偷偷看了看老温的神色,不见有异,遂放下心来:“师叔伤势未愈,我们就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吧。”

      又过了十天,毕兴明、程子晨等十八名四季山庄的弟子赶到了山庄。成岭将他们迎进门时,老温已在院中等候。他的伤已好了□□成,虽略有倦容,但身姿挺拔如松,神情威严沉静。众弟子看到他,连忙上前叩首:“弟子参见四季山庄二庄主。”

      老温走上前,扶起毕兴明和程子晨,挥手示意大家都起来:“你们的师父在海外疗伤期间,暂时由我来照顾你们。成岭虽比你们一些人年纪小,但他比你们拜师早,也得到了师父的真传,以后他们就是你们的大师兄,由他教你们四季山庄的武功,我亦会在旁指点。”

      这些半大孩子自从接到七爷的书信,就惶惶不可终日。七爷在信中隐瞒了真相,只说周子舒随他海外求医,他们不知师父的伤到底能不能治好,多久能回,刚刚拜在四季山庄门下的喜悦没有品尝几天,就又成了没娘的孤儿。此时听师叔这么说,他们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又都雀跃起来。

      毕兴明是这群弟子当中年纪最长的,今年已有十八岁,他代表师弟们躬身答道:“弟子谨遵师叔之命,定当日日勤学苦练,不辜负师叔教诲。”

      老温点点头:“如此甚好,成岭,你带师弟们先去安顿一下。”

      毕兴明想问问师叔的伤势如何,却见老温冲他们摆摆手,眼中尽是落寞萧瑟之意,遂不敢再说什么,带着师弟们退出了师叔的小院。

      从那日起,成岭每日带着师兄弟练武,他将师父教他的流云九宫步分解开,一点一点教给大家。老温有时会来练武场,偶尔指点一二,说完就坐在练武场的休息区,看似在监督他们练武,但神思早就不知飘到了何处。

      这样波澜不惊的日子一天天过,成岭一直在偷偷观察师叔的情绪,却一直没看出什么端倪。只是每到深夜,成岭总能听到后山传来断续的箫声,呜呜咽咽,如诉如泣。

      成岭家学渊源,从小辩得音律,他听的出来,有时师叔吹的是曾用来为师父疗伤的《菩提清心曲》,有时则是《忆故人》、《泛沧浪》等古曲。箫声哀怨悲凉,成岭每次听到,都忍不住思念师父,心疼师叔。他本想劝劝师叔,又想到师叔把所有苦闷都憋在心里,从不对他提起,能吹箫排遣也是好事。

      这天夜里,成岭睡得很不踏实,总是噩梦不断。一会梦见师父拔了胸口的七窍三秋钉,七个黑洞洞的窟窿汩汩地冒着鲜血;一会又梦见师父来责问他,怎么没能瞒住师叔,让他知道了真相?

      成岭急着跟师父分辨:“不!不!师叔什么都不知道,他一直认为你去治伤了!”师父却冷笑着说:“真的吗?他若什么都不知道,何至于憔悴至斯!成岭,你是让我九泉之下也痛心疾首吗?”

      “不是这样!”成岭大急,上前去抓师父,师父却倏忽不见了。他大喊一声师父,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跳如擂鼓,全身大汗淋漓。好半天,才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梦。

      成岭稍微清醒一些,又听到了后山传来的箫声。不知是不是刚梦到过师父,心中难过的缘故,他觉那箫声比往日还要凄凉三分,令人闻之断肠。

      箫声渐渐停歇,成岭刚想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突然又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啸,竟不似人声。成岭暗道不好,急忙披上衣服,向后山奔去。

      成岭知道师叔吹箫的那片竹林,师叔养伤时,成岭曾陪他去散过步。那片竹林离山庄约有十里山路,因离得远,一般人在庄园内是听不到箫声的。成岭这一年多随着师父日夜苦练,内功精进了不少,较其他师兄弟更为深厚,耳力也灵敏得多。

      成岭跑到竹林边上,大声喊了几句师叔,没有人回应。他走入竹林,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方圆两三亩的竹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断枝败叶一片狼藉。

      他蹲下身,仔细看那些竹子的断裂面,发现有些断处像是被利器所削,有些断处则并不平整,像是被拳头打断的。

      成岭在被毁的竹林中搜索了几遍,也没瞧到师叔的身影,却在竹林边上一簇秋菊的面前,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土包。他心中一动,动手扒开土包,原来是几段破碎的玉箫,那正是师叔的玉箫啊。他捧起玉箫,借着月色端详,却见碎箫断裂处透出斑驳的血痕。

      他倒吸一口冷气,越发焦急,在竹林里大声呼叫师叔,却只有猫头鹰“咕咕”的叫声在回应他。

      师叔不在竹林,他会不会回山庄了?成岭转念一想,又往回奔去。

      他气喘吁吁地跑回山庄,怕吵醒同门,只在师叔门前压低声音叫道:“师叔,师叔,你在吗?”

      好半天,才听到师叔喑哑的回答:“成岭,怎么了?”

      成岭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师叔,我想你了,我想看看你。”

      “我好端端的,有什么可想的?有事明天再说吧。”

      “不行!”成岭的倔脾气上来,动手就推门。可是,门没动,原来被师叔从里面锁上了。

      成岭在门外执着地说:“师叔,我今晚不看到你,就不走了。”

      良久,房内传来一声叹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房门终于打开了,老温把他拉进了屋子,自己坐到床边,低头不语。

      成岭借着微弱的烛光,赫然发现师叔满头乌发变成了灰白色。他大惊失色,跌跌撞撞地扑到师叔面前,颤抖地扶起他的双肩。只见师叔满眼血丝,面色惨淡,草草批就的外衣下面,是一件被撕扯了无数口子的血衣。

      他抱住师叔,哭着问:“师叔,师叔,你的头发是怎么了?”

      老温摸着他的头发,淡淡地说:“成岭,师叔没事,师叔只是思念你的师父。”

      “那你这一身的伤?”

      “我去后山吹箫,回来的时候没看清路,从山上摔下来擦伤的,不防事。你若是心疼师叔,来帮我包扎一下吧。”老温试着转移话题。

      “师叔,你骗人!我刚去了后山,看到了你砍毁的竹林,也发现了你埋下的断箫!”成岭激动地嚷嚷着,丝毫不理会师叔的王顾左右而言他。

      老温无奈,沉默片刻,缓缓道:“你师父不知治伤要治到何时?我越吹箫,就越是思念于他,这样下去哪里有心情好好教导你们?我砸了箫,对我,对你们都好。”

      成岭心中大恸,忍不住要和盘托出:“师父他……”

      老温大声呵止:“成岭!你师父和七爷大巫海外求医,我们要多一些耐心,等他回来。”

      成岭再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抱住师叔呜呜地哭,哭着哭着,他觉得自己的脖子上有温热的液体滴下,师叔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像是痉挛了一样,要勒进他的肉里。

      良久,老温放开成岭,深深地注视着他哭得肿起来的双眼:“成岭,我们就在这里,一起重建四季山庄吧。这是你师父毕生的愿望,他一时回不来,我们帮他完成,好不好?”

      成岭没想到师叔此时会说出这番话,他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一把擦干眼泪,退后一步,郑重地向师叔行了大礼:“师叔,你放心。我是四季山庄大弟子,定要重建山庄,光耀门楣。”

      “好孩子!不枉师父师叔这么疼你!”成岭被拉了起来,他看向师叔的眼睛,那眼神里虽有疲惫,却也透着坚韧与温暖,甚至比师父的眼神还要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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